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移花接木

　　大太太房中，筱云正给大太太扯去一根露出发髻的白发。
　　“唉!岁月真是不饶人，一晃眼就老了。”大太太看着筱云替她扯出的白发说。
　　“大太太一点也不老。”筱云对大太太说。
　　“筱云，你爹一直在府里尽心尽力操劳着，你虽说是方叔的女儿，这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丫头呢也不少，你是最讨我喜欢的，我也一直没拿你当下人使唤，自从二少爷娶了二少奶奶，你又回我房子来侍候我，看着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不管舍不舍得，我得寻个好的人家配你。”看着镜中筱云俏丽可人的模样，大太太关切地对她说。
　　听太太说给自己配个好人家，筱云这脸儿霎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大太太，大太太，不好了。”只见管家方叔一路急急而来。
　　方叔一向做事稳重，大太太是知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大太太不禁问。
　　“大太太，刚才巡警总局来电话说三小姐被关在总局牢里了，他们说三小姐是什么，什么的什么党人。”方叔这一着急，竟忘了词儿。
　　“爹，您慢慢说。是不是说三小姐是革命党人？”筱云她一个沈府丫头，本是不知道这些，只是那次巧救叶楚恒后，叶楚恒常借着看姐姐的由头来沈府私下见筱云，筱云常听他说起外面的一些日新月异的变化，以及很多从来没听说的新潮思想，本来楚恒对她一见钟情，两人在一起日子一久，她自然也对楚恒生出了一种情愫。
　　“是，是说三小姐是革命党人！”方叔经女儿这一提醒，倒觉得是这个词儿。
　　“荒唐，若雨怎么会是革命党人!肯定弄错了！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大太太定了定神。
　　“太太说的是，一定有误会!”方叔也说。
　　“这若雨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大太太问方叔。
　　“三小姐偷偷溜出去的，也是老奴失职，请太太责罚老奴！”
　　“责罚你有什么用？三小姐还不是想办法出去了。”大太太素知若雨鬼点子多，怎么二太太这么温婉和顺的人生了这么个鬼精灵，也是老爷只这一个女儿宠坏了，别人家的小姐都是老老实实呆在闺房里弹琴描红，她偏要去上什么女子学校，沾染了一些不良思想，又整天出去惹事生非，独独老爷领兵去了外地，一时也没得音讯，这府中大少爷又不在家，自己也没个主意，只得吩咐方叔：“事己至此，你快差人请二少爷过来吧。”
　　“老奴己差人去报二少爷了。”方叔赶忙回道。
　　这边二少奶奶房中，素青正在写字。
　　“晓梦不醒，沉醉三生石。我自空叹，相思不成眠。看小楼东风，谁一世深情，舞长袖袂袂。珠窗清影瘦，怀千年情思，弹三世情长。君不见，一曲高山流水月下曲。君不见，半世韶华匆匆泪成霜，若，可否？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烟花绽出月圆，此生共连理成双。”沈若飞一边研墨一边看若青写完最后一个字，大叫声：“好一个此生共连理成双！”
　　“素青，写字累了吧，我给你沏杯茶暖暖。”沈若飞扶着素青站起来，素青笑着望着他：“不累，就写几个字而己。有你陪着我，心儿就暖暖的。”
　　“你这做诗的文彩，可不比学校那些国文老师差。”
　　“你这一说，我倒想着去做老师了。”
　　“当真？”
　　“当真!”
　　两人正说笑着，只见珠儿急急进来屋里。
　　“珠儿，什么事？”素青问。
　　“姑爷，小姐，不好了，管家差人来报三小姐在外面被抓了，大太太让姑爷和小姐赶快过去。”
　　听着三妹若雨出事，沈若飞赶忙抓起桌上的军帽戴上。
　　“副官!”沈若飞冲外面喊道。
　　“到!”小柱子在门外应声而进。
　　“速去准备车，我和二少奶奶一起出去!”
　　二太太和大少奶奶和紫桐也得了消息，大家齐齐赶到大厅来。
　　二太太急得直抹眼泪：“大姐，大姐，快救救若雨。”
　　“二妹，你先别慌！”大太太毕竟当家这么多年。
　　“飞儿和二少奶奶己去了巡警总局了，事情肯定会弄清楚，虽说巡警总局不属于老爷管，但也会看老爷的面子，只是若雨这丫头你这做娘的可得好好管教，不能由得她的性子胡闹！”听着大太太这话，二太太只好坐下来耐着性儿等。
　　“沈参谋长，久仰！久仰！”沈若飞带着小柱子和素青一踏进巡警总局，就见跷着双腿的冷局长从座椅上站起来。
　　“冷局长，想必我的来意你也清楚，不知舍妹身在何处？”沈若飞冷峻的剑眉下两道目光如炬，不卑不亢地说。
　　“咳，咳……沈参谋长不必着急，你先坐下来。”冷局长干咳了几声，亮开嗓门：“虽说令尊为军，鄙人为警，自古军警不分家，共同维护地方的繁荣和治安是我们的职责。令妹因年轻受革命党人蛊惑，帮助革命党人逃脱，此罪可大可小。只是这赵队长手下一干人受她连累，有好几个摔伤了腰，他们拖儿带口地为局里办着差事，参谋长总得替舍妹付些医药费吧。”
　　听冷局长说出这一番话，沈若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是自然，我己准备好了一份薄礼，请局长大人笑纳！”
　　小柱子连忙把手中提的小木箱送上来放在冷局长的面前，并顺势打开，只见明晃晃一箱银元映在冷局长绽开满是坑儿和豆儿的脸上。
　　“这些给兄弟们的医药费够不够？”沈若飞看着冷局长贪婪的两眼直放绿光，嘴都笑得咧不拢了。
　　“够了，够了。这好说，好说，都是自家人，参谋长就是参谋长，办事就是爽快。”冷局长笑眯眯地叫过一旁的歪嘴刘：“刘队长，快去请三小姐出来。”　　
　　“是，局长。”歪嘴刘打开另一间房门，里面走出沈若雨和喜儿。
　　“二哥，二嫂。”
　　“二少爷，二少奶奶。小柱子。”喜儿倒一一叫过，小柱子看到喜儿扮成男子忍住笑，这喜儿穿的可不是自己放在园里的衣服？
　　“你们这？”沈若飞一见到她们俩还穿着一身男子衣服，还一人一顶鸭舌帽也觉得好笑:“三妹，瞧你疯的！”
　　“若飞，先回去再说。”二少奶奶对沈若飞说。
　　经若雨这一折腾，大太太和二太太商量起她的婚事来。
　　早有媒婆去了叶家，亲家叶老爷也是愿意的，并托人合了两人的八字说也很合得来。
　　且说叶家老爷合了两人八字后也是很高兴，自从女儿嫁给沈家，这恒儿就三天两头往沈家跑，倒是以为他舍不得姐姐嫁到沈府常去看望，也就由得他跑去，这一来二去竟和沈家三小姐互生爰慕，见媒婆来家里提起，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沈叶本是亲家，再来一个亲上加亲，也为尝不可，若沈家三妹嫁过来收收他的心，也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爹，你说什么？我和沈若雨？这怎么可能！”楚恒倒是觉得奇怪了：“我什么时候喜欢沈家三妹了，怪不得这几天总有媒婆往府里跑，原来如此。”
　　“八字也合了，聘礼也下了，日子就定下月初二。”叶老爷说不是你喜欢人家吗？现在我都给你挑选好日子了，我不管你同不同意，娶亲是大事，你得听父母的。
　　“爹，现在是民国年代了，您那老思想要改改了，我才不娶沈若雨，她和我一样，大大咧咧的，哪像个女人？”说着说着就往外面跑去。
　　“回来，回来!”叶老爷在后面叫：“你给我回来！”
　　“娘，你拦住爹，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叶夫人正好从院门走来，楚恒赶忙对母亲说。
　　叶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楚恒己溜出大门。
　　“儿子，儿子，你不是刚回来吗？”叶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叫了两声叹叹气，又见老头子从里面追出来，忙问：“这恒儿又去哪儿？”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恒儿从小被你惯坏了。”叶老爷埋怨夫人。
　　“老爷，你家几代单传，宠他又不是我一个人，你不是也拿他没办法。”叶夫人倒劝道：“等和沈家三小姐成亲了，他自然会收心。”
　　一晃下月初二就到了，若雨被漂漂亮亮地打扮了起来。
　　“三小姐，你今天真漂亮。”喜儿看着镜子里的三小姐说。
　　正说着，素青和珠儿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二少奶奶来了。”喜儿忙恭身相迎。
　　“我来看看三妹，都妆扮好了没有？迎亲的花轿就到了。”素青说着，上前拉住若雨的手，使了个眼色。
　　若雨会意，这喜儿虽说是自已丫头，却是二太太房里的，若计划被她知晓，免不了又被娘责罚，还是支开她为好。
　　“喜儿，你去娘房间给我拿一只玉佩来，上次我忘了掉哪儿了，我先和二嫂说会话儿。”若雨这样说。
　　待喜儿出去后，若雨忙问:“二嫂，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行。”
　　沈鹏沅虽说还在外地领兵打仗，早有书信差人送给太太，家中若雨大婚有劳大太太作主。
　　早有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门口，楚恒披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满面红光，街上行人往来如梭，众人都分立两旁一路随花轿跟来。
　　沈府门前顿时热闹非凡，两个喜娘扶着三小姐过来。
　　二太太眼里噙着眼泪，拉着三小姐的一双小手儿，似有不舍。
　　三小姐蒙着喜巾，没有说话，楚恒跳下马，赶紧过来拉起她的手，两个喜娘一前一后地在前面引着她上了花轿。
　　沈府门前大太太等目送花轿远去，于是吩咐府中家兵、丫头各自回院清扫。
　　待到大太太、二太太都返回大厅坐下，素青连忙跪下：“请大太太责罚儿媳。”
　　大太太忙问：“好好的，素青，你这是怎么了？”
　　“素青，你？”沈若飞不解:“出什么事了？”
　　“花轿里不是三小姐，是筱云代嫁的。”素青知道瞒不住。
　　惊得大太太顿时站了起来：“什么？素青，这是怎么回事？快，飞儿，快派人去把花轿追回来。方叔，方叔…”大太太慌了神。
　　“这时候去追花轿，只怕来不及了，娘别急，先听听素青怎么说。”沈若飞知道素青既然瞒着，肯定有什么原因。
　　院外方叔听见大太太叫他，赶紧进屋来：“禀大太太，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一直没见筱云这孩子，我还纳闷呢？”
　　二太太也着急起来：“若雨去哪了？若雨去哪了？怎么变成筱云出嫁了？”
　　“二少奶奶，你明知是筱云，为啥刚才不说?”大少奶奶在旁阴阳怪气。
　　“是啊素青，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帮着若雨瞒着，若雨不懂事，你可以在旁边劝劝，至少你要跟我们禀告一下，你看你，倒让我失望了。”大太太听大少奶奶这话倒提醒了她，忍不住埋怨起来。
　　且说叶府，花桥一路吹吹打打抬了进来，叶老爷和叶夫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女儿素青嫁了，儿子楚恒今天也娶亲了，殊不知他不晓得新娘竟不是沈府三小姐。
　　最开心的还是楚恒，他把新娘从轿里抱出来，只要迈过火盆这道坎，一切水到渠成，筱云就成为他最美的新娘。
　　“叶老爷，恭喜，恭喜呀。”满座宾客都来贺喜，叶老爷和叶夫人高兴得相迎回礼。
　　宾客都开心地吃着宴席，楚恒穿梭在其间，不停地敬着酒，心却早飞到了新房里。
　　新房里，筱云端正地坐着，她静静地等着楚恒的到来。
　　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几个丫头在门外轻笑着守在门外瞧，楚恒把她们打发走，然后掩上门。　　
　　“筱云。”他走到她面前，用挑帘挑开红红的喜巾。
　　“你今天好美!”大红烛光下，映出筱云娇羞的面容，他拥住她，用嘴唇热烈地贴上去。
　　筱云闭上眼晴回应他。
　　夜色笑了，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爱的味道。
　　素青向大太太一五一十说了若雨和楚恒双双来求她，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
　　“既然两人都不愿意，那筱云又是怎么回事？”沈若飞问素青。
　　“楚恒和筱云早就一见钟情，若雨说借自己出嫁之事巧嫁筱云，也是成就一段佳话，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素青解释。
　　“娘，既然若雨都有成人之美，就不要责罚素青了。”沈若飞见素青老跪着说话，心疼地去扶素青起来。
　　“二少奶奶做错了事，当然要罚的，谁说情也不行。”大太太也知飞儿心疼二少奶奶，但家规在哪摆着，她也不能纵容犯错，若不严惩，她大太太怎么管好这沈府一大家人，她严厉地说：“沈府家法甚严，二少奶奶知情不报反而纵容若雨己是罪加一等，先关在祠堂里面壁思过。至于若雨，速派家兵寻找，一并处罚。”
　　“大娘，不用找了，要罚罚我吧，真的不关二嫂的事。”若雨突然跑进来，对着大太太说。
　　“你这孩子太胡闹了！”二太太责怪若雨。
　　“来人，把二少奶奶和三小姐一起关在祠堂，面壁三天，以示惩戒！”大太太发话道。
　　“是!”两个家兵应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