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身临其境

　　她爹说：“我不去，李大姐，你别看我闺女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倒不如你这个干儿媳妇对我亲。”
　　“爹，我姐姐不是有病吗，在家里肯定闷顿得慌，你去跟她说说话，她能开开心。”
　　“我看她这一辈子来不了咱家啦，一个月前，你姐夫来咱家，说你姐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爹，我姐姐到底是啥病啊？”我婆婆问。
　　她爹回答说：“据说是全身骨关节坏死，老辈人说得好，老人似盆火，指谁谁砸锅，这传来后舍的话就是有道理。我以前全心依靠你姐姐把我养老送终，结果你看，我们爷儿俩不一定谁死到谁前面呢。指望我女儿给我养老送终不可能了，还不如多疼疼我的小孙女毛妮呢，说不了将来我动不了，毛妮会给我端碗水喝。我天天看着小毛妮泡豆一样的长，真喜欢人，我只要喊她，她就看着我嘎嘎大笑，让我天天开心，俗话说：疼孙女儿，攒金子儿。”
　　我婆婆谦逊地说：“爹，你是咱家的功臣，你对我们全家人的恩情，我说不尽，道不完。你放心，我把你当成我的亲生父亲看待，我们绝对不干忘恩负义的事。”我婆婆抱着毛妮，正和她爹摊牌承诺，从石桥上下来的人，顺着小饭馆门前的一条南北大路，男女老少，夹包的，提篮的，抱孩子的，拄拐杖的人们，似决堤的洪水，滚滚直奔向北的方向。
　　我婆婆她爹连忙从我婆婆怀中夺过毛妮，说：“李大姐，你——快去后厨抓把锅灰抹脸上，藏在后院别出来，我抱着毛妮躲起来。据我看这外面的阵势，日本兵一时半会儿追不到这里，从镇的街中心到咱们这里有好几里路，他们不会迅速追过来。肯定街当中日本兵杀人放火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外逃。”
　　我婆婆慌慌张张地说：“爹，你......一定保护好毛妮。”
　　“别说了，快、快进屋。”我婆婆她爹心急火燎，指挥我婆婆快步跑进后厨，他把睡在小软床上的毛妮抱在小饭馆内，放在自己的睡床上，捞一条粗布红，蓝、紫、白几种颜色混织的床单，顺手盖在毛妮身上。他又走到棚下，把小软床掀一个四条腿朝天，制造出一个日本兵扫荡过的假场面，然后把小饭馆的主门关上挂锁。他拿一个小四条腿板凳往棚的一角的一根搭棚的木桩旁边一放，他坐在小凳子上，背靠着木桩，往棚前面的南北大路上的两头望望，往北逃难的人沿着从开封至尉氏的路，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男女老少个个踮脚擦跟，移步向前。两位年轻日本兵来到小饭馆门前棚下，东张西望，我婆婆她爹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们，两位日本士兵步调一致，咚咚，朝小饭馆挂锁的门上同时各捣两下，转身顺着南北公路北去。
　　我公公混在逃亡在路途的人群，走到了小饭馆门前，他看见他爹在棚下坐着。喊声：“爹，快给我开门，让我进屋。”
　　他爹起身走到小饭馆主门旁边，伸手把锁拉开，几哇——推门让我公公进屋里，他又把小饭馆的主门锁上。
　　我婆婆看见我公公走过来。她说：“她爹，外面逃难的人......”我婆婆没把话说完。
　　我公公连忙摆手，跨前一步小声说：“她娘，别吭声，外面逃亡的人比赶集的人都多。”
　　小饭馆的主门，有急促的咚、咚、咚的敲声。
　　我公公没有问是谁，他轻手轻脚走到小饭馆的后面，脸贴在像线一样细的门缝上，眯着眼睛往外看，他看见隐约像张大猫的身影，我公公忽啦——把门打开，说：“张大猫，快进来。”
　　张大猫笑呵呵地跟着我公公走进屋内，嗖地一声把揣在怀里的一把小手枪拔出来说：“天奎哥，你看，这是什么？”
　　我公公心神一惊，“啊——手枪，你从哪儿弄来的？”
　　张大猫心情轻松愉快，他说：“我捡的。”
　　我公公说：“大猫，你还有这份福呢？”
　　张大猫摇着他那顽皮的脑袋回答：“那当然了，有福不在忙，没福跑断肠。天奎哥，以后抗日我更有信心啦，我有枪了，我消灭敌人保证百打百中。”
　　“嗯，我相信你英勇善战，对敌人就要有不择手段的精神。”我公公鼓励张大猫说。
　　张大猫站在我公公面前，右手握住手枪，低头双眼盯住手里的手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把手枪来回翻身看，喜出望外，爱不释手。
　　我公公借此机会嘱咐几句，“大猫，你以后有枪了，不能举枪乱射，要有目标，有方向。你不要以为手里有枪了，消灭敌人所向无前。咱们一不是正规军，二咱们抗日的组织队伍还没有正式命名。日本兵还没有大规模的扫射朱仙镇，所以咱现在仍然处于发展队伍期间，而不是英雄用武之地的时期，你只要是真金，有你发光的时候。”
　　“天奎哥，你不知道，我身临其境。这不，我刚从现场跑到你这儿，现在岳飞庙周围的老百姓们还在逃亡呢。”
　　我公公怵目惊心说：“是吗？”我公公示意让大猫坐下。
　　张大猫果然其说：“天奎哥，刚才我从运粮河码头回家吃饭时，路过岳飞庙前，哭声，叫喊声、还有枪声混作一团。”
　　我公公问：“为什么？”我公公坐下和张大猫两人面对面交谈。
　　张大猫说：“天奎哥，你别看瘦孩这家伙平时不多言多语，他哑巴牵驴——闷逮。我给你讲讲这个事情的经过啊。听说日本兵准备在岳飞庙的大门外偏东一点建大炮台，建炮台的砖和白石灰早就准备好了，日本兵看好的位置有这三户人家需要迁移。这三户人家你可能知道是谁，一家是山西的商人，日本兵来到的第二天，商人带着他的全家人席卷而逃。一家是无儿无女的朱老头，他已经没有精力抵抗日本了，这家是咱朱仙镇三关庙的陈二孬和他老伴，他老两口不愿意搬到另外的地方住，他想和日本兵碰碰耍耍他的赖脾气，想撑当地皮呢。日本兵几次派人去动员他搬出去，他每次拒绝，今天日本兵用武力解决，日本兵让银枝他丈夫池广才去陈二孬家里做工作试试。结果陈二孬老两口连推带拉把池广才推出家门，池广才到岳飞庙里向日本兵回报后，不大一会儿，池广才再次去陈二孬家，这次池广才直接动武。并且放出狂言，老陈，给你脸你不要脸，我要让你亲自尝尝子弹的味道。陈二孬仍然不屈服，他老两口破口大骂池广才，你个叛徒，汉奸、走狗、你是从哪儿跑来的野狗。在我们朱仙镇无恶不作，池广才举起手枪，对准空中砰，砰、两枪。但陈二孬根本不怕池广才对他的威胁，陈二孬继续恶言恶语的骂，池广才脑羞成怒，他摘下腰间挎的长枪，用枪杆子朝陈二孬屁股上扑嚓，扑嚓摔了几下，池广才又指挥跟在他后面的日本小士兵，他俩又拉住陈二孬妻子从屋里往外托。陈二孬他妻子拼命地喊，救命啊，救命啊，池广才和日本士兵他俩一人拽着一只陈二孬妻子的一只胳膊，像拉着一把大扫帚在地上拖，陈二孬妻子嘴里不停喊救命。这时候瘦孩像从天而降的一只老鹰，他的两个拳头像鸡啄米似的，直到池广才头上砸，也许是瘦孩的拳头把池广才的头打晕了，池广才嗵的一声躺地上了。吓得日本士兵背着枪去岳飞庙总部搬兵，当时有许多估依街的老百姓看见池广才一人躺地，顿时一窝蜂涌来，不管是头或是屁股乱踢乱打，疼得池广才在地上像驴打滚儿，就地滚来滚去，嘴里大声呼喊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正向池广才身边跑，也准备塞给他两拳时，我一看池广才后面地上有一把手枪，我抓起手枪就跑，瘦孩往西一看，从岳飞庙里出来六七个日本兵猛扑过来。瘦孩，还有打池广才的百姓们四处逃蹿，我把手枪往怀里一揣，若无其事地回家吃饭。”
　　我公公说：“哦——原来瘦孩演了惊险的一幕啊，大猫，你不知道我为啥同意瘦孩跟着我抗日了吧？”
　　“不知道，”大猫说。
　　“张大猫，你别看瘦孩长得瘦，由于他经常训练，他的身体很结实。瘦孩他爷爷会武术，瘦孩他爷爷在咱朱仙镇是挂上号的武德高手，瘦孩他爷爷虽然会武术，但他从来不随便惹是生非，他有很高的武德。”
　　张大猫疑惑的目光望着我公公说：“是吗？我和瘦孩在一起装卸货，从来没见他示展过他的武艺。”
　　我公公笑道：“都是自己人，他示展个啥，他学武术主要是为了防身。我还是听我父亲说，瘦孩他爷爷过去年轻的时候，朱仙镇周围的地主，资本家外出都请瘦孩他爷爷跟着当保镖。听说瘦孩他爹不愿意学武术，瘦孩他爷爷为了不让他这门艺术失传，他就传给了瘦孩。不过，据说瘦孩比他爷爷的武功还有差距，主要是瘦孩他爷爷去逝的早，估计没有把他的全部武功都教给瘦孩。”
　　“哦——怪不得瘦孩揍池广才的时候，他的动作那么的迅猛惊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池广才按倒在地，池广才四条腿干弹蹬就是翻不过身来。天奎哥，我真佩服瘦孩，他那超人的武艺还真是个机密，我和瘦孩俺俩是铁哥们儿，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会武功，别人他更不说。”
　　我公公说：“一般会武功的人表面看都十分沉稳，因为凡是会武功的人。他们的老师不但教武功，还要教武德，会了武功不能乱用，不能敌我不分，他们武术界也有他们的规则。”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天奎哥，你说瘦孩惹这么个大祸，现在瘦孩不知道被日本兵逮住没有？要不我去看看。”
　　“你呀，最好别去看，这会儿池广才他们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爬，你来我这儿的时候没有看见啊，逃难的人像流水一般，连绵不断。”
　　“是的，我往你这儿来的时候，路上逃难的人我看全是岳飞庙前面那几十户家的人。我听他们说，池广才带着日本兵挨家挨户砸东西，凡是家里有人，全部轰出去，每家每户一个人不能留。天奎哥，看这阵势，日本兵这个炮台非搭不可，把老百姓都轰出去，目的就是为了建炮台顺利开工，是吧？”
　　“张大猫，国难当头，亲痛患忧，自从日本兵驻咱朱仙镇，霸占贾鲁河以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总不相信这历史悠久的古镇，让日本人在这里肆无忌弹的胡作非为，显得古镇人民太没骨气。大猫，咱们先起个头，看看有没有人参加咱的队伍，如果有人参加，那是皆大欢喜，哪怕出现一名拔刀相助的人，咱也要欢迎。你和瘦孩咱几个只要有较强的凝聚力，那怕是用鲜血凝结而成的战斗，只要有坚定的战斗信念，能一连摧毁那些蝇狗苟的几个窝点，日本兵不会再嚣张妄为了，日本兵就是靠这些蝇营狗苟们侵略残害中国人民的，这些绳营狗苟就是汉奸、走狗，就是池广才，郭黑他们，服龙攀凤的走狗。张大猫，明天晚上你还来我这小饭馆，我准备明天去街里买些白纸写成标语，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躲过打更人的视线，尽量避让打更人，因为现在人心复杂，万一有打更人说给池广才，事态变得就复杂了。”
　　张大猫说：“好，我明天晚上一定来，天奎哥，我走了。”
　　我公公坐在凳子上跟张大猫招手说：“哎，哎，大猫，你去哪儿？”
　　张大猫果断回答：“我去运粮河码头。”
　　我公公说：“你在码头见了瘦孩跟他说，明天晚上有艰巨任务，让他思想上有个准备。”
　　“是。”大猫阔步走出小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