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张大姐刚刚三十出头，比我大不了几岁，老公也是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回不来一次两次的，她家出这档子事，老公又不在身边，我不管谁管？
　　那段时间，我不仅慷慨地让她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吃好的，喝辣的，还帮助她晾晒家具被褥，添置生活用品。
　　那段时间，张大姐不住地叨咕，说自己是个苦命人，好容易积攒了点家产，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吞噬的荡然无存，她觉得这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了，天天郁郁寡欢，愁眉苦脸。
　　我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利用晚上的功夫，和她一边喝着茶水，磕着瓜子，一边苦口婆心地给她讲人生的道理。
　　我语重心长地和她说：“大姐啊！这漫长的人生就像爬大山、过大河，哪能没个沟沟坎坎、坑坑洼洼呢，有了困难咱不怕，关键是咱怎么去勇敢地面对困境，怎么千方百计去克服困难……”
　　漫漫长夜，我用和蔼的眼神、温顺的语气与张大姐娓娓交谈，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一直到指导生活和工作的矛盾论、方法论和实践论，通过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关爱和教育，最后张大姐终于认识到了人的一生中，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没有翻不过的山跨不过的坎。
　　当她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家的那一刻，一把抓住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柳眼含情，激动地说：“大兄弟，感激的话咱啥也别说了，以后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我腼腆地一笑，说道：“大姐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谁叫咱俩是相依为命的邻居呢，我不体贴你谁体贴你，我不给你温暖谁给你温暖，再说了，你还给我洗过大裤衩子，咱们这叫互帮互助。”
　　往事如潮，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强烈地震颤着我的心弦，可以说我对李二嫂、张大姐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比水阔。就因为我和枫儿聊天，腾不出时间打扫楼道卫生，她们就开始忘恩负义、以怨报德，敢情把我当成大街上耍把式卖艺人手中的猴子了，耍来耍去，高兴了给我一个笑脸，不高兴甩手就是一巴掌？
　　我坐在床沿上越想越气、越想越恼、越想越烦。眼前不时浮现出李二嫂细如葱白的手指和张大姐丰满肥梭的屁股。想当初，我骑自行车驮着李二嫂去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她在后面用细如葱白的手指紧紧揽住我的虎背熊腰，时过境迁，她今天竟然用这副细如葱白的小手点指我的额头进行谩骂。
　　还有张大姐说她踩上西瓜皮，滑倒在地摔着屁股了，当时我就应该扒下她的裤子，数一数她的屁股是否果如其言摔成八瓣。我就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屁股这么不经摔，并且还恰巧摔成八瓣，如果真是一摔为八，她迈步走路的时候，一块块雪白的肥肉还不得“咕咚咕咚”地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掉，我为什么一块雪白的肥肉也没有看到呢？就在刚才，我还看见她的屁股摇曳生姿，一扭一颤地上了楼，所以，张大姐肯定是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一善良淳朴厚道的人遭此厄运比窦娥还冤，一世英名，就这样被她们一语重创！
　　我不服这个气，总不能让我一息尚存，干活不止吧？我七情六欲、丰富多彩的人生，怎么能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一个小小的并不属于我自己的楼道里呢?何况，我现在有了枫儿，有了倾心相爱的枫儿陪伴着我，何所求？何所思？活就活他个船撵浪，活就活他个龙摆尾，活就活他个地增辉，活就活他个虎生威，活就活他个心想事成。
　　我不缺胳膊少腿的，凭什么吃这个哑巴亏？凭什么让她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豁出去了！管她是李二嫂还是张大姐，哪怕是妖魔鬼怪、美女画皮、母夜叉，先揍它个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再说。
　　我仰起脖子“咚咚咚”灌了三大口二锅头，只觉得脸红心跳、头眩目晕，恰到撒酒疯的好时机。人借酒劲，酒借人威，不容分说，我从门后抄起一根棍子，“哇呀呀”跳出门外，下决心要把李二嫂、张大姐打个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可是，楼上楼下、左寻右找，再也看不到她们的影子。
　　“哼，路还长，休猖狂，暂且饶她们一会。”我气愤愤地想着。
　　长这么大，第一次扬眉吐气，心情顿时舒服了许多。
　　在网上见到枫儿，我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百感交集，把这两天遭遇的倒霉事儿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倾诉给枫儿听。
　　我心如刀割地说到伤心处，早已把男子有泪不轻弹的古训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使劲地眨巴几下，两滴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重重砸在脚下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随后，越来越多的泪珠汩汩地掉落下来，恍若有声地砸在地面上，瞬间积了一小摊。
　　当我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讲完以后，电脑那边的枫儿心中一酸，咬着绢子，一忍再忍、忍了又忍，终于忍俊不住呜咽哭出声来。到最后干脆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地陪着我掉了三小时零八分钟的眼泪。
　　我努力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悲与恨，忿忿切齿道：“那个李二嫂、张大姐真真不是好东西，我对待她们就像对待自己的老婆那么好，又是领着李二嫂去打胎，又是容留张大姐在自己家里过夜，世上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凤毛麟角，打着灯笼都难找。早知道她们如此狼心狗肺，以怨报德，我就不应该劝说李二嫂去打胎，让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把孩子生下来，多一口人多一张嘴，我看她怎么养活一家子老小？说不定早就衣衫褴褛地举着打狗棍挨家挨户地要饭吃了。还有张大姐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举着小拳头对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当初如果不是我收留她在我家度过难忘的一个星期，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供奉伺候着她，把她养的又白又胖又水灵，粉嘟嘟的可爱，没有我，那有她今天的幸福生活啊！”
　　枫儿点点头，不仅感叹道：“唉，所以说世事难料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人就是这样，好人没好报，好心没好下场。”
　　“是啊，人生无常，人心难测。”我附和着枫儿，也情不自禁地心生感叹。
　　我们泪眼婆娑，一边抽泣，一边一字一顿地感叹着人生，不仅心生共鸣，心与心的交融，让我们两颗心贴的更近，靠的更紧了。
　　末了，还是枫儿坚强地止住了抽泣声：“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多愁善感没有出息，遇到点沟沟坎坎，就开始哭哭啼啼，还是大老爷们吗？今后漫长的人生路，我有烦心事，碰到个困难啥的还得指望你来帮助我排忧解难，如果像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寄托与你。振作起来，不要想得太多，每天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苦闷烦恼日子是一样过，开心快乐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咱不能因为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
　　枫儿意犹未尽，继续说：“今后无论风雨多大，暴风多强，都会有一个爱你、懂你、关心你的人一如既往地陪伴着你，这个人不是李二嫂，不是张大妈，这个人就是我！就是我！”
　　听到枫儿铿锵有力的声音，我感觉特别羞愧，小时候爬树摘枣吃，“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疼的我呲牙咧嘴楞是没哭一声，今天当着枫儿的面哭起来，未免太丢人了吧。
　　我有一声没一声地哭了一阵后，终于停止了哭声，想起枫儿刚才对我说的话，又想起我嚎啕大哭的丑态，真恨不得左右开弓抽自己二百五十个嘴巴。我叫着自己的名字，大勇啊，大勇，你还是个男子汉吗？还是个爷们吗？刚遇到芝麻大点不顺心的事情，就忍不住伤心欲绝起来，你这么软弱，这么无能，怎么能让枫儿对你放心？怎么能给枫儿幸福？怎么能对得起枫儿的一片赤胆忠心？都说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难道爱情的力量在你这里就是哭鼻子抹眼泪吗？呸！怪不得枫儿说你没有出息？
　　把腰板挺了又挺，直了又直，恢复了昂首挺胸的精神状态，我从右眼珠里艰难地抠出最后一滴眼泪，然后运足丹田之气“啪”地一声果断地甩出去两米开外，看也不看眼泪的去处，举起拳头，庄严地对枫儿说：“我想通了，一切听你的，走我们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实在不行，我们就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看我经过痛苦的煎熬以后终于恢复了理智，枫儿重又破涕为笑，心情也恢复了平静。
　　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像没事人似的给枫儿说：“枫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喜欢听吗？”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小时候，我为了让同学给我讲故事，我还从家里偷出一个鸡蛋，卖了五分钱，买了一支冰激凌送给同学呢。”枫儿一听我要讲故事，顿时欢呼雀跃、洗耳恭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