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侥幸脱险（上）

　　冯剑把父女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早吓得没了魂，只好闭目念佛，盼王国汉快走。偏偏这时候作怪，因吃了两块红芋，肚子里的气压升高。冯剑怕惹出祸端，拼命憋气忍着。因精神高度紧张，又要夹紧两腿忍屁，直憋得脸色通红。就在这时，“屋漏偏遇连阴雨”，一根尖刺的东西突然刺入屁股，疼得他一咧嘴。光顾忍疼，却忘了关下面的排气阀。说时迟、那时快，冯剑屁股门一松，“腾”地放了个响屁，如撕绢裂竹，其威力不亚于后来美国人在日本广岛爆炸的那颗原子弹。一股浊气从洞中激射喷出，正打在王国汉的脸上。
　　王国汉直起身来，见一旁有把斧头，顺手摸过来，就要斧劈木箱。就在这紧要关头，吉翻译排闼直入：“王县长！川畸太君叫您，说有急事儿！”王国汉怕他发现箱中秘密，对自己不利，扔下斧头，慌忙跟他走了。
　　从王爱爱身边经过时，忍不住低声吼道：“你胆子不小，竟敢窝藏土匪！”王爱爱早已吓呆了，心中暗忖：“明明是皮家少爷！我的夫婿！哪来的土匪呢？”冯剑知道王国汉已走，赶紧骂道：“驴屌操的娘们，他这是不想叫你嫁给我呀！快把木箱子弄走啊！咱俩赶紧上徐州拜堂成亲。你想打一辈子女光棍吗？”一下子把王爱爱骂清醒了，她可不愿意当女光棍！于是，王爱爱风风火火地去找郭瘸子！
　　郭瘸子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见王爱爱进来，慌忙站了起来。王爱爱急急叫道：“快派两个人，送我去徐州！”郭瘸子一愣，问道：“你上徐州治啥去呢？”王爱爱不耐烦道：“我搬到徐州去住。”郭瘸子疑惑道：“没听王县长说呀！得叫他发句话儿！我才能安排人呀！”王爱爱急不可耐道：“俺达达叫太君喊走了，就是他叫我去徐州的。”郭瘸子试探道：“我去问问他吧？”
　　王爱爱怒道：“你这时候问他，找挨熊呀！你不想想，他不叫我走，我敢走嘛！”郭瘸子知道王爱爱霸道，王国汉又在川畸哪儿，他真不敢去问。关建节新近得宠，处处排挤他，使他感到岌岌可危。他知道王国汉被沈桂花迷得发昏，枕头风劲吹，说不准哪天“护路队”队长，就改姓“关”，不再姓“郭”了。
　　郭瘸子哪敢得罪这位千斤？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王爱爱说是她爹说的，八成是真。郭瘸子为难道：“上徐州的公路叫大雨冲了几条大沟，汽车开不过去呀！”王爱爱道：“没叫你派汽车，就一个木箱子，派俩人给我抬着就中。快麻里（点）吧，还得赶到徐州吃晌午饭呢！”郭瘸子尚在犹豫，王爱爱威胁道：“你不愿意派散熊（就算），我自己上街上找俩人也中。”郭瘸子吓了一跳，赶紧道：“我派、我派。”
　　不管咋说，她也是王国汉的闺女！得罪不起。郭瘸子把手下召集起来，问道：“爱爱要去徐州！有个木箱子要两个人抬着去，谁愿意去呀？”大家知道是趟苦差，都往后退。魏立行、池辉却兴奋地对视了一眼，争先恐后道：“俺俩去吧。”郭瘸子打量了他俩一眼，叮嘱道：“机灵点儿！要是有啥差错，王县长可饶不了你们！”池辉道：“您放心吧，俺俩敢不尽心？”王爱爱道：“快麻里（点）走吧。”奔回住处。两人不敢怠慢，随后跟来。
　　来到王爱爱住处，魏立行、池辉又见到那只盛满金银财宝的木箱，心“呯呯”直跳，紧张极了。王爱爱挖苦道：“我这个木箱子！恁俩谁背着呀？”魏立行道：“谁背着都不合适。俺俩抬着，还走得快些。”王爱爱夸赞道：“真看不出来，你挺有心计。就抬着吧。”魏立行、池辉见她对木箱视若珍宝，算计着在路上劫走，所以讨来这个差事儿！
　　魏立行找来扁担、绳子，麻利地捆好木箱。小娟也从街上叫来小轿，王爱爱上了轿，魏立行、池辉抬着木箱，俩轿夫抬起轿子，小娟跟在后面，一行六人出了兵营，急匆匆地往东而去。
　　刚走出城，魏立行便讨好道：“小姐！我这儿有包葵花子，你嗑着玩吧。”十个女人，九个爱吃零食。王爱爱乐不可支道：“你真会办事儿！回头我给俺达达说，提拔提拔你！”魏立行道：“谢谢小姐了。”王爱爱回头张望了一下：“到了徐州！赏恁俩一人两块大洋喝茶。”魏立行道：“知道了。”冲池辉一使眼色，两人抬着木箱，大步如飞而去。俩轿夫抬着轿子，舍命追来。
　　其实，魏立行送她葵花子，另有用意。果然不出十里，王爱爱嘴干，就想喝水。到了一个村庄，见当街有口水井，王爱爱叫道：“停轿，快打桶水喝。”下了轿子。魏立行赶忙放下箱子，跑进路旁一户人家借来水桶，打上一桶水来。王爱爱抱起水桶，一下子喝了半桶。喝过井水，王爱爱催促道：“快走吧。”不用她催，魏立行、池辉抬着箱子飞奔，只是苦了轿夫，王爱爱足有二百斤，又喝半桶井水，更是沉重，小轿被压得“吱吱”作响。魏立行、池辉走得又快，俩轿夫好在出惯了笨力，刚刚跟上。
　　又走几里，翠绿的高粱、棒子铺天盖地，几人在青纱帐中蜿蜒穿行。这时天气正热，王爱爱坐在轿中，更是闷热难当。突然公路戛然而止，一条大沟横亘其间，沟内流水哗哗，原来昨日暴雨，把路冲垮了。一行人走得汗流浃背，借机停下来喘息。王爱爱见轿子停下，赶忙下来透气。见前方沟中有湍急的流水，便问道：“还有多远呀？”魏立行喘着粗气道：“多说还有十里。”王爱爱擦擦脸上的汗，叫道：“我的娘也，可热死我了。”魏立行献计道：“还不如自己走呢！走起来带风，好歹凉快些。”王爱爱一想也是，对俩轿夫道：“剩下的路我自己走，恁俩回去吧。”轿夫见她辞轿，从小娟手中接过轿钱，抬着空轿回去了。俩轿夫撵走了，魏立行、池辉便少一份担忧，对付两个年轻女人，他们自认胜券在握。王爱爱问道：“这么宽的沟，咱们咋过去呢？”魏立行道：“俺俩先把木箱子抬过沟去，再回来背恁两个。”王爱爱机警道：“那可不中，恁俩要是把我这箱子金银财宝抬跑了，那咋归佳法（怎么办）呢？”
　　魏立行被她说破心事儿！顿时目光闪烁，嗫嚅道：“小姐！你说咋办呢？”王爱爱道：“恁俩抬箱子过沟，我和小娟跟着，咱四个一伐（块）过去。”王国汉积威之下，又惧怕王爱爱力大无穷，魏立行不敢硬来，只好和池辉抬箱子淌水过沟。王爱爱和小娟一边一个扶着箱子，淌过沟来继续前行，只是魏立行、池辉故意磨蹭、拖延。又走一里多路，王爱爱紧蹙眉头，步履蹒跚，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小娟问道：“小姐！你这是咋了？”王爱爱苦笑道：“憋不住了。”小娟赶紧道：“快停下来，等俺俩一会儿！”便和王爱爱一起，钻进高粱地里小解去了。魏立行给王爱爱吃炒瓜子，等她口渴喝水，到这时内急，原是他设的圈套。见两人不见了踪影，便对池辉低吼道：“还不快走啊！”两人抬着箱子，钻入高粱地，拼命地跑了起来。刚跑出不远，便被王爱爱、小娟发觉了。王爱爱一边大声疾呼，一边追了上来。
　　这时，萧县方向也传来越来越近的呐喊声。原来，王国汉发现王爱爱携箱离去，亲自带人追来。半路上遇上轿夫，知道就在前面，迅速地包抄上来。两人到底抬着沉重的木箱，又是一阵急跑，累得气喘吁吁。见王爱爱呼声渐远，两人才在一僻静处停下来。池辉撇开扁担，一屁股跌坐在地，喜笑颜开道：“魏哥！咱俩这是发财了吧？”魏立行道：“发财了，咱俩也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了。”池辉抚摸着木箱，两眼熠熠放光，咂咂嘴道：“王县长这几年搂来的钱，恐怕都在里头了。”魏立行调侃道：“得好好谢谢他呀！”
　　这时，王爱爱的呼声渐近，池辉紧张道：“赶紧走吧，她撵上来了。”魏立行道：“把木箱别开，东西分成两包，咱俩一人一包，省得露了马脚。”池辉立即赞同，犯愁道：“这铁锁挺结实的。”魏立行从裤腰带上解下铁棒，递给他道：“用它别（撬）吧。”池辉顿时佩服极了，赞道：“没想到你早有准备。”于是解开捆箱子的绳索，把铁棒穿入铁锁鼻子，一使劲儿！铁锁便撬开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划破空气的尖利呼啸，抬头一看，顿时魂不附体：魏立行一脸杀气，正抡扁担朝他劈来。池辉来不及躲避，仅“啊”了一声，迎头遭到重重一击，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魏立行打倒池辉！眼里挤出几滴眼泪，哽咽道：“兄弟！当哥的对不起你了。这都是钱闹的，你要是恨，就恨王国汉那个龟孙吧，谁叫他搜刮了一箱子金银元宝呢！当哥的心眼忒小，不舍得分给你呀！”于是丢下扁担，上前打开箱子，准备取出金银财宝，装入事先带来的口袋，背着逃之夭夭。不料刚掀开箱盖，突然从箱子里窜出一个人来，那人当头一拳，正中魏立行眉心。魏立行猝不及防，被打得鼻口冒血，立脚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冯剑迅疾跳出箱子，如蛟龙入海，虎出牢笼，转眼便消失在青纱帐中。
　　魏立行被打懵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金银财宝会变成一个人！那人临走时还赏了他一拳。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望着空无一物的木箱发愣。这时已隐约听到王爱爱的脚步声。他不敢在此久留，撇下池辉！步履蹒跚地钻入青纱帐。虽天气燥热，他却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心中无限悲哀。空做了一个发财梦，倒落得有家难投。要是叫王国汉抓住，肯定小命不保。来到一个岔路口，他惶惶无计，这时太阳当头，晒得他昏沉恍惚，突然，他有了“不如死了”的念头。此念一出，马上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浑身通泰。他找到一棵歪脖树，解下裤腰带就往树杈上拴，却又觉得这样死去忒窝囊了。突然他脑海中一闪，也不上吊了，而是麻利地系上裤子，大踏步地往西北而去。原来他想起来，有个远房亲戚在河北一个叫石家庄的火车站上当搬运工。此时走投无路，濒临绝境，只好去投奔他了。
　　魏立行舍命西行，如丧家之犬牙，当天晌午便赶到丰县！没敢进城，继续急行。直到从丰县西部边境大刘集出了江苏地盘，才算松了口气。一路马不停蹄，经单县、成武、定陶、来到荷泽县黄河岸边，坐渡船过了黄河。连日奔跑，又是心惊肉跳，在河南濮阳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病愈，身上仅带的一些钱也花干了，只好一路要饭，经清丰、南乐、馆陶继续往北，路上走了三个半月，才来到了河北省石家庄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