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展云飞要去西安打工了，两个农家小院一下陷入了沸腾之中。儿行千里路，牵挂慈母心。王晓霞跑前跑后，忙着给儿子准备第二天所要带的衣物。柳萍的母亲齐小燕，父亲柳志宏连夜晚烧火、揉面，做起了核桃干粮。核桃干粮是把上好的核桃仁碾碎，拌上盐、花椒粉等佐料，加进发酵好的面粉当中，而烙成的锅盔馍。
　　相传战国末年，秦军大将白起在一次行军途中饥肠辘辘，投宿到一位老妇人家中，老妇人为白起烙了一个形似锅盖的大馍。白起食用之后，自感味道鲜美、劲道，整整一天都感觉不到饥饿，当天便打了一场大胜仗。后来白起将老妇人邀到军中，将这种烙馍手艺在军营中进行了推广。不出几年，秦军军营出行打仗全都带的是这种锅盖似的巨型大馍，且给此馍取名锅盔。后来，秦军凭借食用锅盔馍，使得战斗力大增，所向披靡，横扫六国，最终完成统一大业。如今这种味道鲜美、劲道的食品已经成为关中一带的有名小吃，更是当地居民远行、走亲送礼的必备之物。
　　核桃干粮烙成了，柳萍一家四人端着干粮馍来到了展云飞家。“她王婶，听说云飞明天要去西安打工，我就做了些核桃干粮，让娃带上，路上也好充个饥。”齐小燕说道。
　　“齐嫂，你让我怎么说呢！自从我家志海出事之后，你和我志宏哥可没少帮衬我们孤儿寡母，这今世的恩情你让我以后咋还得清呀！”
　　柳志宏呵呵一笑说：“常言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在咱东柳村，就属咱两家住得最近，又都是穷困人家，理应该互相帮助，这日子才能过得转。”
　　“是呀，他柳伯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快里面坐，帮忙给我参谋一下，看给云飞准备的行李咋个样。”一行人说笑着走进了里屋。
　　第二天，两家人一行将展云飞和柳萍送到了村口，同时决定由柳萍送展云飞到凤溪县城，搭乘前往省城西安的班车。
　　回首遥望熟悉的家乡抛于脑后，挥手回看亲人的身影渐渐显得模糊。展云飞的眼眶湿润了，此次一别何日是归期。亲人啊，你可知道我的心千愁万绪，纷乱如麻。眼看着就要与朝夕相处的柳萍小妹分手告别，一股酸楚难舍之情顿时涌上展云飞的心头。
　　“柳萍，我走之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争取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让全柳林镇人都刮目相看。”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从此以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会儿便到了柳林镇汽车站。这时恰好有一辆发往凤溪县城的班车驶出车站，柳萍和展云飞随即跨上了班车。班车风驰电挚，四十多分钟后便到达了凤溪县东关汽车站。他们从工作人员口中打听到，发往西安的班车要在位于南环路上的县汽车站搭乘，于是二人又背着沉重的行李向南环路走去。今天是星期天，凤溪县城街道熙熙攘攘，甚是热闹，许多从乡下前来县城赶集的人络绎不绝。柳萍虽然已经十七岁了，可是来县城的次数并不多，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感到那么新鲜而好奇。一伙穿着蓝底白杠校服的中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柳萍看傻眼了，觉得这伙中学生所穿的校服太洋气了，比他们柳林中学学生身上所穿的粗布衣裳要好看一百倍。她好想穿着这样的校服在凤溪县城走一圈，这样她便会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这时，柳萍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自己的启蒙老师秦华。听说秦华老师调回到了县城中学任教，也不知具体是哪所学校，她好想把自己此时的艰难处境和心里话讲给秦华老师听呀，可是凤溪县城这么大，要找就必须挨着学校一个个去问，相比之下，这么做又显得极不现实。同时，她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一个多月前在柳林镇三月三会上所相识的那位名叫张文生的男孩。虽然她和他仅是一面之缘，可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喜欢上了自己。如果此时此刻，她和张文生再次相遇，又将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展云飞会不会和张文生又打起了架？
　　正在这时，只听见展云飞高兴地喊道：“柳萍，你快看！县汽车站到了，那就是县汽车站！”柳萍从沉思中惊醒，顺着展云飞手指的方向，一座白色大楼映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大楼上端镂空刻着六个金色大字：凤溪县汽车站。柳萍心里当下一惊：送君千里，分手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搭车的人并不多，柳萍和展云飞不一会儿便在车队当中找到了发往西安的长途班车。班车要启动了，柳萍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几乎要哭了，展云飞同样是心情沉重，极不情愿地跨上了班车。“柳萍，你回去吧！等我到了西安，稳定下来之后，即刻给你写信。”班车徐徐驶出了车站，展云飞把头伸出窗外，振臂呼喊道。
　　“展云飞，你一定要给我写信，我等你回来！”柳萍追赶着渐行渐远的班车，泪如雨下。
　　展云飞走了，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彻彻底底从柳萍的视线中消失，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只留下柳萍一人孤单单地站在凤溪县城踟蹰徘徊，不知所措。
　　下午时分，柳萍终于搭乘发往柳林镇的班车回到了东柳村。刚一到家，母亲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说：“萍儿呀，我的乖女儿，一定饿了吧？妈给你下面去，”话一说完，便系起围裙向厨房走去，后面跟着同样笑容可掬的爹和哥哥。
　　柳萍确实感到累了，也饿了，浑身的骨架像散了一般，她只想静静地睡一觉，好驱散尽浑身的疲劳和庸倦。柳萍刚睡下没多大一会儿，哥哥柳海便喊她起来吃饭。柳萍从炕上爬将起来，往饭桌上一望，不由惊呆了：饭桌上放着一碗油汪汪的肉丝面，外加一盘炒鸡蛋和一盘炒粉条。这样的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像他们这种庄户人家平时不可能吃这么奢侈的饭菜。“爹，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萍坐在饭桌前边吃饭边问道。
　　“南柳村的你程奶奶到咱家来了。”母亲说道。
　　“哪来的程奶奶，她到底和咱家是啥关系？”柳萍一头雾水。
　　“就是大财主张万祥的老婆程雅芝，她是到咱家来提亲的，想把你说给她的独苗孙子张文生。”哥哥柳海一句话道出了其中的奥秘。柳萍心里当下一惊，几乎是哭着说道：“爹，妈，这事万万不行，我年龄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况且我还想上高中，考大学呢！”
　　“这个道理我们也懂，更不想难为你，可是你哥都二十三了，至今还没说上媳妇，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来打光棍呀！”柳萍父亲哀声叹气地说道，然后一转身走出了家门，留下柳萍母亲和哥哥痴呆呆地望着柳萍，满眼含着期待和求助的目光。
　　晶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可口的饭菜此时嚼在嘴里也变成了咸味和苦味。满腹的无助和委屈向谁去诉说，过去每当这种时候，她还可以去找展云飞，以此倾诉自己的心声，可是现在展云飞去了西安，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她又该如何选择呢？
　　齐小燕见状，赶紧走上前来，替女儿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哽咽地说道：“萍儿呀，婚姻这事妈不想为难你，女儿和儿子都一样，都是从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先好好吃饭吧！”
　　柳萍感激地朝母亲点了点头，鼓起勇气将那碗饭吃完。
　　两天后，柳萍如期返回到了学校，刚一进校门，便碰上了校长吴建。自从谷雁南停职离开柳林中学之后，吴建便接替谷雁南担任初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吴建翘起大拇指笑着说道：“柳萍，好样的，全年级毕业考试第三名，今年的中考我就指望你了。”柳萍心中不由一喜，同时感觉平日凶神恶煞的吴建今天竟显得慈眉善目，于是高兴地说道：“谢谢吴校长，我会努力的。”
　　柳萍迈着快乐的步伐向教室走去，刚一走进教室，见同学们都用怪异的目光凝望着自己，站在讲台上正在擦黑板的柳艳红不由大声惊呼道：“我说柳萍同学，我的萍姐姐，听说你和大财主张万祥的孙子张文生已经订婚了。可喜可贺呀！”其他同学更是附和着一阵哈哈大笑。
　　柳萍生气极了，脸蛋气得白一阵，青一阵，真想冲上去和这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女孩打一架。说起来柳艳红还是柳萍的远方堂妹，可是她依仗自己的爹是东柳村的党支部书记，总喜欢寻衅滋事，欺侮柳萍。柳萍忍了，她想起了展云飞为图一时之快，而付出的血的代价，于是狠狠地瞪了柳艳红一眼，走到自己的座位，打开了书本。其他同学见状，自感没有达到他们所期望的结果，觉得无趣，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了书本。距中考已不足两个月了，已经没有多少富裕的时间让他们这些学子任性和玩耍了。
　　一整天，柳萍都是在沉默中度过，她在自己的工作笔记本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沉默是金。可是她的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柳艳红的那番话。柳艳红之言绝对不是空穴来风，难道爹和母亲有意向自己隐瞒了什么？如果柳艳红所说之言是真的，爹和母亲背着自己答应了张家的这门亲事，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带着这些疑问，放学铃声刚一响，柳萍便首当其冲，冲出校门，向家里奔去。她要急于回家，向爹和母亲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