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热情天津人

　　德仁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惘然若失。他不仅是因为告别舍友、告别金玲、羡冰引起了感情的冲动和伤感，还有家庭、月明给他带来的困扰。自从月明师专毕业参加工作一年以来，便音信全无了。什么信誓旦旦的爱情，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全成了骗人的话。但是他不能生气，也无法生气，他已经给月明开了绿灯，他送别时给月明的诗里写得很清楚：“我本普通人，莫劳费心机。君若遇知己，相交莫迟疑。”现在怨谁呢？是自己拱手把心爱的姑娘送给别人了。翠花提前毕业，分到周至中学工作，来了一封信以后再无联系。
　　想起家庭，想起父母，德仁心里充满愧疚之情。他是一个家庭观念比较淡漠的人，离家四年，只是偶尔写信问候一下。思想起来，小妹妹已经四岁，该是十分活泼可爱吧。
　　姐姐来信，说她今年大学毕业，学校已经提前安排她留校工作了。德仁特别佩服聪明能干的姐姐，自然也为她新的工作而高兴。
　　哥哥来信说，电影放映队太苦，太累，他得了胃病......他坚决辞去了工作，住在渭北舅家，决心从初三学起，一定要考上大学，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之路。
　　德仁想起哥哥魁梧的身体，坚毅的神态，不禁肃然起敬。他祝愿哥哥，一定要实现自己的志向。细算起来，哥哥参军三年，放映队工作两年，上中学还需四年，上大学还得四年。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一定会坚持下去，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
　　果然，四年以后，哥哥中学毕业，考上了新疆八一农学院，大学毕业分到托克逊县农技站工作，后来成为植棉专家。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德仁匆匆地写了几封书信，稳定一下情绪，便取出全国火车时刻表，仔细地安排这次旅行。德仁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两年，经过奋斗，读了不少书籍，看了不少戏剧、电影，这次回西安绝对不能放过沿途旅行的机会。可是，前几天和室友一商量，人家说你回西安，单位只报销最近距离的车费，所以你不能绕道。德仁说：不行，我必须绕道，因为北京直线经郑州到西安没有什么旅游点，而绕道天津，沿途可以看济南、登泰山、游曲阜，在徐州倒车以后可以游开封、郑州、洛阳，再回到西安。回去以后，我跟财务处的同志说明情况，人家按照规定能报多少是多少。舍友听了说：这样也行，你既然有这样的决心和兴趣，祝贺你早日实现行万里路的愿望。
　　现在，舍友已经走了，而祝愿的声音还响在耳旁。德仁知道，这绝不是一般的游山玩水，更重要的是领略祖国山川的美丽，学习祖国古老深厚的文化积淀，加深爱国主义情怀。
　　德仁买了一张北京经过天津、徐州到达西安的通票，托运了行李。车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八日内到达有效”，德仁便按照火车时刻表，计划着旅途的行程。他的旅游点有天津、济南、泰山、曲阜、开封、郑州、洛阳七个，一个地方花一天时间，八天内可准时到达西安。这个旅行计划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坐火车尽量安排在晚上，游景点安排在白天，才能保证八天游七个景点。
　　就要离开北京了，德仁一晚上没睡安稳。天色未明，他背着旅行包，装着雨伞，去赶火车。在火车开动的时候，德仁望着雾霭中的北京，心里默默地说道：再见吧，北京！
　　100多公里路程，两个多小时到达天津。德仁只在天津逗留一天，没有时间去找室友郭荣达。不过，郭荣达经常说起天津的情况，德仁已经耳熟能详了。德仁走出车站，先给车票签字，晚上11点天津始发列车，售票员给他一张座号。其实，他是准备吃苦的，一路上多次签字，哪能都有座位？没有座位就站着好了，他是打算行万里路，吃万里苦的。他买了一张天津地图，细细研究，确定了行走路线。
　　虽然还不到秋季，街道两旁已经有不少卖对虾的。看一眼煮熟的鲜红的对虾，德仁不免馋涎欲滴，便买了一对品尝起来。果然，壳薄肉肥，味道鲜美，天津对虾名不虚传。吃了对虾，德仁想喝点什么，卖对虾的指指旁边：这家的老豆腐很有名气。他信步走了进去，服务员端上一碗浇了卤汁的老豆腐，他按照自己的口味加入配料，津津有味地吃了个碗底朝天。
　　德仁根据地图指示，乘坐有轨电车，奔向市中心的租界区。当电车驶过雄浑壮丽的海河铁桥时，发出轰隆的响声。旁边的中年男子看德仁不停地看着地图，便关心地问道：年轻人，你是到天津旅行的吧？
　　德仁点点头：是啊，听说天津的租界区保存得很完整，我就想看看。可我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晚上还要坐火车南下，没有多少逗留的时间......
　　中年人插话说：我明白了，你只在天津待一天，还想多看点景致。好了，中学放暑假了，我是个闲人，就陪你转悠一下。
　　德仁受宠若惊地：叔叔，谢谢你，可不敢耽误您的正事。
　　中年人说：没事，我也正想走走路，活动活动筋骨。我是中学老师，你就叫我王老师好了。九国租界位于海河东西两岸，我们坐车到租界的南头，然后向回游玩。
　　这时，车窗两边时时掠过一些欧洲风格的建筑，德仁兴奋起来。一会儿到了地方，王老师和德仁一块下车。他们边走边看边聊，德仁说他在师大进修两年，毕业了回西安去。王老师说他们学校也有一个师大进修的，今年毕业了。说来说去，王老师的同事正是德仁的室友郭荣达。王老师说：多亏你没去找郭荣达，他到学校报到以后，就回蓟县老家了。今天，我就顺便代表郭荣达尽地主之谊吧。
　　德仁说：我早就听郭荣达说起天津的五大道，有许多欧洲风格的建筑。
　　王老师说：是啊，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马场道，由这儿往北，并排的有睦南道、大理道、常德道、重庆道等五条道路，统称作五大道，其实包括20多条街道，拥有百余年历史的多国建筑风格的花园式房屋2000多所。
　　王老师边说边指指点点：这是英式建筑，这是意式建筑，还有法式建筑、德式建筑、西班牙建筑，还有众多的文艺复兴式建筑、庭院式建筑以及中西合璧式建筑等，这里是当之无愧的万国建筑博览苑。
　　德仁实话实说：王老师，我不懂欧洲建筑风格的特色，只是长长见识罢了。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九个国家强行开辟了天津租界，现在这些不同风格的多国建筑，将作为历史的证据永远留在天津。
　　王老师说：你说得好。我也经常带领学生来这里参观访问，对他们进行爱国主义传统教育。今天来的仓促，一些具有特色的庭院我们没法进去参观。......嗨，我记起来了，你叫张德仁，郭荣达特别提到你，学习刻苦，努力涉猎各方面的知识，搞《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读书报告很出色，因为这还上过《人民日报》。他对你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十分佩服。想不到我们今天不期而遇，这也是一种缘分。好了，转了半天五大道，我们都累了，渴了，饿了，找个饭馆进去吃一顿，别担心，我请客。
　　德仁看王老师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走到饭店门口一看，德仁笑了，原来这是狗不理包子店。王老师说：你先别发笑，我知道你笑的意思了。你心里一定在想，这包子连狗都懒得理它，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德仁连忙辩解：我笑不是这个意思，是笑包子的名字叫得古怪。
　　王老师说：名字越古怪，越吸引顾客，顾客来得多了，味道又是十分鲜美，名气便传出去了。
　　说说笑笑，他们走进饭店，品尝狗不理包子，德仁自然是赞不绝口，随口说道：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掉。
　　王老师要了一壶茶水，一人喝了一杯。德仁叫过服务员要付饭钱，被王老师拦住了：主人请客，哪有客人付账的？再说，以后在郭荣达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德仁不再坚持，王老师付了账，两人走出饭馆，来到劝业场。王老师说：游天津，哪能不进劝业场呢？这座七层商业楼虽是1928年中国人出资修建的，却是法国工程师设计的，带有显著折中主义的西洋风格。
　　望着楼上巨大的《天津劝业场》牌匾，德仁疑惑地：劝业场，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师说：当时，具有振兴实业精神的有识之士，题写了劝业场的场标，这就是，劝吾胞舆，业精于勤，商务发达，场益增新。取其第一个字，组成了“劝业场”。
　　德仁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鼓励国人努力从事商业经营，为市民服务。
　　王老师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