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捉拿狐仙（下）

　　师掌柜斥责道：“真是瞎胡扯！庞少爷喝得跟死狗一样，撒了半夜的酒疯，他说的话！你们也相信呀？”包君权道：“叫俺几个咋能不信呢？一顿能吃十个馍馍，十碗稀粥，足够四个人吃饱。吃饭时还得关上门，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怪毛病？皮燕聪在外头半年，别的没学会，倒撑大了肚子，是吃饭还是喂猪呢？除非这屋里乳在（另）外有人！而且不是一个，说不准有四五个呢！好家伙，四五个长得美如天仙的狐狸精，那得耗费他多大精力啊！怪不得皮球瘦成这样，天天跟狐狸仙调情，他不要命了？万一得了色痨，可就活不长了。”熊重生道：“既然没有狐仙，干么不叫咱进去呢？他心里就是有鬼。”彭吉祥也跟着起哄：“皮球这家伙忒不仁义，拐来了狐仙！也不叫大伙见见，是怕俺们给你拐跑吗？”众人拼命往屋里挤，冯剑死死把守住门框，但挡不住人多势众，穷于拦阻，眼看着就要闯入。
　　师掌柜怒气冲冲地吼道：“别再闹了。”众人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不由一怔，均停止了动作，不解地望着他！熊重生诧异道：“师掌柜！俺们几个年轻的闹着玩，你生得是哪门子气呢？”包君权也冷笑道：“平时来找皮球！俺几个也是咋咋呼呼，你没说过啥呀！今天这是咋啦？跟吃枪药似的。”庞瑞悻悻道：“俺几个看你年纪大，挺尊敬你的，发这么大火治啥呢？”师掌柜气得鼻孔冒烟，喝道：“你们这是瞎胡闹，不懂事！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庞瑞等人不知他们是咋不“懂事”的，见他当真翻脸，知道他在皮家挺受尊重，倒也不敢再闹下去，一个个灰溜溜地站在门口，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庞瑞、熊重生还伸长脖子从窗口处、冯剑胳膊肘处拼命地挤着向屋内瞧。冯剑不敢松懈，两手紧把门框，穷于应对。见他们不肯罢休，师掌柜吩咐道：“梅河！叫郭队长派几个笛把（精干）的人来，就说皮家有人聚众闹事儿！”梅河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包君权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炸了营。大家都是萧县城里出名的花花公子，仰仗着家里有钱，在街面上横行八道惯了，哪吃他这一套？熊重生一脸不屑，嗤笑道：“师掌柜！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嘛！皮家攀上有抹（本事）的亲戚了，皮球是王县长的女婿！就‘叫郭队长派几个人来。’派人来抓俺们几个？抓到宪兵队里，揍俺几个一顿！总得有个罪名吧？说俺几个在皮家找狐仙！是你师掌柜不叫俺找，犯了你的忌讳。不论你是‘掌柜’、还是‘管家’！你再大，也只是姓‘师’、不是姓‘皮’！真是‘哈巴狗看主子——狗仗人势’！”包君权恼羞成怒道：“说白了，你就是皮家的一只看家狗！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俺这是在皮家，又没去你师家闹腾，你管得也忒宽了吧？”
　　付涛鄙夷道：“皮家真怪，主人不横家人横。”彭吉祥道：“奴才得势，欺负主人！“庞瑞道：“说得不错，昨天就有人露能，牙龇在嘴外头。师掌柜！你别督逮（阴沉、哭丧）着脸，没人吃你这一套。你八成坤（相）中狐仙了，叫皮球分给你两个，黑搂（夜里）抱着吠（睡）觉。千万注意身体哟！可别得了色痨。”师掌柜直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付涛道：“皮球！你老丈人有抹（本事），俺几个巴结不上，不巴结中不？咱们从此一刀两段，‘你走你的阳关道，俺走俺的独木桥’！”庞瑞怒声喝道：“都是啥鸡巴玩意儿！咱们走。”几个人转身出门，气昂昂地走了。梅河冲庞瑞叫道：“你也不用连刺带挖。”庞瑞等人没理他！见他们都走了，冯剑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师掌柜没头没脑地冲他吼道：“我可叫你害苦了。”扭身而去。梅河见他神色不对，赶紧跟了过去。
　　冯剑暗吃一惊，盛世成和两个丫头也是莫名其妙。冯剑回到屋里坐下，只觉虚汗直冒，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春花、秋月两个跟着进来，嘻嘻哈哈地笑，左顾右盼。冯剑干巴巴地问道：“恁俩也觉得这屋里有啥狐仙！对不对呀？”秋月道：“没有狐仙！你特（因）为啥不叫人家看呢？一顿吃这么多，肯定有人！”冯剑顿时哑口无言，真是顾此失彼，百密一疏，知道要坏事儿！心里焦急万分，却无对策。
　　未几梅河来叫：“少爷！郭队长来了，师掌柜叫你去呢！”冯剑实在不愿意离开这屋，思前思后，又不能不去，只好悻悻出门。秋月讥笑道：“不用说，少爷还得把门锁上。”冯剑勉强一笑，秋月、春花模样怪怪地笑着，无不酸溜溜的。
　　冯剑大怒道：“恁俩笑啥呀？”两人登时不敢笑了。冯剑冲春花道：“把木桶拎出去倒了。”春花赶紧从墙角处拎过木桶。冯剑不由分说，把她俩推出门去，锁上门去上房了。这时就是傻子，也知屋里确实藏有人了。春花感到木桶沉甸甸的，掀开盖一看，竟是半桶臭气熏天的大小便。春花恶心极了，恨恨骂道：“这群骚狐狸！也知不道上外头解手，浊心死我了。惹恼了姑奶奶，放火烧死恁这些龟孙操的。”秋月幸灾乐祸，一旁偷偷地冷笑。春花见她嘲笑，更是羞怒交加。
　　冯剑来到上房，见盛世成站在门外，小声问道：“知道找我有啥事不？”盛世成道：“你进去就知道了。”冯剑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一死。”豁出去了，气昂昂地走进堂屋。
　　郭瘸子正趾高气扬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师掌柜则战战兢兢地叉手而立，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旁站着两个士兵，一胖一瘦，胖士兵长得狮子鼻、三角眼、扫帚眉，右脸还有一块显眼的黑胎记，胎记上长着一撮浓密的黑毛。从冯剑一进门，这人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冯剑见此人丑陋无比，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见冯剑进来，郭瘸子打趣道：“皮少爷的气色比昨天强多了。”冯剑不敢搭腔。郭瘸子对师掌柜道：“就这么定了。该请的亲戚、朋友！你想办法通知一下。”师掌柜道：“好的、好的。”郭瘸子站起身来，带领两个手下，扬长而去。丑胖兵出门老远，还回过头来，死死盯着冯剑！含情脉脉。冯剑颇觉奇怪：“这个人有毛病，总看我治啥呢？”
　　他们刚走出大门，师掌柜便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了，神情沮丧。冯剑急于回去，试探着问道：“要是没别的啥事儿！我就回去了。”师掌柜有气无力道：“郭队长说，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是黄道吉日，给你办喜事儿！”不啻平地一声惊雷，冯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给……给我办喜事儿？”师掌柜翻翻白眼道：“你差心眼呀？”梅河提醒道：“就是娶媳妇！”冯剑紧张地问道：“叫……叫我娶谁呀？”师掌柜幸灾乐祸道：“王县长的闺女王爱爱！”冯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冯剑气急败坏地回到东跨院，迎面遇到拎着木桶的春花！春花嘟着嘴问道：“少爷！我把木桶发（刷）干净了，放哪儿呀？”冯剑怒气冲冲道：“这点小事也来问我！”说罢不再理她！掏出钥匙，开锁进屋。
　　春花呆立半晌，眼中盈满了泪花，委屈极了：“这又咋啦？”把木桶倒扣门旁，抹泪悻悻而去。冯剑关门闩上，往椅子上一坐，低垂着头，也不吭声。林之波鬼头鬼脑地从床下探出头来，轻声问道：“那伙闹事的家伙！都打发走了吗？”冯剑哪里理他！林之波闹了个没趣，两眼斜睨着冯剑！心里窝火。
　　章允恒、景志刚也从床下爬出，见他如此光景，知道遇上了麻烦。景志刚问道：“是不是又出事了？”冯剑这才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就知道姓师的没安好心。”章允恒问道：“咋回事呀？”冯剑气急败坏道：“姓师的说了，要给我办喜事儿！”章允恒也觉棘手，又问道：“没说找伟（啥时）吧？”冯剑沮丧道：“他说再过三天，艳（正）好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是个黄道吉日。”林之波双手抱膀，禁不住嬉笑道：“叫你娶你就娶呗！搂着睡他娘的两夜再说，只要不播下种子，还有你的亏吃嘛！”冯剑怒道：“你就不能说两句中听的吗？”林之波阴阳怪气道：“你想听啥中听的呢？先教给我两句。”章允恒微蹙眉头，厉声责备道：“林之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景志刚道：“在皮家才藏一天，就各付里（到处）出岔子。”章允恒道：“看来蹲不下去了。”景志刚道：“得想办法逃走。”林之波诧异道：“你不是吃退烧药了嘛！咋还说胡话呢？外面围得像铁桶一样，能出得去嘛！”章允恒皱眉呵斥道：“你咋这么多废话呢？呆在这儿，已是掩耳盗铃，皮家这些人加上王国汉！已知道咱仨藏在这屋里了。景大哥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啊！”
　　林之波见希望渺茫，已是烦躁不安，见章允恒在外人跟前训斥他，脸上讪讪地挂不住，含沙射影道：“要不是咱俩舍命救他，他早就散熊（完蛋）了。机关枪对着脑袋瓜的时候，他那道理呢？”章允恒怒斥道：“净放狗屁！你懂得啥呀？”林之波见他脸色极是难看，声色俱厉，也是害怕，不敢吱声了。
　　景志刚面色凝重，徐徐道：“留着咱们不抓，就是想一网打尽两股会的弟兄们呀！”章允恒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咱几个就是钓饵。”景志刚急促道：“不能再等了，得赶紧出去报信。”章允恒道：“景大哥说得对，是得疾麻里（赶快）送信呀！”
　　景志刚紧握他的手，郑重道：“老章！这事得你亲自去办，我才放心啊！”林之波惶恐道：“不……不是叫我去送信吗？”章允恒气呼呼道：“你去中吗？”林之波辨白道：“不就是送个信嘛！有啥难办的呀？”章允恒见他急成这样，两人相处日久，感情颇深，知道他虽说话刻薄，却无害人之心。毕竟是一次逃命的机会，章允恒心中不忍：“你去也中，把要找的人和暗号都记清楚了吗？”林之波道：“早就记清了，不就是上杜集找一个打铁的潘老头……”章允恒顿时怒容满面，喝道：“你上杜集治啥去？是上丰县李寨集！”林之波顿时吓了一跳：“对、对，上丰县李寨集找打铁的潘老头！”章允恒道：“真是白屌板（无用），连个地名也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