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三则
作品名称:村是一棵老槐树 作者:三步祺 发布时间:2018-01-13 15:03:14 字数:6581
村是一棵老槐树
——此文献给我的祖辈与故土
引文三则
1、我与村
村里有一棵老槐树,村子呢?也称老槐树。
老槐树是一棵树,也是一个村。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北方的村子,却是我最不能忘记的地方。它是我的生身之地,是我生命的摇篮;但长大后我却离开了它,至今已将近四十年。
四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和工作在城市里,这个漫长的过程几乎耗尽了我毕生的精力,但我从没觉得我就是城里人了。我曾试图改变自己,也做个像模像样的城里人,却努是努力了,效果呢?半点没见,方明白,我的骨子里呀,压根就是个土包子,这真是个没有办法的事,我实在找不到做城里人的感觉。我是个游子,到哪儿我都说,我是老槐树村人,是农民的儿子。如今,当我感觉到快要慢慢变老的时候,却莫名的有了一种恐慌感,身在异地,像是个没娘的孩子。我多想再回到我出生的那个村子里,并且死在那里、埋在那里。那里埋葬着我的父母,我的爷爷奶奶,埋葬着我的祖先们。如能这样,我觉得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对那些路边的旧书摊开始产生兴趣,每天早起外出散步的时候,总要去早起的书市上转一转。我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书里寻找我需要的东西,我找到了诸如《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草案》《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农业发展纲要》等许多五六十年代印刷出版的旧书籍或称旧资料,这些旧书的原价大都在几毛或几块钱,现在却涨了几十,甚至数百倍。但再贵我也买,回到家关进屋子里,能一直看到深更半夜。我从这些旧得发黄的旧书旧资料里看到了我家乡的影子,看到了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祖辈们过去的生活。
同时我一直在关注着就近农村的集市,并为此收集了许多当地村子的会谱,但凡遇到哪个村子逢集或过会,再远我也要去逛一逛。我去那里寻找我童年的印记,比如看西洋景、吹糖人、说书、唱戏等。如遇到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我还要跟他们聊个够,我听他们讲年轻时打日本鬼子、打老蒋;讲闹土改,入社;讲五八年放卫星,六零年闹饥荒,六三年发大水等。他们把我带到了那些遥远的年代,勾起了我对故土的思念。
所有这些,皆源于我的一个梦。这个梦在我的心里已经埋藏了整整二十年,这就是,从那时起,我萌生了想写一本书的愿望,书没写成,书名却已改了多次,最初为《青纱帐》,后又改成《远去的村庄》,再后来又变为《故乡的歌谣》等。至于内容,自认为,我是在刻一块碑,为我的祖辈们,为老槐树村的父老乡亲们,这本书,该是这块碑的碑文,碑基扎根于大地,碑文自然该是不朽。因为,占据我记忆,及我情感世界的,没高官、没贵人,没那些灯红酒绿、珠光宝气,更不会有洋人蓝眼睛,有的只是这些不起眼的小村子,是生养了我的祖辈们、父母们、爷爷奶奶们。我觉得,忘记他们,就是背叛。故而我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懈怠。刻碑文就成了一件苦差事,假如做不成这件事,或做不完这件事,我觉得死而难以瞑目,来世算白活了一回。我想我现在该去完成这个愿望了,再不能久拖下去了,不然的话,我不知道我该去干什么了,好像感情没了着落,灵魂没了归宿。如此说来,再啰嗦就是多余的了,我该动笔了。
最先浮现于眼前的,是整个老槐树村,它的位置,地处河北的南端,冀豫交界一带;它的西面是太行山,往南有漳河,再往南有黄河,隶属华北平原。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大平原上,像老槐树这样的村子还很多很多,多得如遍布天空的密密麻麻的繁星,纵是怎么数怕也数不清。于是我时常有一种幻觉,设想过假如从高空向下俯视的情景,那样所看到的茫茫无际的平原会是什么样子呢?我觉得会像是一块巨大平整的棋盘,无数的村庄,就是棋盘上错落密布的棋子,连接棋子的线,该是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黄泥土路,围绕着黄泥土路的就是肥沃的成片成片的庄稼地了。
景观一定是天下独有的,是非常壮观的。而令人遗憾的是,在国家出版的地图上,却很难找到村的影子。我当然知道,因为就单个的村来说,它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得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广宇间的一粒尘埃。但当我想到了村在我们国家所拥有的庞大的数量,以及隶属于它的无谁敢与其抗衡的辽阔的地域时,我又觉得村的雄壮与气势,绝不亚于黄河与长江。因此,我不能不为村感到自豪而骄傲。
童年的记忆总是美好而清晰,村后那条河,犹在脑海流淌,河面宽不过百米,水深处能漫过头顶,浅处挽起裤筒便能淌过去。一条小河,却源于望不尽的太行山,蜿蜒数百里过村穿寨,自西往东从村子的北面绕过去,村里称北为后,因此就管这条河叫后河。后河与村之间有一道防洪的土岭,叫酸枣岭。酸枣岭是老槐树村的一道风景,春天一到,岭上草绿了,树也绿了,爬上去向南北眺望,北面是河,南面是村,河从辽阔的沙滩中穿过,锦缎一般闪亮。岭南,麦地绕着村子,钻天杨像齐整的卫兵,列在路的两侧,从村口直通田间。
我经常爬到高处,静静观赏养育了我的这块土地,觉得它是一幅无尽的画卷。一年四季,在这片如画的土地上,生长着小麦、玉米、谷子、棉花,以及绿豆花生芝麻等诸多北方最常见的农作物。冬至是季节分水岭,之后虽更为寒冷,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而春天很快就到了,五九六九河边看杨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耕牛遍地走。田野里,景色的自然变化日新一日,它是那样生机无限,又使人感到农时的紧迫。正多想在沐浴过春雨而挂满晶莹露珠的麦地里多吸几口清凉的空气,不觉着夏天就到了,田野由青绿变淡黄,由淡黄又变成了金黄。“立夏见麦芒,小满天赶天”。天空传来“咕咕、咕咕”的鸟叫声,麦子熟了。麦收过后的黄土里撒下了种子,人们伏天的扇子尚未放下,田野又呈现出一派青绿,庄稼长高了。长过头顶的是高粱和棒子,齐腰深的是芝麻、谷子和棉花,沙土地被绿油油的花生覆盖住了,地角田头点缀着结满果实的豆棵子,还有雪白的花朵,那是棉桃张开了嘴,龙须一样五彩缤纷的丝,是棒子吐出的穗,牵牛花爬满田埂,钻在庄稼地里的秋虫昼夜低鸣。“秋天天气白云多,到处欢歌好晚禾”。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相比之下,冬天就得用苍凉来形容了,万木萧条,大雪纷飞,莽莽原野,漫天皆白。是否觉得单调了些?这时你就得去想象了,当想到冬雪下面冬眠在黄土里的麦苗,此时正孕育着新的希望时,眼前依然绿色一片。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大平原,这就是我的家乡,我童年的乐园。当我呱呱落地的时候,我的祖先们,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劳作,繁衍生息,不知已有多少年了。
2、三爷爷与老槐树
小时候,我是听着三爷爷的笑话长大的。笑话,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故事。三爷爷说笑话坐在老槐树下,树下面有一墩石头碾子,一天三顿饭,三爷爷蹲在或坐在碾子上吃,吃完将碗扔在地上,也不回家,开始说笑话。听笑话的有大人,但多半是我们这些光着屁股,尚不知道害羞的小孩子。尤其到了夏天,街里铺满了麦秸,麦秸的味道刺得人心发痒。我爬在或钻在麦秸里,听三爷爷说过“薛平贵征西”、“玉堂春”,还有“杨家将”等。但三爷爷说得最多的,是发生在我们村里的事,村里的事让三爷爷用笑话说出来,比听“杨家将”都过瘾,听得入迷,常常忘了回家。总是三爷爷把我们说得睡着了,大概他才罢休,等我们从麦秸里睁开眼时,天会大亮。
三爷爷会说笑话,还会编快板、说顺口溜。我刚记事那年正赶上闹饥荒,全村人吃大食堂,树叶、玉米芯充饥且吃不饱,下地干活的大人们,难免会有些怨气、牢骚。三爷爷却不,地头一躺,枕一根锄把,编快板给社员听:谁吃得胖,我吃得胖,我在食堂当伙房。谁吃的瘦,我吃得瘦,我在地里抡头。逗得饥荒面瘦的人难得一笑。那时我们小,饿得难受,仍嚷嚷着往大人要吃的。三爷爷逗我们说:小孩们,别喊了,五一食堂就散了。结果没到五一,村里的食堂果然散了。也可能自那时起,三爷爷在我的心里就不再是一个只说笑话的人,而是个神了,他说的话,什么我都信。
儿时最具好奇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问。问谁呢?自然是三爷爷。对什么好奇呢,这就不能不提老槐树。槐树又名国槐,家槐,属落叶乔木,树冠蓬勃展开能绿透半条街,六月间槐子开花,花色洁白如雪,散发的幽香醉人。槐树是老槐树村的遮荫树,行道树。小时候爱爬树,爬遍了全村所有的树,唯独没爬过老槐树。它长得实在太粗壮了,搂三搂也搂不住,它的树干虽已长空,树冠却依然枝繁叶茂;更为神奇的是,在它空裂的树干内,竟然又长出一棵小槐树,真如一个老爷爷,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孙子。逢年过节或过会,老槐树下总是人头攒动,香烟缭绕,树身被披裹上红布,树脚下会摆满香炉,给老槐树磕头作揖,烧香上供的人络绎不绝。有趣的是小学时老师出过的一道作文题,题目竟是“老槐树的故事”,这越发使我对老槐树产生了更多的遐想。问老师,老槐树是谁栽的呢?老槐树是谁家的呢?老槐树它有多少年了呢?老槐树真是棵神树会显灵?直问得老师也回答不出来。
只能去问三爷爷。三爷爷却笑而不答,而是反问我:“小孩子咋想起问这个?”我说:“是老师叫来问你的。”三爷爷就摸着我的光头,看着老远的地方,却叫我先算一算从1417年到现在是多少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掰着指头算,算出的答案是六百多年。这时三爷爷说话了,说我算出来的正是老槐树的岁数。我一听就变傻了。三爷爷叫我记住,说老槐树村的祖先是明永乐十五年山西洪洞的移民。接着他像是喃喃自语:“问咱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居住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鸦窝。”
三爷爷说,那时,朝廷的移民条令,规定凡同姓同族者不能同迁一地,或者同姓不得落籍一土。离开故土爹娘的移民们,难忍骨肉亲人被分散,被迫同姓同族的纷纷改名换姓,这就有了流传至今的种种说法。比如山东没二郭,回、翟、常一个娘,王、田、马一家人等。听到这儿,我生出很多疑惑,老槐树是个大村子,人口多,姓氏杂,有姓王的、姓袁的、姓田的、姓孙的、姓李的,还有姓薛的等,照三爷爷所说,老槐树村数千口子,这么多姓氏,都是一家人了?而当我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后,三爷爷却并不直接回答我,只是笑了笑,再问他,他却这样告诉我:“咱村里的人呀,不管穷也好,富也罢;不管是出去做官的,还是在家种地的;也不管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是跑到天边,还是死在村里,可有一点谁也别想变,都伙着一个祖宗,都连在一个根上。”听了,我傻瞪着眼,好像还不信。三爷爷叮嘱我说,“等你长大有本事了,就是你做了大官,远在天边,也不能不回来给老槐树磕个头、烧柱香,懂我说的啥意思了吧?”见我瞪着傻眼仍不说话,三爷爷拍拍我的头,又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啥也就知道了。”说罢,三爷爷不再理我,拾起撂地上的碗筷,倒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并且总是一边走一边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三爷爷唱的不是京剧,是西调。
那时我年幼无知,三爷爷说的其实我真不懂,且只当笑话来听的。长大后,我就离开老槐树村到城里工作去了,偶尔回老家探一次亲,也从没去给老槐树烧过香。而今天,在我落笔《故乡的歌谣》之前,我特意回了一趟老家,我想起了三爷爷的话,我不但要去给老槐树烧上三柱香,还要磕上仨响头。
3、王有福与袁殿堂
进入正文之前,还有两个人不能不先告诉你,一个是王有福,一个是袁殿堂。
任何故事均须理顺其脉络,这二人的故事,得从解放前夕开始说。这就得回到1945年,这一年,日本天皇向盟国宣布投降后不到两个月,冀南重镇邯郸就解放了。地处冀南的老槐树村,自然也在这一年解放了,这比其它地方早了三四年。
也是在这一年的冬天,村民们冒着漫天飘飞的鹅毛大雪,在老槐树前搭起个台子,日伪时期的伪村长、恶霸汉奸袁老三被押上了审判台。这一天老槐树村简直像炸了锅,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淹没了呼啸的寒风,穷人们的腰杆子挺直了。天快晌午时,后河的沙滩上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袁老三被就地处决。亲手枪崩袁老三的,就是王有福。那时,王有福是老槐树村党支部书记兼民兵队队长,更是袁老三家的仇人。十几年前,也是在这棵老槐树下,王有福爹被袁老三吊起来毒打致死。老汉给袁家喂了一辈子牲口,最后却因饿得直不起腰而偷吃了一把牛吃的黑豆丧了命。儿子王有福年轻气盛,要跟袁老三拼命,却被三爷爷拦住了。三爷爷仰面长叹一声,念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在三爷爷的劝导下,王有福才冷静下来,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恶气。之所以王有福就是去死也不怕,非要参加革命,不能不说就是因为这口恶气没地方出。终于,袁老三的末日来到了。公审大会的前一天,王有福买了二斤酒一只卤鸡,亲自给三爷爷送去,并跟三爷爷喝了一个通宵,聊了一个通宵,他给三爷爷伸出大拇指,不停地说着:“高人!高人!”
枪崩袁老三之后,王有福的身影出现在酸枣岭长堤上。他的腰里别着盒子枪,黑粗布棉袄敞开了怀,一付威风凛凛、扬眉吐气的样子。他要去给他爹上坟,并要告诉他爹,儿子给他报仇了,共产党给他报仇了。王有福的身后,跟着一个脸蛋被冻成黑紫的小男孩,这是他不满五岁的小儿子——王小根。
大雪在王有福的脚底下“吱咕吱咕”地叫,儿子撵不上,在后边喊:“爹,爹。”
王有福返回头,大声催叫:“喊叫个啥你?快跑,跑!”
王小根咬咬牙,紧撵上来。
而在村南通往县城的大路上,此时一个穿棉大氅的人,骑一匹马,正向村里疾驰而来。此人就是袁老三的大公子、时任国民党某集团军炮兵旅长袁殿堂。袁殿堂是被他爹送进国军当兵的。其时日本鬼子正沿京汉线气势汹汹向南推进,连汪精卫都被吓破了胆。袁老三却说:“小日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并且断言,“过去天下姓蒋,将来还得姓蒋。”为此,已经作了汉奸的袁老三想得更长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袁殿堂顺从了父亲的安排,放弃了读了半截的学业,离开了保定师范,先进讲武堂,后投入到顾祝同手下,在皖南茂林的云岭深处,这个读过国文,读过三民主义的年轻人,双手沾满了革命志士的鲜血。
历史验证了袁老三的高瞻远瞩,日本鬼子完蛋了。但天下是否姓蒋尚不明朗,而冀南解放区早已连成一片,袁老三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送上断头台。也许身在南边的儿子跟他爹做的是同样的梦,袁殿堂这次回来,是来接他的家人到南边去躲避的。因为他知道,像他爹这样的小汉奸,别说共产党,蒋介石知道了怕也不会放过他;何况家里还有他日夜思念的老婆和孩子,他更怕他的亲人,落入到他的仇人手里。为此,袁殿堂赶路心切,半路听到村北的枪响时并没在意,快到村边时,才从过路人嘴里得知家父已经命归西天,又得知是王有福干的时,他不由大叫起来:“王有福,我要杀了你!”但叫归叫,这小子的脑子是清醒的,他清楚此时贸然进村后等待他的是什么。正像当年王有福要报杀父之仇时强忍一口恶气一样,袁殿堂同样也忍住了。袁殿堂到底是咋想的呢?他一定是想到了他爹的话:“过去天下姓蒋,将来还得姓蒋。”对此,自感回天无力的袁殿堂仍然深信不疑。
袁殿堂勒转马头,回头看了一眼老槐树村,他的神情异常复杂,因为这个村子,毕竟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祖坟在这里,他的亲人在这里。之后听到他长叫一声:“王有福,有种你小子等着!”马驮着袁殿堂朝南奔去,一边奔跑他依然不由得又扭头往回看。看着看着,老槐树村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不一会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袁殿堂跑远了。这些情况后来被王有福知道了,他撩开衣襟,仰天大笑:“有种你小子敢回来,老子给你留一个枪子。”这句话传到了三爷爷耳朵里,三爷爷一句没吭,只是看着长天,停了好久好久。
袁殿堂还会不会回来,一时间成了村里人议论的焦点。当人们端着饭碗围在老槐树下,翻来覆去谈论起这个话题时,竟然谁也不信袁殿堂能够再回来。我的这些老实巴脚的乡亲们,所持的理由惊人的一致,他们相信共产党,他们不信蒋介石有本事能够再打过来。只有三爷爷,用他特殊的表现方式,道出了他与众不同的看法。三爷爷说出的是四句快板词:
水有源树有根
忘了祖先是罪人
待他鬓白返乡日
见到儿女难相认
听话听音,听了个个面面相觑。袁殿堂这小子还能再回来?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大家都觉得这不可能。他爹都叫共产党给崩了,他回来不是找死吗?
事实验证了三爷爷的神机妙算,后来袁殿堂还是真的回来了,不过这是四十年之后的事,这个结局不用我卖关子谁也能够猜得到。因此我想告诉大家的并不是这个结局,我想说的,是距离这个结局之间的那个漫长的四十年。所以,当我返回老槐树村,在去给老槐树烧香磕头之前,我还要去村里的祖坟上,去给三爷爷磕仨头,这辈子我最敬重的人。三爷爷早已过世,他的坟头没有墓碑,光秃秃的只栽了一棵小槐树,风吹过后,槐树叶“哗哗”的响,像是三爷爷很多话没说完,还想给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