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后沟大开荒

　　吃完晚饭，已经午夜，李干事召开全体人员大会：我们行军400多里，到这儿干什么来了？开荒种地，解决粮食问题，这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每一个人都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干劲，任何人都不能偷奸耍滑。各组开荒的亩数，天天进行评比，看看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当年，在陕北的大生产运动中，劳动模范郝树才，自制老镢头，创造了一天开荒四亩二分三的记录，人们把他叫做气死牛。你们看，这就是郝树才自制的老镢头气死牛，现在已经推广开了，前头宽，后头窄，开荒效率特别高，你们一人一把气死牛，它就是你们每天都不能离开的好朋友了。
　　德仁一看，正是他们在寺沟开荒用过的老镢头。开完会，走进窑洞，里面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柴草，怕冷的人睡在里边，喜欢方便的人睡在外头。德仁铺好床铺，拿着茶缸，到门外小溪边去刷牙，大刘跟出来了：组长，行军六天，你还不累？
　　德仁用毛巾在溪水中摆一摆，洗洗脸，笑笑：说不累，是假话，可是不刷牙，睡不着，更难受。
　　德仁刷了牙，大刘拉着他往回走：赶快休息吧，明天有一场恶战呢。
　　躺在铺上，德仁双眼一闭，就睡着了……李干事善于体贴人心，知道他们行军六天，十分疲劳，所以等到天色大明以后，才吹响了起床哨子。
　　吃完早饭，一人扛着一把气死牛，一会儿就走到了地方。原来是一大片山坡生荒地，可真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德仁一看，这不比他们在寺沟开的熟荒地，只要挖一遍就能下种。这里是遍地杂草、灌木丛生的生荒地，别说一人一天开四亩，就是开垦一亩，也是难上加难。不知道当年的郝树才，是怎样的钢铁好汉了。
　　德仁和大刘一商量，身为组长没有多大权力，说话别人也未必当作一回事儿，还不如一人划分一块，自由开垦，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李干事一看，谁多谁少，一目了然。德仁把计划跟大家一说，全都同意，于是大家一字儿排开，德仁大步走了过去，一人10步，大体上是10米，用气死牛划一道沟。十个人的地块，很快就划分完了。德仁往山坡上边步了一下，一共是33步，大致是33米。德仁高兴地喊道：一块地正好是30平方丈，330平方米，折合半亩地，我们先干起来再说。
　　这样一划分，没有了依赖思想，大家便卖劲地各开各的荒地，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说闲话了。大刘要和德仁合作开荒，他怕德仁力气单薄，累坏了身体。德仁没法拒绝大刘的好意，但是也不能有依赖思想，于是他鼓起干劲，举起气死牛，一下一下地挖起来。这片生荒地挖起来就是费劲，一来土地板结，二来遍地杂草，三来灌木很多。大刘扛着气死牛，走到一丛灌木跟前，喊道：组长，我先给咱把这些拦路虎除掉，挖地就容易了。
　　大刘人高马大，手起镢头落，一丛丛灌木根颈断裂，纷纷倒下。大刘乘胜前进，一个多时辰，竟然把40多棵灌木全部挖倒在地。大刘嘿嘿一笑：看看是你顽固，还是我厉害！
　　德仁走过去，心疼地说：大刘，慢一点干，来日方长，别累坏了。
　　大刘拍拍胸脯：不怕，咱要对得起今天的一斤半玉米。
　　德仁和大刘把挖倒的树木拉到地边，他们这一亩荒地便露出了雏形，看来33米长、20米宽的一亩地可够大的。小董在那边喊叫着：组长，你看我这一块地里树木密密麻麻的，恐怕要减少任务哩。
　　德仁说：没关系，每一个人的成绩都抹杀不了。我来数一数，一棵、两棵……半亩地一共有18棵树木，我们一亩地是44棵树木。
　　小董吐了吐舌头：哎呀，你看大刘魁梧大汉，站在那儿像个金刚，挖起树来，就像狂风卷落叶，我两个也顶不上他一个。
　　收工的哨子响了，德仁看了看，他俩的一亩地也快挖完了。其他的人，有挖多一半的，有挖一半多的，全都累得热汗淋漓，每个人都尽力干了。德仁让大家把挖倒的树拉回去，做饭要烧柴嘛。李干事看了，连声说好，并让其他组下午一律把挖的树拉回去。德仁和大家一样，匆匆地吃了午饭，走进窑洞，倒头便睡，实在太累了……
　　下午的开荒进行得更加艰苦，那个几斤重的气死牛，挥动了半天，德仁胳膊已经十分酸痛，下午挖地简直是咬着牙坚持的。一直干到日落西山，德仁、大刘挖了一亩半，其他的人挖了六七分，在整个大队里，他们组的成绩最好，受到李干事的表扬。
　　吃了晚饭，德仁在溪水里洗了洗脚，洗了洗脸，然后舀了一茶缸水，慢慢地刷牙。大刘笑笑：组长，你这是讲卫生吗？洗了脚的水又刷牙，哈哈……
　　德仁说：水流百步自清，哪能不卫生呢？你这是少见多怪，听说在南方，上游在洗马桶，下游在淘米做饭。
　　大刘说：听说过，也看见过，我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吗？组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女人打信，说她又想来看我啦。
　　德仁说：你快给嫂子打信，让她不要着急，她要是跑到张村驿去，那里已是人走窑空了。再说这里也没有空闲的窑洞可以做招待所啊。
　　大刘着急地：是啊，抽空到周围转一转，看看有没有空闲的窑洞。
　　德仁蹲了一会，往起站的时候，竟然腰酸腿痛得哎呀了一声，大刘赶忙扶了他一把，谁知道胳膊又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凉气。大刘关切地：组长，你今天出力太猛了，明天要省着力气，慢慢地干，别把人累垮了。我的身子骨壮实，是累不垮的。
　　德仁激动地握住了大刘的手，却说不出话来了。
　　德仁开垦了一天荒地，胳膊疼痛得举不起来了，整个晚上他迷迷糊糊地睡着，疼得醒来了好几次。他原以为第二天没法开荒了，谁知道人这个血肉之躯倒是耐摔打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来到地里，他竟然轻轻松松地举起了气死牛，他这一高兴啊，就嘻嘻地笑了。
　　第二天中午收工回来，大刘端着一碗饭跑进窑洞，把饭碗往旁边一放，取出信纸就给老婆写起信来。写完信，看了一遍，这才端起碗来慢慢地吃饭。德仁打听到李干事下午要去玉华办事，就把大刘的信交给李干事代发，并顺便填写上新的通讯地址：铜川玉华筑路大队。
　　开荒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进行着，德仁终于坚持下来了。这一天，李干事带来了好消息：上级给你们调拨来面粉，以后就能吃上馒头了。张德仁，你们组人员比较老实，你带上他们，去玉华扛上两天面粉，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啊！
　　后沟距玉华20里，一次扛一袋面粉，一天扛两袋，来回要走80里路，劳动量够大的了。李干事告诉他们，爬山走小路，只有十二三里，并安排炊事员小王给他们带路。
　　吃了早饭，德仁一行十人跟着小王出发了。下了山坡，就是溪流，越过三根圆木架起的小桥，在山雀的唧唧叫声中，他们攀上了崎岖山径。小路从山坡密密的树林中绕行，虽然不断地上上下下，却不需要翻越高高的山岭。中间只有两处险要地带，坡度很陡，磨得很光，看样子行人是从上面溜下来的。扛着面粉，如果两个人互相接应一下，问题不大。德仁留了点心，发现陡坡两边有几棵小树，磨光了树皮，露出了白花花的树干，他抓住它们，轻而易举地就上去了。自然扛着50斤重的一袋面粉，下陡坡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必顾虑太多了。
　　果然，穿越了十多里山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玉华。大家并不急着去粮站，而是兴冲冲地在街上东游西转着，偌大的街镇空荡荡地看不见几个人影，只有街口高大的炼铁土炉还孤独地屹立着，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宠爱。街上只有一个食堂，一个商店。他们呼啦一下拥进食堂，食堂里只售四两粮票、二毛一碗的清汤面条，他们摇摇头走出来。他们又呼啦一下拥进商店，商店里商品奇缺，而且大都凭票购买。德仁想买手绢，一问没有；老李想买水果糖，一问没有。看来看去，只有要粮票、六毛一斤的饼干了。大刘、老李各称了半斤饼干，小董、小许各称了二两饼干。刚刚走出商店大门，小董的二两饼干已经全部下肚，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大刘打开饼干让德仁吃，德仁本待不吃，显得太生分，便捏了两片饼干，远远地跑开了。
　　炊事员小王领着大家走进粮站，一人一袋面粉，大刘、小韩一人扛两袋面粉，一次完成一天的任务。他们一共领了13袋面粉，小王一边签字一边对德仁说：下午我不来了，领了面粉以后你签字好了。
　　德仁答应了一声，就扛着面粉走出来。大刘用绳子先把一袋面粉背在肩上，德仁把第二袋面粉横放在他的肩上，大刘向前走了几步，笑一笑：不重不重，我怕走路，少走点路，多出点力，我们的做功总量是相等的。
　　看着大刘魁梧的身体，德仁只是说：大刘，先试一试，你路上走慢一点，多歇一会。
　　大刘拍拍胸膛：没有这金刚钻，也不敢揽瓷器活儿。组长，你放心吧。
　　于是，运粮队伍扛着面粉走进山林，向后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