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迷耿秋烟

　　玉不琢不成器，但前提得是玉。
　　苏莉莉身材曼妙，舞姿轻盈，扮相俊俏，着古装，甩水袖，俨然仙子。
　　这是老天爷赏她跳舞的饭吃，在舞蹈上，她是块天然美玉，且无需雕琢。但上帝是公平的，开了窗就得闩上门，在这一点上，中国的老天爷和他的同行是一个路数。
　　声乐方面，用团长的话说，苏莉莉还不如朽木；用她后来老公隋应相对文雅点的话说，她是七音暂通两音----五音不全！
　　苏莉莉不傻，跟着科班出身的耿秋烟学了一阵，见毫无进展，也就死了心，不再做什么歌星梦，但奇怪的是这丝毫没有减少她朝老师宿舍里跑的次数，只是旁人不知道，此时她的热情已经转变了方向，不再是学习的内容，而是学习的老师了。
　　这就像《围城》里男女之间借书一样，书是媒介，并不看，放在这二位身上，声乐是媒介，但连吊嗓子的基本功都省了！
　　但这点猫腻，牵线搭桥的刘团长很快就察觉了，真不愧是侦察兵出身。老刘叫苦不迭，苏莉莉都开始推他的饭局了！
　　小年轻，男未婚，女未嫁，且又那么般配，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剧团团长。
　　恋爱中的男人是幸福的，能和苏莉莉这样的美人恋爱，更是幸福的极致。
　　但耿秋烟却是痛苦的，痛苦的极致！
　　耿秋烟老家在北方农村，那里尚早婚，女娃十六七岁当娘的比比皆是，男娃二十还没娶婆娘的便遭人白眼，便是没出息！
　　耿秋烟则刚好相反，他是因为太出息、要到外省上大学，才没过早成亲。耿秋烟成绩并不算太好，但嗓子好，是被音乐学院破格入取的。
　　然耿秋烟虽然没成亲，但定了亲。女娃比他小三岁，叫喜莲，一个村住着，拐七弯八的还沾点亲，两人自小一块戏耍，算是青梅竹马，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人心里是乐意的。
　　两家约定耿秋烟一毕业，就把婚事办了。可毕业那年，女娃的父亲帮人盖房子，从房顶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婚事于是就耽搁下来！
　　两个娃都拖得起，一拖女娃还过了法定年龄，响应了政府号召，挂在了村长的嘴上，成了正面教材。
　　可丧期将过，老家婚礼提上日程，苏莉莉却走进了准新郎的生活，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耿秋烟动摇了！
　　耿秋烟动摇，属于人之常情，符合规律，毕竟两个女人有云泥之别，根本没有可比性。其实耿秋烟在外求学、工作也有年头，加之人才出众，移情别恋的机会和念头不是没有，但都被他压住了，父母的叮嘱，道德的约束，以及报恩的心----儿时玩水，女娃的哥哥救过他的命，这些都成了他逾越雷池的障碍！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崇高，并开始享受这种崇高了！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苏莉莉的出现，让他突然明白之前对感情的忠诚，不过是没有遇到真正的诱惑罢了！
　　耿秋烟试探地给家里去了封信，这封信，让他后悔一生？
　　如果自己当时狠下心，拉着深陷情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苏莉莉把证领了，把事办了，虽不合情，但合法呀！国家都奈他不何，家里人又能奈他何，再说那个偏远的农村老家这辈子他也不可能回去，村里人又能奈他何呢？
　　二十年后，耿秋烟参加中央台一档歌唱类选秀节目，获得年度总冠军，发表感言时，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仍是苏莉莉，虽然喜莲在台下激动得热泪盈框，高举着双手拼命挥舞，高呼着老公的名字声嘶力竭，但始终没能引起老公的注意，没有换来她渴望的温情一瞥。
　　知子莫若母，听耿老头汉读罢儿子措辞婉约的来信，她便先于丈夫判断出儿子对喜莲有了贰心，但尚在摇摆状态，还有悬崖勒马改过自新的机会。
　　纯朴善良、且视诚信为生命的她可不想让村里人戳脊梁骨，遂命丈夫带着未过门的媳妇连夜赶往千里之外的翠屏！
　　准大舅哥，闻讯，也执意一同前往，要教训教训那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中，那畜生要发蛮，你替俺捶他！”耿老汉牙咬得格吱响。
　　剧团在镜湖畔，原先是个戏园子，唱翠屏地方戏，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古色古香的老建筑掩映在一颗巨樟的浓荫里。
　　前面是演出的剧院，后面是个大院子，起了两栋楼，东边办公，西边住宿，外地剧员、本地无房户、单身的、拖家带口的混住其间，生活气息浓郁。
　　这日午休时间，烈日炎炎，只余蝉鸣。
　　苏莉莉迈着轻盈的步子，突然一矮身，像如今电影里那些神偷避开红外线一般避开传达室里葛老头的视线，一行台步，又绕开一楼舞蹈搭档童豪敞开的房门，飘上二楼，来到左手边第三间房门前，刚要叩门，门自己开了！
　　“我自信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苏莉莉惊讶，目光满是崇拜。
　　“你身上的香味独一无二，我老远就闻到了。”
　　耿秋烟去抱苏莉莉，被对方敏捷地挣脱。
　　“骗人！”苏莉莉嗅自己。
　　“不骗你，自己闻不到的自己的香味！”
　　“是吗？”苏莉莉将信将疑，将带来的食盒搁在书桌上，食盒是红木老物件，做工精细，底部是饕餮纹饰。
　　“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
　　“恩，让我尝尝就知道了！”耿秋烟去吻苏莉莉的嘴唇，这是他们之间调情的戏码，以猜对方吃过什么。
　　“讨厌……”
　　耿秋烟吻过喜莲，对方牙关紧咬，像在拉大车上坡，而且蒜香浓烈，了无趣味，他纯粹出于青春期的本能；吻苏莉莉则不同，口感自不用说，柔滑芳香，对方贝齿开合有度，关键舌头欲拒还迎，进退有节，再伴着轻吟，令耿秋烟欲罢不能，极度满足。
　　然而这两个女人都“严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其实关键还是耿秋烟自己胆小，或者说是不解风情。
　　一个女人，中意你，又已经躺在你的床上，且被剥光褪净，哪里会有不肯的？她们不过是要一个承诺罢了！这种床上承诺，前者耿秋烟是不屑给，亲都定了，再说嫌重复；后者是不敢给，他太爱对方，而自己是定了亲的，怕伤害对方。
　　后来，耿秋烟无数次幻想，如果那天下午，他爷们一点，抓住最后的机会，将生米做熟，或许他和苏莉莉的关系将被重写！
　　毕竟那个时代还是很单纯的，男女之间一但有了实质性关系，除非天灾人祸，肯定不会分开。不像现在，有人写了本书，竟然敢叫：天亮就分手。
　　牛车，拖拉机，汽车，火车，鞋，陆地上几乎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用遍了，一行三人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目的地。
　　“喂，喂，喂！干什么的，就往里闯！”
　　葛老头小跑着从传达室出来，横眉冷对，展臂一拦。
　　“俺们找人！”喜莲大哥没好气，他自然听出看门人的不待见，和从眼里流露出的轻蔑。
　　“找谁？”葛老头问。
　　“找……”喜旺结巴。
　　耿老汉一把拽过喜旺，陪上笑脸：“大兄弟，开春时俺来过一回，你不记得了？俺们找耿秋烟，他是俺崽子呀！”
　　葛老头挪了挪老花镜，扫描了半天，似乎回忆起来了，点了点头：“找人也不能没有规矩！”又扭头看喜旺两兄妹，问，“他俩是什么人？”
　　“噢，这是俺儿媳妇，这是她兄弟！”
　　“啥？”葛老头吃惊。耿秋烟和苏莉莉的事剧团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是聋子，早有耳闻。
　　“不信算毬，你唤他出来！”大热天被堵门口，喜旺有气。
　　“那倒不用，”葛老头又看向耿老汉，表情复杂，“你儿子房间你到过，自己去吧！”
　　三人进去后，葛老头赶紧给团长挂了通电话----先前苏莉莉溜进去时他其实是瞄见的。
　　
　　
　　翠屏兴运桥梁厂厂长带着年轻的工程师隋应先那三人一步来到剧团。
　　他们厂设计建造的通运大桥即将竣工，为了庆祝，准备搞一台像样的晚会，遂到剧团来请节目，苏莉莉和童豪的《翠屏春韵》是他们最想看到的节目。
　　“没问题，你们建造了翠屏第一座现代化的大桥，贯通南北，功勋卓著，”刘团长捋了捋稀疏可数的头发，“我们文艺工作者一定尽心尽力，把晚会办好，办热闹，办出档次来，好好犒劳一下贵厂的同志们！也算是我们对家乡建设出了一份力嘛，责无旁贷，责无旁贷……”
　　“有团长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毕竟你们是专业人士，咱们厂那帮搞文艺的也就是摆设----”
　　这时葛老头的电话打进来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暂时不用，嗯，好的！”
　　刘团长挂断电话，看着眼前俩人发愣，他已经忘记了对方是谁，来此有何贵干，他的脑子正飞快地推演着西边宿舍楼里所有的可能，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才“哎呀”一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