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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藤锁魂奴梁月吟>第五章 天门引 折冲辞

第五章 天门引 折冲辞

作品名称:藤锁魂奴梁月吟      作者:沅芷湘蒲      发布时间:2018-01-08 16:23:20      字数:4248

  一
  
  两个时辰的雪山攀爬后,平日里力顶千斤、个个有万夫之勇的家臣们均已汗流浃背、腿脚发钝,心中苦叫连连。
  这后稷山看似绵延平缓,实则松木掩映中危石兀立,大雪覆盖下的断岩空穴,稍不注意就会踩空,已有两三人不慎跌落,幸得许朝宗提前备有绳索,将人又拉了上来。
  饶是如此,众人也警醒慎重起来,谁知道下一个地穴有多深,摔断腿也不是好玩的!
  行至一转角盘山口,齐木阳突然不再带大家延路往上,反而往旁边树林里一钻,几拐几绕后倒还真有一林间小径,众人牵着马只能排成一纵队缓缓前进。
  不多时,一兀立山壁横档在眼前、似是走到了绝路。
  齐木阳上前寻定一处便挥剑斩向壁上密密攀长的爬山虎和锦屏藤,几人上前帮忙,渐渐便有一甬道显现出来,洞内漆黑,看不清有多深。
  洞口大致清理后,齐木阳晃燃一竹筒火摺,径直牵马走了进去,众家臣两两对视一眼,便也相继赶上,追随了多日的世子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当下更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甬道内阴冷黑暗,水声滴答滴答、气息潮腐,且并非一条独路,每走几十米便有三五岔道,齐木阳想也不想就选定一处继续前行,一行人忙紧紧跟上。
  如此又走了约半个时辰,前路才隐有光亮,应是快要出去了,众人精神一振,脚下加快了速度。
  果然几步后就看到了明晃晃的洞口,有些刺痛黑暗中人的眼睛,但自世子到随从,一队人马皆迫不及待地涌了出去。
  入目便是恢弘万丈之景,本不适应日光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惊疑自己似在梦中!
  山外分明是雪虐风饕、白野苍穹,此间却自成天地、苍翠逶迤,峦岗间瀑布飞流,叠嶂处绿木成荫,脚下建木天梯直通一巍峨山门,门后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层层楼台殿宇,相互间又有飞廊云桥相连,浑然成一仙家宫群。
  许朝宗心中也震惊不已,临行前有过千万种揣测,得知此行一路向北将直抵天虞山脉而去,也做足了各种准备,想过要与天险相斗,也想过要与劲敌相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子竟带了连同自己在内的十余各身怀绝学的家臣武士,气势汹汹地赶来一仙家福地……
  这要是跟神仙打起来,不知该是怎么个打法,也不知打不打得过……
  齐木阳了然一笑,等众人渐渐回神,吩咐道:“进去就不便牵马了,你们自寻良木拴马,这里水清草肥,上去几天也饿不着它们。”
  众人领命而去,片刻后肃然整队,随齐木阳踏上了天梯台阶,惶惶莫名中登至了山门口,站在此处更觉那山门威势逼人,门柱梁脊碧沉沉似琉璃而造,高逾百尺仰痛了脖颈才可看清宫匾上三个磅礴大篆:彤华宫!
  饶是齐木阳自己,心中也不由得又起了波澜。
  双梁四柱下,共八名青衣道者执剑守立,正门台阶前,有一小童垂手相待,齐木阳一行刚登完天梯踏上平广之地,小童便主动迎至身前:“师父午前得知山下有贵客远来,特命霄隐在此相侯引路,请贵客随我而来。”
  这小童眉眼青涩却行动沉稳,齐木阳忍不住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站在这里时,也是一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故作老成垂目淡然说:“小道云弥,奉师命恭迎贵客前来,请贵客紧随我后,莫要自己走失了方向。”
  言语间到底忍不住偷瞄了自己几眼,不如今日的小童多矣。
  随霄隐踏入山门后,与门外所见所感又有不同,溪泉叮咚、繁花铺地,暖风拂面、温阳和煦,全然是一派春光盛景。
  穿庭行廊,乘船越湖,一路眼花缭乱后终于在一宝殿前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霄隐看了看十数人的队伍,有些为难地对齐木阳道:“这位公子,师父先前只吩咐带您一人入殿,您这数位朋友,恐不方便一齐进去……”
  齐木阳温言同意:“此处我一人进去便可,还请小道长稍后带我众位兄弟寻个休憩之处。”霄隐自然满口答应。
  齐木阳便吩咐下去从霄隐安排,众人纷纷应诺,只许朝宗迟疑问道:“世子,这地方太过出离常理,您当真一人都不带……”
  “无妨,”齐木阳似是没有看到他眼里的期待,淡然一笑:“见故友罢了。”随即拾阶而上,殿门一开一合间,便隐没了身影。
  
  二
  
  云弥自告诉薛三娘自己反击夺势压制住双莲后,便不得不反复保证,自己只是吓跑了她,并未伤及其身:“我十年前就离了彤华宫,什么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师傅都尚未来得及教授,只后来隐约猜到那八角树林或有些玄机,干脆一把火烧了这才走了出来,你那双莲和莫三儿,我就是有心击杀,也得追得上才行啊!”
  薛三娘认出这小庙是镇民们修建来供奉文昌帝君的,自己与云弥仍在小岩山上,心里也想着他毕竟还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一天一夜来确未走多远,倒是愿意相信了几分。
  次日清晨,云弥唤起三娘:“喏,最后两颗辟谷丹了,你我服下后就下山,须得天黑前进庆平县城找个落脚之地。”
  薛三娘抓起把雪来一边擦脸一边接过辟谷丹吞下,又问道:“你昨日说双莲可救,我已告诉你平安镇近日之事,我们到了庆平县,又去哪里寻双莲呢?”
  云弥正往山下看着寻个大致的方向,闻言不禁失笑:“三娘,你只告诉我你杀了我的猫、彻底废了我那小院、如意棺材铺的女掌柜走了伙计就关了门、镇上的人凭空揣测我与双莲……这些、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我实在是无法寻出双莲失常的线索来。”
  薛三娘冷笑:“你昨日倒敢夸下海口。”
  云弥长吸一口凉气,正色与她道:“三娘,我只说或许我能救。我对双莲虽有利用之心,但绝无伤害之意!只因对你母女二人着实有愧,凡我力所能及之事,必当全力以赴。三娘若一直不肯相信于我,只一味这般咄咄相逼……对双莲又有何益处?!”
  薛三娘一愣,蓦地想起从前那人来,也是这样的正气凛然,一面做着把自己推入绝境的事清,一面又尽力地顾全着自己,一面做着自己永远也无法赞同的事情,一面又反过来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黑白善恶,孰是孰非,从前她便想不明白,此时更觉得惘然。
  “云先生,他日若水落石出,双莲之事确是我冤枉了你,我薛三娘必为今日之无礼叩首谢罪!你欲使双莲为胎母行那还虚邪术,这笔账我们又分开来算!”
  云弥默然,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良久,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下山之路,偶尔孤鸟鸣过,山风冷啸,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双莲那日并未吃到薛三娘腿上,紧赶慢赶之下,两人如愿在日落前赶至了庆平县城门下。
  云弥对城门守将说带娘亲进城看元宵灯会,缴了年节里多出平日三倍的门税后即被放了行。
  两人进城即直奔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去,希望还能找到开门迎客的逆旅邸舍。
  一路上薛三娘都拉着脸,说来薛三娘虽看着沧桑老态,实际不过长云弥十来岁所有,听云弥管自己叫娘,心中多少不快。
  云弥不知她所想,余光看见她脸色铁青,只当她还没想明白怨恨着自己,心中又是无奈又突然觉得委屈:她还杀了炼奴儿呢!
  师兄就要来了,胎母没找到不说,猫都给弄没了,自己确实担不起这责,就是被师兄一剑给劈了,也无话可说!
  于是大年初三的日落前一刻,晴明客栈里被东家硬逼着守着零零星星几个客人继续开张的来善儿正骂骂咧咧地准备去落门板时,就看到一对黑面男女带着一身煞气进了店,自称母子相携来看十五灯会。
  那母亲内里衣服似有些脏污褴褛,偏偏外面又罩了一水绿镶边墨蓝底色的缎面斗篷来。
  来善儿不敢再骂,大略看了一眼云弥递过来的鱼符,草草登记后开了两间天字号客房,又连忙通知厨房生火热了两碗软面儿馎饦汤端了上去,终于舒了一口气回后院自己房里躺下,这种脾气怪异又出手大方的客人伺候不易,打赏却多,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三
  
  “道长,可还有更好的说辞?木阳回了南靖,也好对族里有个交代。”
  齐木阳悠悠问道,案上两杯新茶热气蒸腾,白烟袅袅茶香清幽,有些难以看清隔案对坐之人的面色神情。
  “方才所言,皆为实情。世子不肯相信,贫道也无可奈何。”兮和不卑不亢道,自他十三年前坐上药王殿首座之位以来,还从未对任何人的质问作过这般耐心的解释。
  “云弥自幼无父无母,入我南靖郡王府之前据说一直由道长抚养,这天地之大除了郡王府和彤华宫,还有哪里是他的去处?”
  齐木阳想着,人与人的情感有时真是微妙无解,当年那么多南靖内臣挖空心思地想要将本家子弟送进郡王府为自己陪读,所荐之人也确有聪慧机敏或稳重博学之辈,然那些用心的奉承和讨好却从未打动过他。
  云弥只一句:“世子,我不想同师父一样,一辈子在彤华宫里做道士。”他便苦磨了父亲和这兮和道士好几天。
  说来那也是他凭着世子身份恣意任性,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自世子十年前带他离开,贫道便再未见过这小徒,要说这天下之大还有哪里是他会去的,就要看他有幸跟随世子,这些年来都长了哪些见识。”倒是推得干净!
  “道长,南靖郡王府与彤华宫向来是兴亡与共,唇齿相依的!”
  “当然。”
  “那么木阳见面即告知,云弥于两月前盗了藤锁紫河砂后不知去向,我南靖王府及齐氏一族已是匝地烟尘、人仰马翻,不想道长听闻此等大事,却从容自若得很!”
  余烟已散尽,两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尽落对方眼底,这位仙风道骨的兮和道长,实在是超然地过了些!
  “世子,焦躁慌乱于事无补,贫道问心无愧,不必做这些表面文章。”
  “道长真是好涵养。”齐木阳端起茶盏来灭了口心火,临行前父亲郑重交代,轻易莫上这后稷山,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质疑彤华宫一干人等。
  他带着心腹人马从南至北细细搜寻,途经歧桑、涿光二郡,一路云弥都用着南靖郡王府的鱼符通关住店,有时还亮出他的世子令来胡乱招摇!
  去岁离开襄梧时还是秋末,寻了近两个半月,终于发现云弥在曹羲郡后稷山下的翼望县城里,断了最后的行迹,由不得他不怀疑这山上有鬼!
  “世子,若贫道没有记错,郡王爷此生大限,就在明年,哦不,岁旦且过,该是今年了吧。”兮和突然转移话题道。
  “原来道长是觉得我南靖郡王府处境更堪忧,难怪高高挂起,道长没有听说过唇亡齿寒吗?!”
  “世子误会了,”兮和倒也不着恼:“贫道是说,能于郡王府悄无声息盗走紫河砂,又来去自如,仅凭云弥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想象,且他独独偷走此物又有何用?他在郡王府潜伏十年之久,此时才出手,想来正是为算计郡王而来,狠、准之极,导致难以喘息应对,不知世子能否想到其他可疑的同谋之人。”
  “道长是说……”齐木阳皱眉思索起来,两月前事发突然,他只觉错愕愤怒,一心想着尽快捉拿云弥,倒从未深思过个中缘由。
  兮和这样说来着实在理,父亲也不该没有想到,却只让自己这样无头无脑地寻起……三月期限已过大半,难不成真要自己回去听族里处置?
  “世子且仔细想想。贫道虽曾教养过云弥数年,忝为其师,但十年未曾一见,此子如今是何容貌性情全然不知。他为何发难,彤华宫上下,确实无从知晓。”
  “道长是打算袖手旁观?”
  “虽心有余,力不足矣。”
  “你!”齐木阳未料他竟然这样直白、连两句敷衍都没有。
  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父亲大限将至,眼下正是南靖郡王府求着他彤华宫的时候!
  当下倒也放缓了姿态:“既然如此,云弥如今已算我郡王府之人,木阳自行清理门户便可,只是正月过后,道长也该移尊驾动身南下了吧。”
  兮和抬手添茶慢饮了一杯,这才淡笑应道:“如世子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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