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作品名称:对与错 作者:桔子饿了 发布时间:2018-01-15 06:58:58 字数:3336
“你们跟我过来。”
灵文领着两个徒弟到姑射山的另一边——北姑射山。现在虽不过谷雨时节,然北姑射山无论四季皆为流沙百里,顽石遍地,却能生长着一种神奇的草——惠露草。这种草看似已经枯死,然而它的根系深深地扎进了地下,汲取着那寥寥无几的水分,等待着下一次雨露恩泽。
三人走了半柱香时间,就出现有一人高的茂密的惠露草,和一荒废许久的石台,那石台名曰卦台,已被风沙侵蚀得斑斑劣迹,落言他们以前也来这里玩耍过,并无特别之处。
三人走近卦台,灵文大概也有许久未使用过那卦台了,出神了好久,才在衣袖里掏出一个装有若干小石子的精致小包,他把石子散在卦台上摆弄着,那些说是石子,但又如未经雕琢过的绿碧榴一般,圆润清透温润如玉,就像毫无杂念的处子。灵文站在卦台前继续摆弄着,此时,石子的摆放终于有了雏形,正是呈八卦之象,即“乾、坤、巽、震、坎、离、艮、兑”,而八个字又分别对应着“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卦互相搭配变成六十四卦,代表了世间万物的变化和现象,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灵文刚刚放下最后一颗石子,远处便传来窸窣之声。
灵文收起石子,向荒草深处走去,两个徒弟紧紧跟着,拨开眼前一人高的荒草,那竟有一片枳林,虽然现在还不到四月,整片枳林却郁郁葱葱的,清香淡雅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隔绝了整个姑射山。落言和凤至不曾想到山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落言揉了揉眼睛,似乎还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师徒三人在林中走着,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黑鹳鸟的叫声。枳的尽头是一片花海,那儿的花红得妖艳,似有鲜血要随时流淌而出,让人挪不开眼睛,直勾起内心深处的贪婪和渴望,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要陷进去了。
“凝神,静气。”灵文淡淡地说着,并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二人。
继续走着,这条路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完,一路上,师徒三人除了灵文刚刚的那句提醒外,一言不发,以往说起话来总是妙趣横生的师父,好像顷刻间已经不存在了,凤至仍是低着头走着,落言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就快到了。”灵文仍是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又走了一会儿,远远望去有座山,山腰处隐约还有一洞,山脚处似有溪水流过,不知流向何处,稍稍走近了再看,那山脚再往上一人多高的地方,好像有一极美的少女,静卧在凸起的山石处,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落言再揉了揉眼睛,这次他看得更仔细些,那少女轻闭着双眼,浅浅地微笑着,好像做着一个甜美的梦……落言不由惊叹她的美,但她只是这样静卧着,并没有醒来的样子。落言回头看了看,凤至不再是低着头,目光似乎也被那少女的美所吸引,呆望着入了神。再看师父,已走到溪水边。那溪水清澈见底,让人惊诧的是,溪水中没有一只鱼或虫甚至是藻类。灵文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段细细的竹,直直地浸在溪水里,慢慢松开手,竹竟然没随着水流而被冲走,反而迅速长出了根系,深深地扎在了小溪的池底,任凭溪水潺潺地流着,那细竹也纹丝不动,直挺挺地立着。
“等你好了,便也一同来吧,我们在前面等你。”灵文对着细竹说。
这细竹便是只剩下两魂三魄的任风。
聚则成形,散则为零,任风他们虽是草木幻化而来,却不同于平常的藤精木怪,受仙酒恩泽已有仙性。然万物皆有三魂七魄,魂为阳,构成思维才智;魄为阴,构成形体感觉。死去后魂归于天,魄则归于地。任风为了那凡间女子散去一魂,又意外丢失四魄,不再是仙酒能救得了的了,只能这般模样,待百年修养后,方能变回之前的样子,这也算是他逆天而为的一点惩罚。
“师父,您为何带我们来此,还有这个地方我们怎从未见过?这个女子是谁?”落言小声地说,无数的问题让他的头快裂开了,但又怕声音太大吵醒那女子。
灵文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地走向山旁的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凤至依然是紧跟着师父,落言见状,无奈只好也跟上去。
那小路呈“之”字形,围绕着半边山而建,路面坑坑洼洼,还有杂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偶尔还会出现几朵开着雪花一般的,通身白色的植物,似乎很久没有什么人在这里走过了。顺着那条小路走了许久,竟到了半山腰的洞口处,洞口上方隐约刻有两个字,大概时间太久远了,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忘”字,忘什么呢?
落言原想问问师父,但是一定和刚刚一样不被理睬。
进入洞中,里面漆黑一片,但隐约可以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清脆又有节奏。“啪!啪!”灵文两声拍掌声,洞中瞬间就明亮起来。真是鬼斧神工!这竟是一个钟乳石洞,清澈的水滴,顺着倒挂下来的钟乳石滴落下来,“滴答,滴答”,有节奏地响着。地面有些湿滑,三人慢慢地往里走,竟有一口布满青苔的井,井的后面还有一条暗河。
“到了,就是这里了。”灵文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是忘生井,跳下去,它会让你们忘记现在的记忆,进入来生,我们便以后有缘再见了。”
“师父!”凤至终于开口了。
“凤至,为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一直那么……哎……你们两把手臂都伸出来吧。”灵文一直最疼爱的就是凤至,凤至也是最听话,性子最柔弱的,此时定然放不下。
落言和凤至伸出手臂,灵文不知用什么在自己的血管处划了一道口,绿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紧接着用食指戳沾后,各在凤至落言的手臂上画了一道。
“师父这是?”两个徒弟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标记会伴着你们生生世世,如果有一天,谁看透了这世间情爱中的真假对错,便回来这井边相聚。”灵文说罢便跳入了井中,头也不回。
“落言,你终究是做错了,他们本该是那样的一对,就算此生他们寿命悬殊,就算那女子是天庭扫把星转世,也轮不到你出手。”凤至一口气竟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我不该出手?你可知任风他自从遇到那扫把星,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而且没了这个扫把星,你的凤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变回凰,你难道不觉得开心吗?咱们又不是没有劝过任风。任风他本是棵竹,是个空心之物,谁又曾想他却那样痴情。”落言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有些埋怨为什么没有人理解他。任风逆天而为自遭天谴,乃是自作自受,却没人指责他,他为了任风和凤至做了那么多,反而错的是他,他不明白,他不明白辛辛苦苦为的人,为什么又要反过来指责自己。落言此时的思绪很乱,他受够了,越身跳入井中,希望以此得到解脱。
“凤还是凰?你究竟是凤还是凰啊!”凤至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一根小小的绒毛,又慢慢装了回去,埋在了井边。“你原本是要背负世间所有的不幸,和恩怨痛苦,给世间带来幸福的,但是你太痛苦了,每一次的浴火重生都那么让人心疼,无论你是凤还是凰,我都是愿意等你的,我也希望你能够等我。”说罢,凤至也跳下了忘生井,他鹅黄色的衣服下摆,最后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先说这灵文最先一个跳了下去,井深不见底,一片漆黑,高速的坠落让他的头开始眩晕,渐渐地终于看到了光,意识和记忆也一点一点流逝。
我自小便被卖给了这姓赵的有钱人家里做工,没办法,爹娘生了我们兄妹三人,我是最小的,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家里对我自然是不舍,可是生活在最底层,不这样的话,在这诺大的国里根本活不下去。
这家人也是个好人,那年下着大雪,娘带着我跪在街头,颤抖的手为我的头上别上一根稻草,真的好冷啊,我的鞋子早就都磨破了。半晌从远处抬来了一顶娇子,轿子抬到近处时轻轻落在地上,这轿子每个角都坠有宝石和流苏,有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撩开轿帘,说府上的嫡小姐正缺一个陪读陪玩的丫鬟,省得她天天吵闹着无趣,问我可愿意跟她回府。
我自然是答应的,娘亲既是欣喜又是担忧,我总算有了着落,可娘又怕我受苦。那衣着华丽的女子,便是这陵堰镇九巷街上赵将军府里的大夫人。夫人收了卖身契结了银子,还多给了娘亲三分银。
就这样,我别过了娘亲,成了赵府的人。
初来赵府,我换上了前所未有的新衣服,在老嬷嬷的教导下,渐渐了解府里的构造、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及府里的重要人物。别人不说,先说我将来要伺候的嫡小姐,也就是赵将军和大夫人赵姬氏的女儿,也是府上的长女——赵绫嫣。大小姐她比我大一年,她出生之时并无什么特别,只是夫人临盆前,不知为何总是想饮些酒,而现如今这小姐虽年幼,却每日必用府中最小的酒杯饮上一杯,谁都劝不得,将军还自豪地说,这才是他赵将军府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