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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焦大教授祭奠紫鹃 红楼中人续写新篇

作品名称:古今大穿越      作者:笑山荡溪      发布时间:2018-01-22 15:00:11      字数:10797

  话说上回邻居花蝴蝶郑重其事地送丈夫去阴间安家,请了个自称纳西族的老妖精疯狂跳大神,闹了不大不小的火灾,电视男子足球收摊,又放了哀乐,摆了花圈。这不是为对面的死者唱挽歌,也不是为丢人现眼的男子足球献花篮,这是不想糊弄下一回,认真转场另一个话题了。
  泪眼朦胧的我无限悲伤地告诉大家:是我和焦大的好朋友紫鹃驾鹤西行了。哪个紫鹃?当然是《红楼梦》里的紫鹃啊。呜呼哀哉叹息一声!这让情绪相当沉重的我踏踏实实地难过了好几天,鼻涕眼泪的上了多少次梳洗间也记不清了。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加悲伤难过,那人正是一肚子学问的当代红学大家焦老先生。现在他已经是老泪横流,说了又哭,哭了又说,哭得一塌糊涂。
  古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衣着简单、聪明灵慧,和林黛玉情同姐妹的、贾母房里的二等小丫头,经常责骂主子们狠毒冷淡,也就是后来看破红尘,终于在送林黛玉灵柩回来之后,和贾惜春一同事佛,出家去了的紫鹃驾鹤归西了。听到这一噩耗,正在海外到处讲学的当代红学家焦老先生痛不欲生,悲伤至极,全然不顾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立即坐了797飞机,长途飞跃几万里,亲往尼姑庵吊唁紫鹃。
  焦大教授一见落发为尼的紫鹃骨灰瓦坛子更是加倍的心酸,泣不成声。他那颗受伤害而被揉碎了的心,在忧伤,在流血,在哭泣。当代文学大家某先生说焦大绝不会喜欢美丽娇弱、冰雪聪明的林氏黛玉美眉,可是他喜欢温柔贴心、伶俐可人的紫鹃妹妹啊。在芳草萋萋、千红万艳的大观园中,眉如黛蛾、目若秋波的紫鹃丫头就宛如一朵清新的小花儿,开得平凡但却质朴、可爱。正因为如此,深深打动了焦大那颗衰老的心,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焦大爱上了紫鹃?话不能乱说,喜欢不等于爱情。这么差劲的猜测,不知道就别瞎嚷嚷!据我所知,焦大没有去祭拜过大观园里的任何一个死去的人,紫鹃却是一个大大的例外。
  停一停,打住。等等。难道说这个焦大就是那个行伍出身、没有教养、说三句话就骂人的、斗大的字也认不出俩的焦大?这个给贾府太爷贾演当仆人的下人,现在是大名鼎鼎的教授、当代的大大红学家?闲散浪人啊,我们是不是听错了?没有呀,就是货真价实的他呀。历史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人家现在一大车头衔里,还有一个专门以曹雪芹与《红楼梦》为研究对象的群众性的学术团体——北美红学研究会的名誉会长呢。
  就他?也配?我们有点儿印象,不就是曾在马厩当众搔背,从袖口里面摔出一只老鼠的那位文盲。他酒后常常脾气不大好,也不过是借酒装疯卖傻,骂了这个骂那个的耍泼。你挺能逗闷子呢,瞎嘚嘚。瞎嘚嘚是我吗?自诩天下第一美女凤姐是也。在说到焦大的话题之前,还得先扯得远一点。网上说凤姐喜欢惟利是图的美利坚黑皮肤总统,喜欢到离婚也能接受他。我特喜欢她的创意,换上一件小吊带衣,喷上香水,露着门牙,翘起二郎腿,美滋滋地坐在咖啡店等老黑上钩。击节叫好,太煽情啦。可是,哪个凤姐?曹雪芹红楼里的,还是从东半球跑到西半球的?你猜,使劲猜。猜不出来吧,特别能装的我也很淘气的不告诉你。嘘,这件破事儿搅不乱天下也搅不乱历史,不许联想。凤姐那么漂亮,怎么就被黑得不成样子的他骗走了呢,太不公平啦。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其实谁也别看不起谁,世界大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好吧,焦大的事让大家上了心,来了情绪,如果非要刨根问底的话,我还得从人人天天加班加点闹革命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时说起。
  那运动应该是从1966年5月的五一六通知开始的。折腾了好几年的“自然灾害”刚刚溃败潜逃,一切凭票购买的人们草草能填饱肚子,突然弄出这么个添乱的运动,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不实行民主专政,让地、富、反、坏、右和走资派等牛鬼蛇神一起跑了出来祸害,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全国性的反革命复辟啦,社会主义就要改变颜色。再加上美帝苏修里应外合来颠覆,是可忍孰不可忍?仿佛一夜之间人人和蔼友善的面貌一变,理解的和不理解的都无条件的执行命令,瞪起恶狠狠的阶级眼搜索身边一切隐藏的敌人。
  阶级斗争异常激烈的封建社会,在主仆之间等级森严的贾府里,主子可以随便虐待奴仆,稍不遂意,便是打骂、动刑,更有甚者大观园还是逼死人命的万恶之地。打倒剥削阶级的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开始后,在动不动就张贴标语大字报的“破旧立新”岁月,谁能肩负起反封建、反剥削的重大革命任务呢?市上革命委员会的头头们自然想到了觉得大观园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干净的焦大。
  在阶级斗争者看来,反革命分子成堆的大观园里,根红苗正的无产者焦大是个大英雄。有什么绝活儿吗?有。骂!骂是焦大的一种秘密武器。他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一些小缺点,但他无情地揭露了宁府的荒淫无道,骂到刻骨铭心,进而批判了封建大家族丑恶形象。只有他敢冷眉对统治者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只有焦大能代表大观园里所有被压迫、被凌辱的下人丫鬟们。他反抗封建地主阶级的剥削压迫,发出了革命的愤怒吼声,体现了人民群众无限的革命力量和不屈的反抗精神。在上级的指派授意下,在敲锣打鼓扭秧歌、欢天喜地放鞭炮声中,在粮票、油票、布票、豆腐票统治下,焦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当选为大观园革命委员会筹备委员会的主任。
  十年动乱期间,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也逐渐浮出水面。大观园自然分为革命和反革命两大阵营,以绫罗缠身裹体的贾母为首的受管制的黑五类和以赤贫如洗的焦大为领袖的响当当革命者红五类。焦大对宁国府后代糜烂的生活是深恶痛绝的,为了表示忠心,彻底和统治阶级决裂,他把大观园的围墙里里外外用红油漆刷成了红海洋,请院校红卫兵写上语录。闹革命讲轰轰烈烈大鸣大放,为了紧跟形势,赶个浪头,他天天睡地铺,没脱过衣服洗过澡。他还常常出席市革委会举行的庆功宴会,每每醉醺醺地回来后,便借酒劲满院子乱吼乱叫,大声骂道,“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吓得跟随他摇旗呐喊闹革命、上大街游行刚回来的下人和丫鬟们面如土色,眼睛发直,魂飞魄丧,一个个悄悄地溜了。用市革委会头头的话说,闹革命嘛,泼辣的野性应该要有一点。大观园在焦大的一声声“忘八羔子”的谩骂之下,革命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油头粉面的君子和娇滴滴的小姐们无处藏身,彻底露出了反革命的丑恶嘴脸。
  浓妆华服的人群里,款步姗姗的贾母一伙人对焦大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多次密谋讨论如何收拾喝醉就满院子乱骂叫阵的这个当年的老奴才。暗地私下的碰头会开了一次又一次,阴谋诡计商量来商量去的,就是没有兑现。因为当时外面的大形势不允许,院子里小形势也不允许,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再说了,就是这个不听话的焦大从小跟带兵打仗、创下家业、功勋赫赫的宁国公贾演出生入死地战斗,曾冒死从死人堆里把奄奄一息的主子背了出来。没有饭吃,他饿着肚子去偷东西给主子吃,没有水喝,他自己喝马尿,把讨要得来的半碗水给主子喝。由于以往的功劳情分,大观园的主子们对他另眼相看,不大难为他。以前他借酒发疯,每次谩骂的结果,主子们仅仅是令人把他捆起来,拖往马圈里,给他塞一嘴马粪了结。当然了,喂他一嘴马粪,在统治者看来,那是宽待了他。现在不行了,趾高气扬的他当官了,市里有人支持撑腰,何况往日的主子现在的阶下囚个个是背地里的拍胸脯好汉,当面是敢怒不敢言,有的还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领头修理焦大。焦大整天忙忙碌碌,东跑西颠到处串联,大会小会参加不断,可话说回来,这个骂骂咧咧的焦大胸无大志,从来就没有在大观园开过像样子的批斗会,也没有搞什么打砸抢之类的过激活动,不就是把院墙刷上了红油漆嘛。近段时间以来,这家伙没事做,整天睡大觉来着。唉,只要能够过得去,就这样过下去吧,忍字心头一把刀啊,牙打碎了也得吞肚子里,贾母一伙人对他是无可奈何,“让他骂就骂两句吧,哪怕被骂得很难听,被骂多了也就免疫了,忍气吞声地也能打发日子。”
  大观园院子大了,自然就分的细了,涉及“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共计975人,宁荣两府本支和贾府本族119人,贾府姻娅95人,丫环73人,仆人266人,小厮27人,皇室人物15人,宫女太监55人,封爵人物51人,官吏67人,医生14人,门客12人,优伶30人,僧道17人,尼婆84人,外国人2人,其他48人。那时候,在火热到水泥马路上可以煎鸡蛋的形势下,管好这样一支“左、中、右”复杂的队伍,真够借酒发疯、目不识丁的焦大忙活的。
  热火朝天的趋势不改,热的火烧火燎,一浪胜过一浪,一波高过一波。在“英雄好汉”辈出的革命洪流中,很快半路就杀出了个‘程咬金’。焦大当领导没有几个月,贾府的旁支,自幼丧父,认了贾宝玉当父亲的贾芸钻了出来,在“有成份论、不惟成份论、重在政治表现”的口号号召下,为表忠心拿着纪念章往肉上别的他集合了一帮纨绔子弟,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身份,也闹起革命来了。他们一伙高唱着:“老子英雄儿接班,老子反动儿背叛。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的革命歌曲,歇斯底里喊着革命口号,正儿八经围着大观园游行,这一帮子花花公子们首先就想到要造反夺权,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大观园革命委员会筹委会的头头焦大。
  这个把自己眼珠子塞进显微镜里放大别人缺点的贾芸,为了给造焦大反提供合法性依据,他们满院子张贴大字报。极富杀伤力的大字报题目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焦大拉下马”。焦大俩字还用红颜色打了大叉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文章说,谩骂不等于战斗,焦大除了一句“忘八羔子”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大观园的统治者在焦大的谩骂声中死硬对抗,动不动就扬言要塞他一嘴马粪,丢人现眼不说,实在是难以成气候。革命难道是骂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当领导呢?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只有他们一帮“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才能当仁不让地挑起大观园的千斤革命重担。
  面对变化多端的时局,嘴上的事儿很快变成手上的事儿。各个对立派别的大辩论都像公鸡中的战斗鸡,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嗯,观点不同,甚至亲人间都想把对方朝死里整,互相撕出血淋淋的伤口。以骂人为嗜好的大字报互相比拼,都想借犀利语句一棒子把对手打死。假话套话狠话比翼齐飞,你害我,我害他,他害你……面对多变时局,焦大也是深感力不从心。实话实说,他何尝不想离开是非成精的大观园呢?他是贾家的大恩人,贾家人对他也不薄。他这个被强加的一把手领导革命有好几个月了,大观园从来就没有给贾母一伙牛鬼蛇神剃过阴阳头,挂过大牌子,带过白袖章,强制关进牛棚。他为什么经常破口大骂贾家的不肖子孙们?是因为他们不争气罢了。
  社会上造反派和保皇派两派互相较劲,斗争特别激烈。游行喊打就打,动辄用武力手段收拾观点不同的对立派,乱哄哄的局面逐渐变得更加不可收拾。焦大已经很难跟得上“时代的步伐”。正当不知道何时进,何时退,这种分寸感不易把握的焦大束手无策的时候,林黛玉的丫鬟紫鹃来了,没有什么豪言壮语的她极力劝说身处风口浪尖的焦大在当前的大风大浪里,所能做的最好是保持缄默,把一切都放下,逃避运动,当个逍遥派。焦大觉得这个被林黛玉并不当做丫鬟,而是当做妹妹看待的紫鹃说的有道理。唉,焦大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自己是旱地里的鸡,不是水里扑腾的鸭子,天生就不是游泳的料,再这样折腾下去的话,非把自己淹死不可。”
  就坡下驴吧,不至于太难堪。焦大让紫鹃代笔贴出了辞去大观园领导的大字报,主动出让了筹委会主任的位子。
  不久出现了教育闹革命的非常时期,在读书无用论横行霸道之时,大家都认为读书没有出路和前途之时,在白卷英雄的指引下,高等学校招生废除考试制度,工农兵雄赳赳上大学、气昂昂管大学了。存在1300年的科举是中国发明的,废了科举,才有了考试。高考是社会最公平的一种人才遴选制度。21世纪的人,无法想象上世纪中国当代史上还有上大学不用考试的‘大学推荐制’年代。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和在公共汽车站台等着坐飞机一样可笑吗?可笑吗?可笑。可行吗?不可行。但这在不怕事情闹大收不了场的当时又有何用呢?
  人总是要变的,中国史上唯一的一次奇观,几近滑稽的创举,却给了焦大改变命运的机会。一口一个“忘八羔子”的焦大当了逍遥派,他在当时想出来对付自己适应不了形势的好办法,让头脑轻省点的唯一办法就是懒得去想。当了逍遥派可以说是焦大最自由的一段时间,没有人督促举旗游行喊口号,没有人督促贴标语大辩论,没有人通知开批斗会表态发言,各个方面的压力都没有那么大了。不喜欢读书学习的焦大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喝酒,尽情地喝酒,喝过了头就昏天黑地地睡,挥洒内心剩余的激情。焦大这样消磨了一段沉重的日子,自个儿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心理的压力可想而知。急需要心思细密如蛛网的紫鹃用金句来指引自己的时候,紫鹃主动找上门来,告诉他偶尔做个鸵鸟可以,长期自暴自弃挺可怕的,别沮丧、别害怕、别放弃,形势总是会变化的,不可能万岁万岁万万岁,个人对自己命运能够做的就是振作起来。在紫鹃“烦恼的时候就去喝闷酒,睡大觉,浑浑噩噩的,这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的指责下,在紫鹃“人生讲质量,不求名留青史,但求问心无愧。”的极力劝说下,让他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不要在大观园混了。紫鹃还给他钱买了两瓶酒一条烟,鼓励他去找积极支持他的市里造反派头头走后门。如此一见到书本就想打瞌睡的焦大刚刚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便被大红章子的文件保送去焦作大学上大学了。
  实际上当时的学校也不是读书的地方了,它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一个基本单位,极左思想过于蜕变成激进的高呼,“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留资本主义的苗”,打击走“白专”道路,大搞阶级斗争。匪夷所思,这都是什么逻辑呢?人生的悲剧分分钟在上演,焦大同班两个男女同学,一个是贫农出身一个是地主出身,两个人因恋爱被批斗,打也挨了,苦也受够了,划不清界限的俩人双双殉情而死。胆敢用不思悔改的花岗岩脑袋硬碰专政的铁拳,死了也有余辜。
  那时候在舆论台上表演的就是那么几个文化大师和梁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批判组的笔名),焦大大学中文系一上就是两年,主要任务不是学习是管理上层建筑,也不用交白卷,因为没有考过一场试,虽说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也认得三五百字,混出了一张大学本科文凭。大观园的人始终背后嚼舌头,嘀咕说他学得是甲骨文,上大学是扫了个盲,写出来的字是虫鸟文,谁也不认得,只有发明者四只眼的仓颉认得。对坊间“对名声一直就不是很好的他来说这要求就够高的啦。”的纷纭议论,他嘿嘿一笑,权当家常便饭,不过笑声是苦的。
  文化大革命随着造反派革命步伐不断地加快升级,一些人精神被扭曲了,变得非常神经质,开始疯狂地打斗乱咬。狂热的极左思潮也引发了一桩桩的冤假错案。落后形势的大观园开始补课,破口谩骂取代了说理对话,人身攻击取代了革命的大辩论。在此起彼伏地口号声中,牛鬼蛇神不但被剃了阴阳头,还要挂着铁做的牌子,弯腰站在板凳上接受批斗。个别被认为不老实的,便遭到挥舞皮带的红卫兵打骂……工农兵大学生焦大毕业回到大观园后,目睹眼前的一切,实在看不惯,站出来好心劝阻,刚说了一句,“要文斗,不要武斗。”就被文攻的战斗队队长一句,“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碍着你什么屁事!”一拳打了个乌鸡眼,要不是他看见风头不对撒丫子跑了,被后来赶来的专门搞武斗的红色恐怖队抓住,那可就惹下了大麻烦,轻则一顿棍棒招呼,重则关进私设的监狱。
  极度悲伤的焦大一肚子的憋屈无处发泄,特想喊一嗓子,最想见的人当然是好朋友紫鹃了,这也是在大观园他唯一能推心置腹说话的人。这时的紫鹃已经看破红尘、剃头进庵当了尼姑,他打听到确切地址,带着问题:我究竟哪里错了?怎么就这么招人恨?问题出在哪里呢?登门拜访紫鹃。
  “现在的大观园被那帮自傲自大的小兔崽子们搞得一团糟。我出面劝说,反而被辱骂殴打了一顿。这那里是搞革命运动,简直是革命的大倒退。”焦大一见剃光头烫戒疤的紫鹃就倒出了肚子里的苦水,“我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因为思绪实在太乱了。紫鹃啊,我没有勇气再面对任何事情,现实把我彻底地打垮了。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吗?常常想到一死了之。唉,死了,我也就解脱了。”
  “怎么,痛苦的快要咽不下去东西了,只好在嗓子眼里这么难受噎着?”不苟言笑的紫鹃对别人很严肃,很少说话,对焦大却是另眼看待,滔滔不绝,“说到生命,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死很容易,一口气没有了,也就玩完了,但它是对自己生命极端不负责任的。一个人一旦失去生命,也就失去了整个世界。聪明的人应该是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来。地球是不断运动着的圆球,一个人不会永远处在不利的位置,关键是在公转的同时,更需要我们自转。不管您现在有多么悲伤难过,我们都要相信不会天崩地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未来永远是美好的。”
  “有些道理我也知道,可是年轻是财富,我已经不年轻了,变得足够老了,年近半百,家徒四壁,一事无成。你看看我这一把年纪,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身体像四处漏风的筛子,有今天没明天的,追悔莫及啊。”为人言所累的焦大那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也挂在睫毛上不敢掉下来,“无所事事地过一地鸡毛的日子,只能更加自卑。”
  “老态龙钟?谁都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可惜青春是只壁虎。你若是能保持童心不泯的老顽童,你就是最幸福的人。如果陷入错误旋涡里而不能自拔,那么人这一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出卖糟蹋了。忘掉年龄吧。马克思53岁学俄语,姜太公70岁才出山,大器晚成挤兑了张爱玲的“出名趁早”论调。”苦口婆心的紫鹃给焦大讲了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论语·里仁》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周处年轻时,为人蛮横强悍,任侠使气,是当地一大祸害。可是他能从善如流,勇于改过自新,终于除掉三害,成为当时的一名忠臣。实例告诉我们,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什么时候明了自己不如意的现实后,去除浮躁暴戾之气,并能幡然悔悟,自珍、自重、自信、自强,不放弃希望和努力,那他就是让我钦佩的人。历史上大器晚成的例子多去了。人的方向,自己决定。有句老话说,要想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你如果把我当知心朋友,那你就不能苟且一生,窝窝囊囊地活着。”
  紫鹃苦口婆心的劝说,语重心长的嘱咐,深情关怀,殷切期望,仿佛是一注氤氲的温泉,沉浸其中,让焦大冷酷至死之心居然被捂热了,感到了希望,“妹妹的话,好比贾母的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开窍了,开窍了。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现在就应该悦纳自我,连烦都懒得烦了。活在当下,充实今天。”
  这样子,焦大和紫鹃在尼姑庵一番推心置腹地深谈后,他深深感到自己的无知。对紫鹃言听计从的焦大决定从头做起,从师范大学的附小、附中念到大学,一路念到研究生、博士生。焦大属于那种知识改变命运的人,上大学深造对他来说是一个史无前例地跳跃。万物有引力,读书有引力,有争分夺秒求学问的焦大为证。流年是一挥间,整个社会变了,对美的追求变了,衣着变了,发型变了,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开始迷恋街头公开亲吻……谁说素来不喜酸腐文人的焦大是榆木脑袋不易变通的?焦大被上层建筑熏陶,勤学苦学,毕业后留校教书,再以后轻车熟路地开始研究红学,并和国际接轨,出尽了风头,戴了红学权威帽。啊,年轻时靠武艺行走天下,到老年凭学识安身立命,被冠以著名教授的焦大当然是整个改头换面,成果斐然,实现了所能实现的最高成就。内在修炼更重要,事实证明焦大的确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人。做人能如此功成名就,夫复何求?
  紫鹃的劝说点拨挺管用的,这使得焦大的后半辈子人生有了美妙的结果。如今知心朋友丫鬟紫鹃圆寂了,其肉身化作一道彩虹而去。好人不长命,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玛丽安·库茨说,“每一个被怀念的生命,都从未离开过。”紫鹃的涅槃足够焦老先生这辈子痛苦的。可是焦大教授您难过归难过,学会洒脱一点儿好吗?这世上有了“呱呱”落地的,自然就有驾鹤西去的。事业心很重的焦大总得开始自己的生活不是?
  祭拜紫鹃后,读者一定很奇怪,这里怎么没有我一星半点儿事呢?这话问得好。在每个人都有自己时代之际,我学会穿越了,可以毫无忌讳地说,我有了自己很多很多的时代。正因为如此,李清照姐姐的手下乌骓马现在登门造访,说是李清照去西天出差回归,玉皇大帝听了她的汇报,目前也效仿西天的制度进行改革。李清照被王母娘娘委以重任,修改基本大法《天条》。这个巨大的工程李清照应付不了了,思来想去,有求于我,让我和她一起起草《天条》的修改稿。大家说,李清照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出手相帮吗?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分身术又日理万机的我只能顾及一面了。这儿的事,只能勉强让焦大教授料理了。
  紫鹃的圆寂我当然很难过,料理完她的后事我才抽身骑乌骓马走了,临走时安排焦大教授在我的家暂时住下了,因为他的那个单位正在搞安居工程改造筒子楼,焦大的房子也在拆除的范围内。我顾前边不能顾后,实在没有办法陪同焦大教授了,又不想忍痛割爱,只好学习有的作者写一部小说,为了很突出角色个人,分几条线讲述几个人物的各自故事。这样焦大教授和新时代的红楼中人的纠葛,只能是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任其发展下去了。好在我凭借司马迁秉笔直书的衣钵,如实地记录了下来,还原了历史演义,也饱了观众的眼福,这又何乐而不为呢?我也不能连续霸占网络热搜,暂时回避一下子。是不是觉得故事老套,剧情简单了一些?各位将就着看吧。
  话说天色已晚,焦大教授回到我让他暂住的屋子,心里空空落落的了,找书看看吧。啊,《红楼梦》,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在熟悉的《红楼梦》里的大观园走游一番吧,好呀,女儿国里不仅做梦是夜来香啊。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的空空道人把一纸荒唐言、不禁辛酸泪的东西交归曹雪芹。
  现时的人常说,石头是有灵性的,精美的石头会唱歌。这奇石是女娲补天留下的一块叫通灵宝玉的石头,经过空空道人历尽漫长的跋涉,给了贫穷潦倒的酸儒曹雪芹。古灵精怪的石头,激发了异想天开的曹雪芹的创作灵感,才气横溢、洋洋洒洒地完成了一部文学巨著《石头记》,荣膺世界伟大文学家的头衔,国人也以此为荣。我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又改叫《红楼梦》呢?
  曹老先生用特殊的生命冲动来燃烧激情,使其中包含重要学术价值的小说《红楼梦》跻身我国古代四大名著之首。在绝世奇才的笔下,死板的儒家教育造就扭曲心理的乡宦甄士隐和陷入社会最底层的穷儒贾雨村充当了初起的开路先锋,后又马踏残花扫了尾。既是药引子,又是药渣子。哎呀,一屋子的落红纷纷扬扬的,暗香盈袖,争奇斗艳,开卷有悲,又要搜集辣椒刺激焦大教授的恓惶眼泪了。
  用焦大教授信手拈来的古体诗作《红楼情殇》开篇吧:
  绝古小说红楼梦,蹭蹬蹉跎因尘缘。
  巧剪霓虹寄梦演,细耕百卉修厚卷。
  情色昌盛假语录,积淀隐含真心叹。
  哭笑是非钗头凤,不尽悲情大观园。
  日出日落浮云度,月圆月缺寒夜悬。
  声声华章真情悲,戚戚恨文虚意连。
  高鹗续尾议纷纷,雪芹浩泪冷恹恹。
  楼上凄楚葬花瓣,轩外暮雨堆黛岚。
  人去院寂真干静,六瓣雪花续绵延。
  可这回焦大教授刚打开我书架上束之高阁、尘封很久的线装《红楼梦》书翻阅时,贾雨村和甄士隐二位老先生发怒地争吵、互相揪着领口,指责着从书中走了出来。
  焦大纳闷地问,“二位故人是找闲散浪人,还是找我?”
  贾雨村和甄士隐异口同声地,“当然找的是你。”
  原来他们是为了焦大教授写的《浅谈刘姥姥新动态和新发展趋向》一文中对刘姥姥故事发展的一点个人看法,产生了相左的意见,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贾雨村觉得有损贫下中农的光辉形象,修改了发展方向,炒了正宗的鱿鱼,写了20万言的批驳文章。甄士隐针锋相对,觉得开发的新颖,激情新锐,思维灵活,当然错误之处很多,便提出自己25万字的建设性意见。哎呀,真没想到焦大上大学时还不知“红学”的门朝哪方向开,贸然信手的论文,却受此匪浅待遇。他二人为此意见出了鸿沟大分歧,大鸣大放到楼梯打架阶级斗争起来了,非要来找焦大教授论理讨个公道说法。这造访也忒得离奇古怪了。
  唉,无风不起浪,焦大教授只不过对算是实实在在庄稼人的刘姥姥描画小有意见,却惹了个大麻烦,让故人贾雨村和甄士隐脸红脖子粗地打闹到我的家里来找他论理了。
  焦大教授现在扮演了劝架的角色,“有话好好说嘛,千万别伤了您二位难兄难弟的和气。缘分呐,能来这儿就是我的朋友,坐,坐,坐。”
  来者都是客。焦大教授沏了一壶陕西紫阳的上好青茶,端了一大盘陕北南瓜子,便见二人品起茶来,磕起瓜子,声韵低了些。焦大博士这才开冰箱门,上微波炉,忙活起来了。
  这焦大教授节俭惯了,包饺子都必须弄得馅一点不剩,还在锅里刮呀刮的,再凑合包一个。现在倒好,慷我之慨,大鱼大肉管饱招呼那两位。须臾,八菜一汤齐了。几瓶陕西当地名酒上桌,焦大教授的话匣子也开了,“虽说是我们相识很久,可是尚无深交,碰上你们二位故旧也是我的艳福。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借闲散浪人的酒敬祝亲爱的甄贾二老,寿比秦岭千仞高,福瑞黄河万里长。来来来,让我们为缘分干一杯!”
  二位长者也礼貌地起身举杯答谢,异口同声地,“多谢款待,前不久我们也得到消息知您是当代著名红学专家,戴了北美红学研究会名誉会长的桂冠,多显学问范儿。久仰焦大教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仙风道骨,与众不同啊。老朽我俩也借花献佛回敬焦贤弟一杯。我们来此造次,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如此,理当请教令人咂嘴咂舌的焦大教授。”
  “干!干!干!”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焦大教授见到贾雨村和甄士隐有点儿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再加上紫鹃的辞世,悲喜交加,酒喝得过猛,红色上了脸,嗓子冒烟儿,喝了一口茶水,清理了一下嗓子,张口就说,“虽然二位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可我这个人不会把‘当面说谎话’,当做‘有礼貌’。来来来,再干几杯。”
  酒过三巡,脸飞红晕。当讲不当讲的话,焦大教授一出溜就走了嘴,“谈不上请教,应该是心平气和地研讨。二位虽说不是八仙漂洋过海来的,也是摆脱了红颜知己的哄闹,从书缝里挤爬出来的,来得不容易呀。目前红学研究也分泌流淌了世界,到处都有人在自我标榜是造诣高深的专家。既然二位来者不善,凡有个机会就一定要掐出个高低,我也是有来无往非礼也,理当据理赠言。这儿虽说不是项羽的‘鸿门宴’,也不会是母夜叉的十字坡黑店,可也得是务虚论坛讲台的客座。我这个人在风风雨雨的大观园,多次被狠狠地塞了一嘴马粪,打那以后,在精神上遭受了刺激,情绪控制能力不高,‘忘八羔子’地乱骂声更急切。我现在才知道要经常送给自己一个微笑,把脆弱的自己变成坚强。那么,恕我颐指刀光剑影,笑谈风花雪月。上课。”那手掌一拍酒桌,“啪”的一声山响。
  这一拍桌子,只听得唏哩哗啦一声巨响,贾雨村已经人仰马翻,躺倒在地。啊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焦大教授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楚,会不会闯进来了绿林好汉《盗御马》的窦儿敦,还是归依朝廷的《七侠五义》侠客们?
  指使笔当使唤丫鬟的,喜欢演义曲折惊险故事的,哪有不出事的?既然半路杀出来了绿林侠客,如此纠缠,稍有一点纰漏小过错,那就对不起各位的观瞻。货好也要勤吆喝,为把原本应该是普普通通的话题用舌头剪出精彩儿来,这需要努力筹划,精心安排,为此就需要暂且打住,预知后事如何,听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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