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独处

　　“怎么感谢你呢？我好像一直在感谢你，但是只是嘴上说说，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他嘴角咧了一下说：“等我年纪大了，你来陪我说说话，给我送点好吃的可好？”
　　他说的像是真的，似乎在预演一个真实的场景：他年迈后，孤独的身影在阳光下轻微地晃动，我坐在他对面和他闲聊果园的哪些花开了……我觉得鼻子有些酸。
　　“我们岁数相差不大吧？你怎么老把自己看得那么老？到时候，你儿孙成群，我来你身边，给你送点吃的，他们会不高兴了。要不我就来看看你，只看看。”我脸上有不自然的笑。
　　“呵呵，看看也好。”
　　正说着，外面有大车停下来的声音，我先他一步跑了出去。
　　“来了，来了。”我回头喊他
　　车子里不止有书，还有一些椅子和桌子、沙发，沙发全部是白色的。
　　三个工人按照他的指示向二楼搬沙发，然后桌子和椅子放在院子里，最后是书。我觉得有上几千本，我跟工人一起向楼上搬，想着先归纳到位置上，以后再调整种类。
　　搬了足足一个小时，我想先把中国文史类的挑出来，只是书都打乱了，找起来是个大工程。我的房间四个墙边能放的地方都放上了，他的房间里也是。
　　他在我身后说：“累不累？想吃什么？慢慢干，现在下去泡杯茶吧！”他手上黑黑的，额头渗着一层汗。这些书本看起来很干净，倒弄了大半天，我的手指头也是黑色的了。
　　“来，先洗下手。”我洗完，他把毛巾递给我。
　　他让我泡了一壶金俊眉，自己去了厨房。这个茶味道很香，以前没有喝过，我偷偷喝了一杯，又忍不住喝了第二杯、倒上第三杯。我端了他的茶杯去了厨房。
　　“喝一杯，快凉了。”我在他身后说道
　　他正翻炒着青椒，里面还有肉丝，回身说：“热茶会比较好喝。好，放这，我一会喝。”
　　我把茶杯送到他嘴边，他喝了两口，让我赶紧出去。
　　我在想，这些书我要是能全部读完，那将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事情。首先要整理出最近看的书目，然后制定每日的读书计划，至于读书笔记，看对书的兴趣来吧！
　　先读《中国通史》，中国文学与历史不分家，历史也是比较有意思的东西，《黄帝内经》类的读起来应该很吃力吧，那就《诗经》……
“来，吃饭喽！”他端了一个大汤碗，里面放了香油，很香的味道。
　　“好香啊，有香菜和香油对吗？”
　　“鼻子真灵，菠菜虾仁汤，你试一下，咸了还是淡了？”
　　他转身去端来馒头和青椒炒肉丝，我忙去拿了小碗和汤勺。
　　“刚才笑得很开心，在想什么了？”
　　感觉有些害羞，人家的书，自己却在这里做着那么多的主意。
　　“没什么，就是想着读中国文学书的话，先从什么开始。”
　　“哦，那想到了吗？”
　　“还在想，一会去看看有什么书。你喜欢看什么书？《三国演义》还是《水浒传》？”
　　“为什么是这种呢？”
　　“因为，成功的男人都喜欢它们啊！”
　　“你这是变相在夸我吗？哈哈，我会看，但是最喜欢的还是上学时看的《神雕侠侣》、《陆小凤》，金庸和古龙的都比较喜欢。”
　　“是喜欢里面的浪漫情感还是英雄主义呢？”
　　“都喜欢，里面有男人对成功和爱情的所有向往。”
　　他喝着汤，满面红光，还那么亲和，我不由注视着他，没有以前的拘束感。
　　“喜欢哪个英雄？杨过、郭靖？其实我知道的可能就是这两个。”
　　“是就喜欢这两个是不是？我不喜欢小龙女，我喜欢黄蓉，灵动调皮聪慧善良美丽。”
　　“哇，这赞美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停顿，是不是没有标点符号？”我故作惊叹的神情。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突然感觉他的笑点真的很低，就不免更想逗他。
　　“我喜欢萧蔷演的林诗音，太美了，故事情节也妙不可言。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我只喜欢黄蓉。”他看起来很严肃，好像我把林诗音硬生生推给了他。那模样呆傻好笑，我忍不住笑起来。
　　“来，多吃一些，长得胖一些，好有力气多读书。”
　　整个下午，我都忙活在书籍整理中，但是成果并不大，两个房间来回找，仅仅整理出文史类的归类。
　　下午没有看到他，天有些黑了，房间里的光也沉暗起来。直起腰，感觉有些酸累。
　　他突然过来说：“不着急，慢慢弄，这次整理不完，下次来再整理。”
　　“可是下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是说要明天下午回去吗？那样时间就能差不多吧？”
　　“先休息，吃完饭再整理。”他拉着我的胳膊，拽着我快些下楼。
　　楼下一阵肉香钻进鼻孔里，是炸肉丸子的味道。炸肉丸是我们这个地方的特色菜，肉丸炸好后，放在水里继续炖，可以放上白菜或者粉条、粉皮，还有一盘煮鸡蛋、鹅蛋、鸭蛋，清明节这里的人都会吃。
　　“你做的吗？好厉害，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
　　桌子上还有炸耦合、炸鸡块，竟然没有一个素菜，好在肉丸汤里放了一些菠菜。
　　他给我盛上一碗白白软软的米饭，笑着说：“这些菜最配米饭来吃，尝一尝怎么样？”他看着我，等我吃了一些，自己才开始吃。
　　我被这一顿饭感动得稀里哗啦，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不只是感激，更多的是温暖。爸妈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人专门为我做了我最爱吃的家乡菜。
　　含着泪，一口气扒了大半碗米饭，吃了好几个丸子。若不是长发遮住脸，我想他一定看到了我在流泪。
　　“慢点吃，还有很多，明天走带着回去。”
　　我开始哽咽，放下碗筷跑去了院子，蹲在大枣树下，抑制不住的哭声和颤抖。我哭了，嘤嘤小声。
　　他过来拍着我的后背：“是不是想妈妈了？是我不好，只想让你多吃一些，来，不哭了。”
　　他把我的长发梳理在脑后，用手帕擦拭我的眼泪和鼻涕。
　　“谢谢，真的谢谢你。”我哽咽得不成样子，努力地镇定着自己。
　　“没事，要是你喜欢，以后我经常给你做。咱们再去吃一点好吗？我也饿了。”
　　饭后，他要求我尽快休息或者可以看看书，但是不允许我再去整理书籍。收拾完厨房，我们坐在一楼客厅里。他泡上了柠檬水，让我多喝一些，怕我晚上吃多了肉食不消化。不过我一直不知道柠檬水有促进消化的功能，但是喝了很多。
　　他对历史也颇感兴趣，建议我读《中国通史》时，先略过上古，从夏朝开始。我读了禹伐三苗、涂山大会。他感慨说：“人类的智慧自古至今都是一样的，为了政治或经济目的，联姻、联盟，权力的集中。禹伐三苗树立了威望，涂山大会确立了权利，然后应该是权利的分化、滥用，最后导致王朝的没落。”
　　“在每个个体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努力奋斗，终于取得成功。现在说的成功一般是指有了经济财富，然后人就会膨胀自大，再就做出一些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最后败坏掉积攒的财富和品行，一败涂地。”
　　“所以，儒家行的中庸之道是有道理的，让人们在激昂中低调、平衡事物的发展。不错，你的领悟能力很好。”
　　“你在行中庸之道吗？如果这个好用，我也可以多学习一下。”
　　他躲闪了我的眼神，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出去接了电话，大约半个小时后，我感觉有些累，便去了楼上。
　　早晨的太阳，暖暖照在床头，有喜鹊和麻雀的叫声。
　　他正在院子里走动，晃动着脖子。
　　“去换双平底鞋，带你上山呼吸新鲜空气。”
　　“又要锻炼吗？书还有很多没有分类呢！”
　　他说回来和我一起分。沿着屋后的小路，便直通到山顶，从一个分叉处，向右便是去果园子的路。他沿着左面的路，带我向山顶走去。山虽不高，一气走上来，我也气喘吁吁。
　　山上的地，大部分空闲着，有部分种植上了花生。
　　站在山顶上，能看到周边山下的很多村庄。他双手叉着腰，指给我说：“你看这片山地，多好。要是都种上庄稼，该有多好看！”
　　“是啊，记得小时候，漫山遍野的豆荚、地瓜、花生，一到秋天，田里的味道真香啊！尤其到了晚上，小虫们吱吱吱地，月亮不能用明亮来比喻，皎洁吧，勉强可以些。”
　　“喜欢那些时候？今年秋天你就可以回来听它们的声音。他们都出去了，都羡慕城里的生活，不过也不全是，庄稼的收入实在太少，为了改变生活，也只能扔了家里这些。他们也和我们一样，长在这个地方，总不会忘了这里。”
　　“可能是儿时的回忆印象太深刻，也可能是小时候的记忆更美好，所以难忘吧！”
　　“好了，下去吧，今天的工程量可是不小哦！”他拍了我的肩膀，笑得开心。
　　简单吃了早饭，他和我便去了二楼开始工作。
　　我发现他的脖子非常不适合低头，看起来很难受，很疼痛的感觉。
　　“有些渴了，那个金俊眉挺好喝的。”我看着他说
　　他很快提着暖壶，端着茶壶茶杯上来，让我赶紧喝。
　　“干活的时候要是有点音乐就不会觉得累了，你唱首歌好吗？”他笑得咧开嘴，说他五音不全。
　　他电话响了，他没有接，铃声响了好一会。没过几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他出去接了。
　　“我们得回去了，下周我们再回来整理。”
　　收拾好东西，他还没忘把炸的肉丸子拿包装好，给他的父亲打了电话，嘱咐老人晚上回来看看院子。
　　车上他拧着眉头，似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