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红颜薄命

　　刘金玉的继父刘功德，原本是县里妇孺皆知的四大名会计之一，和曲校长同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后来厂子黄了，刘功德本来可以到机关去继续当他的名会计，可是经济大潮的汹涌澎湃，在双山县催生了一座又一座新兴的私营煤矿，一家颇有权势的私营红星煤矿，就三顾茅庐把刘功德请去给他们当看家会计。红星煤矿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叫管立志，实际上在幕后掌舵的是他的姐姐县委办主任的夫人管红，两位副县长一位副书记的夫人，三位人大副主任四位政协副主席的夫人，还有几位局长副局长的夫人和亲属，都投了资入了股。其财势和实力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样的私营煤矿当会计，收益当然也很可观。刘会计更是十分的敬业和十分的勤恳，早来晚走，兢兢业业，把煤矿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顾不上回一次家。所以也深得老总的赏识。管总人前人后总是拿刘会计做榜样教育大家，要多多向刘会计学习，爱矿如家，多多生产,多多出煤，大家也就能多多挣钱，多多发财。
　　可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多多出煤多多发财，管总就不愿意花钱投资上安全设备，千方百计节约成本，坚持因陋就简艰苦朴素干革命的光荣传统，就不能不发生事故。第一次冒顶砸死了六个人。好在都是本本土的乡下农民，每个人赔偿了五千元，又叫村干部做了家属的工作，也就相安无事了。第二次跑水死了九个人，也通过乡政府调解，每人赔偿了九千元，也就算顺利了结了。刘金玉的继亲刘会计就对管总说，一定得上安全设备了！要不然以后再出事儿，那可不得了呀！现在上头正抓煤矿安全生产，咱们虽说通过关系办妥了安检手续和年检，可是没有相应的安全保障，就保不准再出事儿呀！
　　管总听了这种不吉利的话，本来就很生气，再加上他让刘会计在账上做点功夫，刘会计却总是推三推四，到了也没做。还说做假账是犯法的事，弄不好得蹲八离子的呀。
　　于是管总和管总的姐姐就商量要换个会计，因为要总是按照刘功德这样实账实做，税款就要多交几十万上百万。矿上就要少收入几十万上百万。私营煤矿要都这么实打实地干，早他妈黄摊了。管总下定了决心，就算你是四大名会，不跟咱们一条心，还有个屁用？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第三次事故。这次死了十一个人。按照当时的规定，死十人以上就要上报省城或中央。上两次事故，都是报伤亡了二、三个人，这次还想如法炮制，几个大股东合计，只上报死了三个人，而且不是在井下，是在井上陆地作业不慎摔伤，后来救治无效死亡的。谁知因为全国接连发生煤矿爆炸事故，中央和省里越来越重视越来越严格严厉。市里派来了个调查组到矿上了解真实情况。在跟刘会计谈话时，因为老板没来得及事先关照刘会计，所以刘会计在回答调查组询问时，吞吞吐吐地一会儿是六个人，一会儿又说是三个人，一会儿又说不清楚，叫调查组的人很反感。后来调查组还是从一些在现场的工人嘴里得知死的人数绝不是三个人。可能超过了应上报的界限。但是最后管总动员所有股东找关系走门路，又花了不少钱，还是把事情摆平了。但是刘会计第二天就被炒了鱿鱼。
　　刘会计心里当然不服气，依旧住在矿里的宿舍里，没有回家。这天晚上他喝了点酒，就气哼哼地上办公楼去找管总，要说道说道。可那天是个大休日，人们早就下班了，连值班的都溜出去找镇上酒吧的小姐享乐去了。只剩下一个打更看屋的老夏头。刘会计在楼里转了一圈，没找着一个人，就和老夏头磨叽说他如何如何冤枉，管总不该这么对待他，说一定得找管总说个明白。老夏头哼哈哼哈地答应着，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着了一支抽。刘会计点了好几下，因为心里有气，手也有些不好使，没点着。老夏头要替他点，他没让点，顺手把那支烟夹在耳朵根上，就立拉歪邪骂骂咧咧地往回走了。
　　打更的老夏头送出楼门口，顺手就把半支没吸完的烟屁股扔到了大楼的墙根底下。他哪里知道，碰巧得很，那个正着着火的烟屁股，正好扔进二根电线中间。本来电线布设得就不合规范，东一根西一根，有一些外皮已经裸露，早就存在着隐患了。老夏头回到收发室，躺在小木床上，想迷糊一会儿，可是一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那天老夏头也喝了点酒。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半截烟屁股已经把那两根裸露着的电线烧着了。正赶上晚上又起了风，倾刻之间，一场电火就发生了。大火凭借着风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漫延，等到县里的消防车赶过来的时候，整个办公楼都烧落了架，大楼已成灰烬。打更的老夏头，也葬身火海，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刘会计以故意纵火杀人罪被检察院起诉。如果罪名成立，等待他的将至少是无期徒刑。刘会计却死活不承认他放了火。他捶胸顿足地发誓向公安说，他刘某人一辈子本本分分，走路都怕踩死了蚂蚁，他跟管家跟管总一无冤二无仇。管总能叫他到矿上来当会计，他一直感激不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工作上，对矿上从来没有丝毫的怨言。他可能说过错话，犯过毛病，只要领导提出来，他一定诚恳接受批评和教育，一定老老实实改正。但是他绝对不会放火不会纵火，不会搞破坏，不会昧良心办事。刘会计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泪人一般。
　　然而，管总却找来了当时最能证明刘会计故意放火的证人，就是附近一个杂货店的店主。他打证言证明，那天晚上，刘会计先在他这儿买了一盒烟，又管他要了一个一次性打火机，就朝办公大楼的方向走去了。而确实就在刘会计的衣兜里，搜出了那个牌子的香烟和一次性打火机。
　　而这一切都是管总和他姐姐导演的。那天晚上上杂货店买烟的不是刘会计而是打更的老夏头。而刘会计是前一天在他的杂货铺买过同样牌子的香烟，要了一个同样的一次性打火机。管总和他的姐姐主任夫人，一向很会打时间差。几次上面来检查煤矿安全工作，他们都能事前得到通知，事先做一番安排和布置，每一回都逢凶化吉。轻轻易易地打了个小小的时间差，就把一个复杂的官司打赢了。
　　管总倒不一定是要把刘会计置于死地，而是要找个人顶替责任，二也是为了能得到一笔赔偿。凭着他们在县里的势力，叫杂货店的老头怎么说他就会怎么说。人证物证俱在，又有作案动机，案子指日可判。
　　继母和刘金玉四处奔走求救，两个人给管总下跪跪了好几个小时苦苦哀求。管立志请示管红以后对她们说，要想叫他们撤诉，把故意杀人改成过失罪，要满足两个条件，继母当场就答应说只要能救刘会计一命，什么条件都行。当晚管总就带着刘金玉到了本县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叫刘金玉陪一位客人喝酒，是省里某厅局一位既管生产又管安全的处长，说只要能叫客人满意，就能减轻他父亲的罪行。刘金玉当时想，不就是陪着喝酒吗？即使喝吐血，只要能救继父的命，喝多少她都豁出去了。但当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下身十分疼痛而且流了血的时候，她才知道，她付出的差不多是她一生的代价。
　　回到家里哭了三天三夜，继母连哄连劝，好话说了三千六，也没能止住她的眼泪水。但是木已成舟，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女孩儿又能怎么办？然而，那个管立志却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又说他的第二个条件是，她们必需赔偿办公楼烧毁的经济损失一百万元，而一百万也只是实际损失的几分之一。可是，对于孤儿寡母，别说一百万，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上一万元。最后经过“好心人”调解，管总同意减少六十万，四十万一分不能少。后来又看她们孤儿寡母实在不容易，又减到三十万。三十万连办公大楼的一个角都盖不起来，还好意思让人家再让吗？
　　这时候黄长发出面了，这位黄长发还是刘家的屯亲儿，以前和刘家也有些来往，他靠干包工头发了财，也算是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跟刘家提出，愿意替刘家拿这三十万，条件是要娶刘金玉续贤。那时候黄长发已经六十出头了，刘金玉还不满二十岁。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刘金玉当然不能干。而继母却一个劲苦苦哀求；要不你爸就没命了。这可是救你爸一条命啊！
　　刘金玉就只是哭，不说不行，也不说行。又一直哭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黄家自己改变了主意，这才叫刘金玉没有一头扎进柳毛河里。
　　这事儿还得感谢黄长发的儿子黄四。黄四曾经是和刘金玉同一个中学里上好几个年级的同学，因为连降了好几回级，最后落到了她班里，这小子早就瞄上了刘金玉，上赶子巴结过多次，都被刘金玉拒之门外。她的理想是一定要找个大学生，而这个黄四儿黄勇强，中学没能毕业，就只好跟着他老爸也干起了包工头。这时候黄四儿一听说老爸要想拿三十万娶刘金玉，就急眼了，跟黄长发吵了个天翻地覆。终于黄长发觉得理亏，争不过儿子，就作了让步，也算是给刘金玉一个台阶下。刘金玉就以换回三十万的身价，成了黄勇强外号黄四儿的新娘。于是刘会计被改为过失罪起诉，被法院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本来结局应该是各方皆大欢喜，可是新婚之夜的当天晚上，刘金玉就被黄四儿打了个鼻青脸肿，差点没被打死。黄四儿一边打一边逼问刘金玉，是不是早叫他老爸给睡过了。因为他发现刘金玉的处女膜已经破裂，早已不是处女了。一连大闹了三天三夜。黄长发出来干预，黄四就红着眼珠子跟他老爹对骂。两个人吼着骂着就动了手。黄长发把顺手摸着的一个茶壶砸了过去，黄四儿的脑袋差点开了花。一睹气跑到省城的公司，从此再不回家，只扔下刘金玉和黄长发两个人，住在三层小楼里，没事儿也成了有事儿，刘金玉就搬到了黄家原先的老房子里住。黄四说他很快就会派律师来办离婚手续，但她每天还得去伺候黄长发。刘金玉提出请个保姆侍候黄老头，可那老头说啥不同意，说他只爱吃刘金玉做的饭。别人做的他一口也吃不进去。刘金玉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卖给老黄家的。侍候人家也算是份内之事，也就只能服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