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港（十九）

　　晚上，在柔缓的曲调里，小麦翻开日记本，程少楠这道填空题，她看上一眼，就明白了，她没有当着程少楠填写，也想留个悬念，一直以来都是程少楠别有用心把悬念留给她，让她日思夜想。
　　接下来几天里，她一直担心着她的设计方案，程少楠答应她一通过马上给她电话，一个多星期了还没有消息，小麦心绪不宁，难道没有通过？是她的构思太老土？太小家子气？好好一个度假村弄什么泥房子竹房子稻草房，哪有电视里那类度假村的气场啊。
　　在小麦焦躁不安时程少楠来电了，小麦浑身一震：“怎么样了？”
　　“你在哪儿？”
　　“公司。”
　　程少楠奇怪地问道：“不是让你辞职吗？怎么还在公司？好，呆在那儿别走开，我过来。”
　　“做什么？”
　　“见面再说，我马上到！”
　　小麦还想问，程少楠已挂了，小麦怀疑地离开办公室来到门口，一会儿功夫程少楠的车子就到了，一上车小麦就迫不及待问：“怎么样了？董事会有没有通过？”
　　“你说呢？”
　　小麦懊恼地垂下眼睛：“肯定没有通过。”
　　“为什么？“
　　“你不是说三天之内给我电话吗？现在一个多星期了。“
　　看着小麦怨怨焦焦的表情，程少楠不忍逗她，很郑重地说：“董事会在动工那天都要来清水港，他们要见见度假村的设计师是何许之人，我在想，如果他们见了你，会不会跟见了设计方案一样着迷呢？”
　　小麦听了程少楠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理清头绪，她激动地抓住程少楠的手，语无伦次：
　　“通过了？真的通过了？那么，度假村的项目可以施工了是不是？你讨厌，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这几天我担心死了，倒不是担心我的设计，我担心如果度假村批不下来，让别人来开发其它项目就惨了，那样我不会原谅自己。”
　　程少楠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孟小麦，忽然地笑了，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呢，那絮絮叨叨的模样十足一个小女人，如果他一直能听到她的絮叨该多好，他的生活就不会如此沉闷。
　　在程少楠听来她的一声声抱怨都显得格外动听，这些年他的生活太安静了，安静到身边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自己的喘气声，这种安静有多可怕恐怕常人永远不会理解。他最美好的年华，就在这种安静里悄然无声地走过了，余下的年华，他要在莺歌燕舞声里，建一所度假村，等一个深爱的人，再无他事。
　　那天分别，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小麦抱住他腰的温度，现在余温仍在，这让他充满期待。
　　“小麦。”他唤了一声。
　　小麦答应了一声。
　　程少楠又不说话了，小麦看他一眼，问：“什么？”
　　“你也喊我一声，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叫我一声。”程少楠要求道。
　　“……”小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其实在她心里曾呼唤过千万次，不过每一声呼唤都爱恨交织。
　　程少楠看她一眼笑了：“那就咬我一口吧，咬我比喊我容易，对不？”
　　“你咬我吧，让我有点真实感，现在还云里雾里。”
　　“我怎么舍得，这是一双为我创造财富的手。”
　　“那我自己咬自己。”
　　“别呀，真是个傻女人。”程少楠伸手捂住她的嘴。
　　“送上口的手，不咬才傻。”小麦抿嘴一笑，欲咬又止。
　　程少楠看她一眼。
　　小麦放下他手，“不想做狗。”
　　“哈哈------”
　　“我们现在去哪？“
　　“去庆祝。“
　　“就我俩？“
　　“不然呢？“
　　“打电话晓光他们，我想看看他们云里雾里的表情。“小麦说完拿出手机想打。
　　程少楠按住她手，“已经打了。“
　　小麦欣喜地看他一眼，这个男人，怎么像住在她心里一般，她想什么，想做什么，他统统都明了。
　　兰玉李月她们听到这个惊人好消息，该是怎样一种表情？夸张的李月又该疯疯癫癫了。
　　小麦抿着嘴笑。
　　当程少楠和孟小麦同时出现在沈晓光他们面前时，清水港几个同学的脸上，都堆着惊讶的颜色。
　　李月狐疑地盯着他俩人：“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我们俩怎么不能在一起？我们俩应该在一起，不仅现在，还有将来。”
　　“没听懂。”
　　“我是度假村投资人，孟小麦是度假村设计师，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应该在一起？”
　　大家都是一愣，看看小麦看看程少楠又相对看看，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晓光第一个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反而更加惊诧不已：“你——你刚才是在说，度假村是小麦设计的？”
　　程少楠点点头。
　　李月惊愕：“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兰玉虽然也吃惊，但她相信，相信小麦的聪颖过人独一无二。
　　程少楠从包里掏出效果图，平展在桌子上，大家都迫不及待地伸出脑袋，令人荡魂摇魄的画面出现了——经过专业设计师之手的度假村效果图更是美仑美奂，像仙境一般令人着迷，满屋里顿时飘荡起大雨初霁时原野里游蕴的青草气息……那野花、那小树、那小径、那土坡、那水塘、那小屋景饰着度假村注目着度假村也琳琅着度假村，使度假村成了清水港一只绝色的花环……
　　故乡的美，是素朴的自然的原始的美，而今打扮了她，则更美。
　　晓光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整个屋子一下子蕴满了嫩绿色，自己似乎变成了飘浮在嫩绿色水中的鱼。
　　他惊叹地回头望着小麦，激动地说：“我闻到小麦味道了，从这里看到了小麦的幽雅，小麦的清澈，小麦的别致，小麦的朴素，少楠，你可找对人了，这才是清水港度假村的风格啊！”
　　李月指着图纸一脸茫然：“这个，真是你设计的？我脑子发晕，让我定定神。”
　　“不是，我只是提供一些方案。”
　　程少楠道：“没有你的方案他们根本设计不出来，他们又没来过清水港，所以真正的设计师还是你孟小麦！”
　　兰玉扑在图纸上，激动不已：“垄上行，曲径通幽处，花草恋，七里香，听听就醉了。李月，那天我们写请柬时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小麦是一粒珍珠，她终于从蚌壳里钻出来了，她是我们家乡的大功臣啊！这个度假村，简直是个仙人居住的地方。”
　　晓光凝望着小麦说道：“对极了，因为小麦本身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所以才会设计出一个仙人居来。一个度假村，能让很多人都记住清水港，这是小麦对清水港的巨大贡献。”
　　李月和兰玉连连追问她是如何设计出来的，小麦环顾了一下儿时的伙伴，俏皮地笑道：“是你们呀，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些都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吗？”
　　听小麦这么一说，他们又忙去看效果图，细细一琢磨一推敲一回味——可不是吗？熟悉的水塘，小时候他们曾在那里捞蝌蚪；熟悉的小径，小时候他们曾在那里割猪草；熟悉的水沟，小时候他们曾在里面捉鱼虾；熟悉的土坡，小时候他们曾在那里过家家；熟悉的车棚，大人在里面车水，他们在里面玩耍；熟悉的野花；熟悉的……都是他们熟悉的啊，这一切亲切得就像是在昨天，看着图纸，指着一处处熟悉的景物，回忆着小时候的童趣，他们一个个都两眼湿润，怀旧的情感纷至沓来，挥之不去……
　　程少楠注视着咀嚼着乡土味，许久地沉溺于家乡气息中的老同学们，内心在感叹，他的度假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啊！在简简疏疏之中，予人一种幽远，让游人在游玩时，回忆过去，珍惜现在，回味生活，珍爱大自然，珍爱家人朋友。是小麦帮助他做到了这一点，而且投资额度比预算缩小好几倍。在程少楠心里，她更弥足珍贵！
　　“我们的清水港已经够美了，你却让它还要美上添美，非得把我们惊死醉死才罢休吗？”由于激动，兰玉的声音在发抖，“这些烂漫绚丽的东西怎么可以这么密集地拥挤在这一片天地？它们怎么可以独独钟爱清水港这个地方？简直美到顶点！”
　　沈晓光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图纸上移开，图纸中的风景让他感受到了大自然中生命的蓬勃、欢畅和自在。他迷醉了，似乎也融进了画面，成了画里的一株草、一棵树、一缕水波……
　　仅仅一张图纸，就让人惊心动魄、魂牵梦绕了……
　　美不胜收——清水港度假村是对这一成语最饱满最充分的诠释。
　　人和树一样是有根的，人的生命在什么地方扎下根，许多思想就会在那里发芽，那是和家乡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都是血脉相连的东西。小麦的根扎在清水港，所以她非常聪明地把很多美好珍贵的东西都保留了下来，不管你站在什么地方，从什么地方看出去，目力所及，都能看见故乡澄清迷人的景致。从小没有赤脚在家乡的原野上奔跑过，没有和土地有过肌肤相亲的人，是绝对设计不出这样一个令人惊心的度假村。
　　好久，晓光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一种水样柔软的东西慢慢流过他的心，他笑着向小麦伸出双臂：“我能拥抱一下你吗？”
　　“我也要抱抱。”兰玉也向小麦伸出双臂。
　　“还有我。”李月张开双臂。
　　四个清水港发小，拥抱在了一起，冷落了一旁的投资人。
　　程少楠掏出手机，及时拍下这珍贵一幕。
　　于是，他们又向程少楠张开双臂。
　　兰玉把手机递给李月，“我要和投资人设计人拍一张。“
　　于是程少楠站在中间，两旁分别是小麦和兰玉。接着，兰玉换了李月，接着，李月换了晓光，接着，五人合影。
　　他们脸上的笑，幸福灿烂，心潮澎湃，如即将呈现的清水港度假村，令人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