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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作品名称:现实人生      作者:苏夏      发布时间:2018-01-26 20:23:34      字数:10256

  辞职后的林敬文,全身心地把精力投入到创作中去。他将玉琴说的无情的话语当作自己的警世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要为个人事业而努力奋斗。
  林敬文有了写散文和短篇小说的基础后,下一步他的工作重点是写一部关于自身成长与奋斗历程的长篇小说。小说的题目都已经想好了,就叫作《奔跑的影子》,虽然不能说很吸引人,但是它很有特色,之前很少看到过同样的书名。林敬文的作坊就是他家书房窗前的一张桌子,他就在那个单调的地方开始他的创作。他在稿纸上写下了这部小说的第一句话,然后看了一下日历上的日期。对了,就从今天开始,他数着日子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会取得成功。
  林敬文不是很崇拜巴尔扎克,可是他在专心写作这段时间里所表现出来的毅力,几乎可以说是另一种巴尔扎克精神。想当年巴尔扎克在年轻的时候,告别家里的父母兄妹,只身一人来到繁华热闹的巴黎。没有亲眷、没有朋友的鼎立帮助,他在巴黎这个花花世界里好比一只渺小的耗子,寄居在一个陌生房东的木阁楼里。物质生活的极度贫乏和精神生活的极度空虚,让这位文学才子写下了名垂于世的伟大作品。林敬文现在过的几乎是一种苦行僧生活,没有零花钱没有女朋友,他一天的生活除了面对稿纸涂涂写,就是向着可怜的母亲说几句抱怨的话。
  母亲知道林敬文心里很焦躁,可是她又不方便开口问他情况,所以只好让儿子将一些隐私话藏在心里。林敬文写小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挺快乐的,然而一旦写完小说,愉快的情绪马上就会过去,好像大热天的雷雨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遇到心情急躁写不出东西的时候,他会跺着脚骂自己是个窝囊废,同时一个劲地指责自己的不是。这种烦躁的情绪长时间延续下去也给他的创作带来了阻力,但是林敬文依然在克服困难,坚持写作。他的才华在一本本稿纸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一个月过去了,他完成了小说的四分之一;两个月过去了,他完成了小说的二分之一;三个月过去了,他完成了小说的四分之三;当第四个月到来的时候,他的身心已经轻松了许多,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压抑和困惑的感觉。第四个月过去后,林敬文非常自如地给他的小说收了尾,此时的他才真正感到了轻松。回想这四个月的艰辛历程,他起早摸黑地工作,除了吃饭睡觉就把其余的时间都花在创作上面,真可以和当年的巴尔扎克相媲美了。如果不是全职在家写作,仅仅靠四个月时间他肯定完成不了这部小说,正是有了母亲的支持,才让他的毅力坚持到了最后。
  父亲看着他整天待业在家,埋头苦干地写一些不知能不能发表的东西,心里也很替他着急。他有时候会唠叨半天,而且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老话,林敬文听了就有些心烦,可是他打心眼知道父亲是个实在人,良心并不坏。他在写作的这段时间里,完全由父母亲供给他吃喝住行;没有这个坚强的后盾,他的工作也许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林敬文把长篇小说的稿子通过电子邮件发送出去,传送到一些重要出版商的信箱里。这部夹杂着他才华与汗水,并且满载着成功希望的小说,就这样飘进了上百个伯乐先生的信箱里,让那群挖掘千里马的人们有一天会把电话打进他家里,告诉他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林敬文没事情的时候就在默默地等着,同时也在寻找下一份谋生的工作。晚上他在床上做着美梦,有一回居然梦见自己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青年作家,坐在高级办公室里等着记者去采访他、报道他。一连串美好的事情不是绝对不会在他身边发生,他做好了准备,让这个美梦成真吧!
  生活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这条坎坷的道路上,希望的火苗还是会偶尔闪现在人生的旅途中,给在悲观绝望里挣扎的人们以继续生存的动力。林敬文的命运就是这样,在起起伏伏的人生曲线上奏出胜利与失败的交响曲。时而机遇将他推向了人生的高峰,时而不幸将他压向了人生的低谷;在这种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里,惟一能拯救他的就是一颗平和的心态。
  林敬文的运气还没有那么差,虽然失去了郑玉琴的爱情,但是一番成功的事业还是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在他的小说稿件投出去二十几天后,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函静静地躺在他的信箱里。写信的人正是一家大出版社的编辑,他在信里称,他已经认真地阅读了林敬文写的这部《奔跑的影子》,他说这部小说的构思很独特,文笔和叙述方式都相当不错,而且小说在面对着现实生活的讲述中,还渗透了高尚的人性光芒。所有这些特点,都是他认为这部小说值得出版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这位编辑写信给他,就是想和林敬文仔细地洽谈有关出版方面的具体事宜。
  林敬文感动得鼻子发酸,真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惜还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出版社的大编辑,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一部花四个月时间写好的毛糙的小说。这三者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联系到一起呢?不会是那个编辑发错信件了吧,把原本给别人的机会阴差阳错地给了他?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信件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小说的名字是《奔跑的影子》,小说的作者叫林敬文——这些固有的资料总不会错吧?等他再看了一遍,再清醒了一会儿后,终于敢肯定地承认:出版社就是看中了他的稿子,他林敬文出人头地的时候就要来到了。
  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他们失败得一塌糊涂时,天天在想着如何成功,天天在做着几乎没有用处的白日梦。而当他们一旦取得成功时,反而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会成功,以为那是上帝在跟他开玩笑,变得不敢接受这样的成功了。
  林敬文和那家出版社签订好协议,于是《奔跑的影子》就进入正式的出版运行中。编辑在合同里告诉他,这本书将在四个月后完成出版,并在第五个月开始正式上市销售,届时还会把稿费打到他的银行账户里去。那几天林敬文真是兴奋至极,那样的好情绪使他不再去想念郑玉琴,不再去为他美好而落魄的初恋伤怀。当他在家里的书房来回踱步时,总会高兴地对自己说:“四个月以后,我林敬文就是一名作家了。”
  说完之后感觉不对,他又提醒自己道:“还有四个月呢,我还能再写一部长篇小说。”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动笔去写第二部,因为他觉得目前已经不缺钱了。编辑会给他寄稿费,书卖得好还能继续拿提成,现在的他还用担心什么呢?别去管那些琐碎的事情了,他现在是一名青年作家,不是饿得等饭吃的农民工,老是在经济问题上绕圈子,会损坏他的名誉的。
  这部小说的出版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上市不到一个月,《奔跑的影子》就成为书市上的畅销书。当然不能错过感谢出版社的大力宣传与精美包装,林敬文在书中所讲述的故事也是吸引读者的重要因素。因为他从自身的实际情况出发,把人与社会的关系描述得非常透彻,把现代人在社会生存中所感到的困惑与孤立无援的状态写得淋漓尽致。这些动情的讲述深深吸引了一代年轻的读者,特别是和他差不多时期出生的年轻人。林敬文在小说里让读者感觉到,他不仅仅是在讲述他自己的故事,而且还在讲述很多和他一样有着生存困惑的朋友们的故事,他用自身的经历去折射出他身边一代人的真实生活。这样的小说在读者中产生共鸣是理所当然的,在媒体和出版社的宣传下,图书的畅销也是在预期当中的。
  林敬文成功了,他真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金钱不断地向他扑来,名声不断地向他扑来,连报社记者的话筒也在源源不断地向他扑来……林敬文一下子抵挡不住这种成功的魅力,整个人几乎要掉进这个欲望的陷阱里面。他一再提醒自己不要骄傲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被外界的诱惑所迷倒,但是有些诱惑还是会像危害极大的白蚁一样四处蔓延,直到将人的意志和信念打倒为止。
  有一天早晨,一个陌生女人敲响了他家的大门。当时林敬文还在睡梦中,前一天晚上他睡得比较迟,是他母亲开的门。
  他母亲不认识外面的女人,于是只能先问她:“你是过来找谁的?”
  陌生女人倒是挺有礼貌的,她客气地问:“请问这是林敬文的家吗?”
  “是的。”
  “哦,我终于打听到了他的家,太幸运了。”陌生女人一个劲地说道,“他现在在家里吗?”
  “在的,可是他还在睡觉。我是他母亲,你先进来吧。”
  于是女人跟着她走了进去,她看到这位母亲去敲卧室的门,并且轻轻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敬文,快快起床,外面有人来找你了。”
  “谁呀?一大清早就来找我。”从房间里传出林敬文的声音。
  “你就告诉他,我是《生活周报》的记者,今天过来采访他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改天再来。”那个女人听到了他的话,便在门外回复他的母亲。
  “噢,原来你是记者啊!为什么要采访我儿子?”
  “您难道不知道您儿子写的书出版了吗?”
  “知道的。可是出书也要采访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城里的大事啊!如果没有人采访他,全市的老百姓都会觉得很可惜呐。”
  “原来是这样啊!那没关系,我现在就进去叫醒他。”
  当林敬文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出来时,他看到了一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面庞。坐在他家客厅里的那位女子他从未见过面,但是对方给他展现的一副笑容足以使他承认她就是一位很熟悉的人,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她的来历。
  “你好,你就是林敬文先生吧?”陌生女子主动地和他搭话,一种职业素养逼迫着她这样自如地处事。
  “是的,我就是林敬文。你是报社的记者?”
  “对,我是《生活周报》综合新闻部的记者,今天特意赶过来采访你。”
  “采访我,不会吧?”林敬文表现得很吃惊。
  “确实是采访你啊。你是我们全市最年轻的作家,而且你写的书产生了这么大的轰动效果,当然值得我们采访呀!”
  “好,那我欢迎你的到来。”林敬文说。
  令他没想到的是,最先报道他出书的记者居然是《生活周报》的。《生活周报》的影响力很大,被它采访报道应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这本身没什么不好。关键的问题是,《生活周报》与林敬文的关系太密切了,密切得连他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曾经和它发生过一些事情。他去《生活周报》应聘被拒,他写的稿子偶然中又被它的编辑采用,这些事情使他觉得面对这位女记者时感到非常尴尬。曾经失败的人生道路,曾经艰难奋斗的人生道路,都被《生活周报》记录下来。现在还要他去面对一位记者的提问,把他最荣耀的事情都向她诉说,你说这需不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先坐一下吧,我进去梳一下头发就出来,刚起床,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怕影响形象。”林敬文幽默地对她说道。
  “好的,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林敬文梳好头发出来后,女记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可是她为了工作的需要还是装出一副耐心等待的样子,好像林敬文和她非常配合。“好吧,现在我们就开始吧!”她说。
  林敬文从来没接受过采访,所以第一次吃螃蟹会有点紧张。他提醒自己控制好情绪,说话一定不能结结巴巴,否则会被外人笑话的。
  “请问一下,你的采访不会被拍成电视吧?”林敬文看了一下眼前的记者,不禁好奇地发问。
  “不会的,我是报社的记者,不是电视台的记者。只有电视台才会拍电视,你慢慢说,不用紧张。”
  “好的,你提问吧。”林敬文说。
  “林先生,请问您在写这本书之前,有没有想过它的出版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成功?”
  “没有,我在写书之前,曾经有过美好的理想,但是至于小说出版后的情况,我肯定不能有太多的设想。”
  “呵呵,看来林先生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作家。您最初从事写作的时候,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是指我写《奔跑的影子》这本书吗?”
  “不是,我指的是你最早开始写作时的动机。”
  这个问题着实刺痛了林敬文的伤口,实话实说吧,恐怕不行,有哪个记者喜欢听到她的采访对象的事业成功不是缘于努力,而是由于自身的缺陷和生活的压迫。不要说记者,那些崇拜他的读者朋友更不能接受了。不说实话吧,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毕竟他林敬文不是个虚伪的人,他不会为了讨好别人而去讲一些假话。他经过再三思考,觉得用自己的文学才华去解释这个问题最恰当不过了。于是他这样对女记者说:“我之所以选择写作这一行,是为了发挥自己的特长。”
  “噢,原来你从小就是个很爱写作的人咯。”
  “那也不是,从大学时代开始喜欢文学。”
  “你还那么年轻,就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令许多同龄人都倍感羡慕。你觉得自己的成功跟哪些因素有关?”
  “这是个老问题了,你肯定知道答案。”
  “我还是想听听大作家是怎么说的?”
  “除了自身有良好的天赋外,还要经过长时间的艰苦努力,当然运气这东西也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没有那个出版社的编辑看中我的稿子,也许今天的我还在为小说的出路发愁呢!”
  “您真是太谦虚了,依我看,运气再重要,也比不上自身的实力重要啊。所以今天您的成功是在必然之中的。”
  “多谢你对我的夸奖。”
  林敬文说完这句话,心里不觉得好一阵空虚。回想过去他失业的那段时候,身边连一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更别说鼓舞他帮助他了。现在写了书出了点名声,居然有报社记者赶过来抬举他了;而且对方还怕自己抬举得不够,专门替他说赞美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样虚伪,林敬文始终想不明白。他想,幸好今天他只是一个自由写作的人(他还不敢承认自己是作家),如果有一天他做了一名记者,会不会也像眼前的这位女子一样呢?好多事情是不能打保票的,社会在变,环境在变,人的想法也在改变。
  “下面一个问题比较关键。”女记者问道,“您在创作这部小说时,是不是将自身的经历融入到文本里面去呢?”
  林敬文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于是问她:“请你说的通俗点可以吗?”
  “我的意思是,在你写的这部小说里,主人公是不是以你自己为创作蓝本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林敬文模模糊糊地说,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能否令记者满意。“我在写这部小说的初期,确实想过以自己成长的经历为创作蓝本,那样会写得得心应手。但是当我写到三分之一时,觉得如果以这样的方式去写还是有很大弊端的,所以那时候开始尝试着以艺术化的想象去描绘故事,当然很多情节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可以发生的,而且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就是说我写的这个故事具有普遍性。因为现在的社会物质生活对年轻人的诱惑非常大,加上消费成本增高、失业率增大、感情生活不稳定等等,年轻人生活的压力和困惑还是不小的。我就是想通过这部小说去和读者们拉近距离,让他们在字里行间感受到自身所处的真实困境,这也就是我创作《奔跑的影子》的目的。”
  “我明白了,你是以自身的真实经历去构思这部作品,难怪它会在读者中间产生共鸣。”
  “是的,可以这么说。”林敬文回答道,“我可以顺便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有没有看过这本小说?”
  “看过,它一上市我就去买来看了。书里很多东西打动了我,我一口气就将它看完了。”女记者说。
  “噢,没想到你也是我作品的支持者。”
  “当然,并且还是最大的支持者。”
  “谢谢,我会记得你的。”林敬文高兴地说。
  “我也是。非常感谢你能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采访,有机会我会请你去《生活周报》编辑部坐坐的,再见!”
  “好的,我也很高兴接受你的采访,再见!”
  送走了女记者,林敬文的兴奋情绪还没有消失,他还在细细品味着记者和他之间的谈话,真是别有一番滋味。随后他的母亲走过来,板着一张苦瓜脸,好像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压在心里,可是她又没有告诉林敬文。
  “妈妈,怎么啦?”林敬文问道。
  “唉,儿子呀,你真是不会好好把握,多好的机会呀,都让别人给沾光了……”他的母亲只管自己在抱怨。
  “怎么啦,妈妈!今天是这么开心的日子,有人专程赶过来采访我,你为什么还要愁眉不展啊?”
  “你写书写得好,出名了,有人来报道你,当然是好事情。但是妈妈一大早听到了不开心的事,现在还压在心里难过呢!你是不会在意的,我知道你没那个心。”
  “到底什么事情呀?说给我听听。”
  “妈妈又要提到那个你不爱听到的名字了:何爱玲。”
  “何爱玲?她怎么啦,你快告诉我。”林敬文一着急,把话说得非常重,好像他第一次对爱玲的现状这么关心过。
  “听她妈妈说,爱玲这回相亲已经成功了,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呢!对方是个退役军人,相貌还长得不错,又是大专学历,又是城镇户口,条件好得没话说。”
  林敬文沉默了一会,好像心里藏着什么话吐不出来,又好像根本没话说,只有保持不作声。
  母亲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很难过。她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提了,其实我也知道你对何爱玲三个字反感,你不喜欢她,也不喜欢跟她有关的任何事情。”
  “不,我想听,我想听你继续谈谈她……”
  “你不讨厌她了?”母亲惊讶地问。
  “我讨厌她干嘛?这个世界上令我讨厌的人多得去了,我讨厌得过来嘛?也不想想看……”林敬文对着母亲大发了一顿火,他承认错怪了母亲,他心里恨的是别人。
  “我也知道她长得难看,很多地方都配不上你。可是现在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们还能怎么说?”
  “她居然要嫁给一个军官?”
  “也不是军官,就是一个退役军人,但是条件很不错,和爱玲一家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呢!就是因为这门亲事,爱玲妈妈连续高兴了好几天呢,她逢人便说,逢人便讲。”
  “谁知道那军人是看上了她家的钱,还是看上了她这个人呢?”
  “家庭条件也重要,人肯定也喜欢的嘛。”
  “这个你能知道?”林敬文轻视地看着母亲。
  “唉,年轻人的心事我当然不晓得,要是能猜测的话,你的事情我也能够解决了。”
  林敬文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窗外。
  “还有一件事,”母亲想起来了,她要对儿子说说,“爱玲妈妈叫我们下个月去她家喝喜酒,当然只是订婚酒,可能不是很隆重。这样吧,我和你爸爸去参加好了,你不愿意去就不用去好了。”
  “为什么不去?我就要去,我要去看看到底哪个男人娶了她,他条件到底好到哪儿去?”林敬文好像故意在和谁赌气,什么事情都要与别人唱反调。
  “你真想去,那就一起去吧。”母亲说,“我是担心你会觉得尴尬,所以替你回绝了爱玲妈妈。”
  “尴尬什么?我又没伤害她,有什么好尴尬的?”
  听着母亲热情地说起何爱玲,林敬文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可是既然当初放弃了她,现在就没必要为她找到幸福感到嫉妒了。男子汉做事总要利索和果断,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现在不要去想何爱玲的事情了,反正下个月就能看到她的如意郎君。当初他在两个女孩之间选择郑玉琴,而现在曾经相爱的玉琴却背叛了他,所有的伤痛与困惑都要自己去承担。
  那天晚上就餐时他表现得很安静,白天发生的两件事情令他想起了生活的微妙与变幻莫测。晚饭结束后他独自去街上散步,他去转了百货商店和超级市场,买回来一些生活日用品,也买了一些给父亲和母亲,他有很久没去做这种事情了。回家后林敬文就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报纸,报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视力好像都在下降。
  屋子外有人在敲门,林敬文过去开了门。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站在门口,看上去年纪很小。她的长头发披散下来,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女巫。林敬文想,半夜三更地不会又是个记者来采访他吧?他有那么吃香吗?
  “请问,这里是林敬文家吗?”站在门口的女孩声音沙哑地问道,她表现得有点紧张。
  “是的,我就是林敬文。”
  “啊?我总算找到你了。林大哥,快去救救玉琴吧。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只有你能救她了。”
  “你说什么?玉琴,我不认识这个人。”
  “林大哥,你不要赌气了好不好?你认识她,你是郑玉琴的前男友,这些事情玉琴都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她做得对不起你,她伤害了你;可是现在她快要死了,求求你过去看看她。”
  林敬文心里猛地一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玉琴现在不是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吗?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男人干嘛不去管她,门口的女孩为什么要来求助他?这一切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你能向我说得具体点吗?我没听懂是怎么回事。”林敬文对女孩说道。
  他将这个陌生的女孩请进屋里,然后听她讲讲刚才发生的事。女孩子说,她叫媛媛,是玉琴之前在酒店工作时的同事,也是她比较要好的一个朋友。玉琴主动追求刘建辉并和他同居的事情,媛媛知道得一清二楚。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非常恩爱的,每天都一起起床、一起吃晚饭、一起逛街,甚至把赚来的钱都放在刘建辉那里一起花费。但是这段和睦的日子过得很短暂,具体延续了多久,媛媛当然也不知道,她只是从玉琴向她的描述中,模糊地了解到刘建辉和她的关系正在恶化。玉琴经常会向她说起,建辉怎样怎样冷淡她,她想要和他亲近想要和他一起做事情,好几次都被无情地拒绝掉。
  媛媛说,玉琴自从酒店辞职后,就在一家快餐店里打零工。每天工作八至十个小时,每月只能挣九百块钱。这些工资除了两百块钱作为自己的零花钱以外,其余的七百块钱都要悉数交到刘建辉手中。虽然这些钱是郑玉琴自愿交给他的,但是从她对媛媛伤感的诉说中,老朋友马上就明白了刘建辉在他们的生活中对玉琴存在着明显的威逼行为。玉琴是个爱面子的姑娘,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去讲自己心上人的不是;何况她还深爱着他,就算是男朋友对她做了很绝情很不公平的事情,她也要在外面维护他的面子。玉琴在朋友们面前极力说着刘建辉的好话,即使在他故意欺负她的情况下,她也努力地将事情的真相掩饰掉,以给别人留下一个他们和睦相处的假象。她自豪地谈论着刘建辉的帅气,谈论着他的威猛与魄力,好像害怕身边的人还不够了解刘建辉,恨不得将他的一切优点都和盘托出。
  相比郑玉琴的痴情,刘建辉则表现得随意很多,他除了有重要的事情必须提及玉琴外,平时几乎不大会提到玉琴的名字,更不会像她那样津津有味地讲述着恋人的美好。刘建辉的生活比较放荡,但是玉琴也没发现他跟别的女孩子有过什么关系;即使有女孩和他走得比较近的,他也只是以姐姐或妹妹尊称。直到当天玉琴主动去找媛媛时,她和建辉的关系已经走到恶化的端口了。由于一次争吵,刘建辉有两天三夜没有回家了。郑玉琴找遍了整座城市,才在他的一个朋友家里找到了他;可是刘建辉很无情地跟她说,他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了,他再也不可能做她的男朋友,跟她一起生活下去了。听到这句话的玉琴如同遭遇了五雷轰顶,整个人马上就崩溃了。她拉住刘建辉的手再三哀求他,说她以后不再干涉他的私生活,不再和他发脾气吵架了,那天的事纯属她的过错。谁都没想到,刘建辉居然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恶狠狠地对她讲道:“别拉着我,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的心早已经飞到别人身上去了,你拉住我的手有什么用呢?”
  此时的郑玉琴差不多死心了。她一次次地挣扎,一次次地求饶,一次次地道歉,甚至一次次地说着永远爱他,都没有唤回昔日恋人的一点点同情心。她崩溃了,她绝望了,她又一次感到生活对她的残忍与绝情。想当初自己抛弃林敬文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残忍与绝情?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当你用心去爱别人的时候,你会发现有更多的人在以不同的方式来爱你;当你以自身的优势去玩弄别人的时候,你会发现有更多的人想方设法地来玩弄你。这一条金科玉律不是某某科学家发现的定律,但它的确是一条被实践证明了的真理。可惜当玉琴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很多机会都由于她的感觉主义发生错误而白白失去了。
  于是在那一刻她想到了死,她用仅有的一点理智给好朋友打了电话,诉说了自己内心的苦闷。当媛媛赶到河边的码头时,郑玉琴刚刚被一个男人解救上来。她浑身湿漉漉的,披散的长发遮住了脸颊,眼睛紧闭着,好像真的已经失去知觉。见义勇为的男人替她做了人工呼吸,玉琴才渐渐地从昏死中苏醒过来。
  媛媛把玉琴送到了自己在外面租来的公寓里,玉琴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心都已经死了,他们把我救活有什么用?”
  媛媛在床边一个劲地说着刘建辉的不是,她说看不出建辉这人平时挺不错的,对朋友很仗义,怎么对她的姐妹这样无情无义,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男人都是没有心肠的坏东西。一番数落后,玉琴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她觉得媛媛的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意思是说她对建辉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人家对她根本不在乎,是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玉琴在失望中一直喊着林敬文的名字,后来还说自己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媛媛,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去找一下我的前男友林敬文,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务必将他带到你这里来。”她写了一张字条给她,“这是他家的地址,你按这个找过去就行了。如果他不愿意来见我,你也别强求,就跟他说这辈子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你就按我的意思去跟他说,如果他还爱我的话,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想通了?好吧,我替你去传话。”媛媛对她说。
  于是她就这样找到了林敬文的家里。
  听完媛媛的叙述后,林敬文的心里也很矛盾,他想:“我该怎么做好呢?随她去吧,反正已经不是我的女友了,管她是死是活呢?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二流子男人,我还要去管这种闲事干嘛?”他很想把这样的话告诉媛媛,可是转念一想,他的心又软了。他想,当初的玉琴是多么地爱他,这种热烈的爱情几乎超过了他的想象。在这种感觉性的爱情攻势下,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也开始慢慢地喜欢上玉琴,而且这种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使他无力自拔。就是这个至今还让他惦记在心的农村姑娘,一次次地拨动了他心底那饥饿的情欲,使他在熬过了半年多的孤独生活后,依然因为听到了她的名字而产生异常激动的心绪。这片难以割舍的感情,你说要林敬文怎么办才好?
  林敬文穿好外套,跟着媛媛去了她的公寓,在那里他将会见到他的初恋情人,这种情绪是难以用言语述说的。媛媛打开门,林敬文走了进去,随即他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庞,那落魄的表情吓得他不敢相信昔日自信十足的漂亮少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玉琴,你怎么……你怎么会……”
  “林敬文,你来了,你终于过来看我了。”郑玉琴呜呜地哭起来,“我没猜错,你一定会过来看我的,一定会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林敬文知道她跳河的消息后,心里很诧异,情绪一直没有好过。
  “别问了,林敬文,过来,快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敬文走到玉琴身边,把脸正对着她看着。好像他是一位耐心的心理咨询师,要把病人的所有心声都吸纳进去。
  “林敬文,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说正经事,我听着呢!”
  “林敬文,我要嫁给你,我要做你的妻子,一辈子和你恩恩爱爱地过日子。”
  “你说你要嫁给我?玉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林敬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转变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我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有精力跟你开玩笑吗?”玉琴说,“如果你不愿意开口,就用点头或摇头回答好了。”
  “不,我愿意,我愿意!”林敬文说道。
  “你真的还愿意娶我吗?”
  “真的,我依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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