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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章 秋风起 黄雀来

作品名称:藤锁魂奴梁月吟      作者:沅芷湘蒲      发布时间:2018-01-03 19:18:30      字数:3395

  楔子
  大雪封山的前一天,平安镇如意棺材铺的伙计莫三儿提前下了工,直奔浅草河畔云先生的青瓦小院而去,想来酉时将至,双莲应是已经到了。
  果然,隔着门前的石桥就远远看见少女怀中捧着食盒,安静地坐在小院外侧的门槛上。
  不过怎么在外面坐着呢,惹云先生不高兴了?
  莫三快步越过桥身走近双莲,看清她正略微偏头面向冰封的河面,腰板挺直一动不动,神情不如平日的活泼灵动,似有些呆滞无神,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挡住了眼睛。
  莫三儿越觉得奇怪,正想上前去叫她,又一阵冷风将发丝扬起,莫三儿吓得一个激灵倒退几步,红的!怎么是红的?!
  双莲的两只眼睛竟比平日里大了一倍有余,阴沉的天色下泛着诡异的朱光,不眨也不转,明明是看向河面的,莫三儿却觉得像是一直在盯着自己,顿时头皮发麻,背脊发冷。
  而双莲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地开始将头转向莫三儿,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四目相对,瞳孔嗜血,莫三儿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顷刻间冷汗便湿透了里衣。

  一
  云弥是隆景十三年十月末到的平安镇,北地天凉得早,白日里天色灰蒙,黄昏起彤云密布,夜里时不时噼里啪啦地落下雨来。
  听三娘和双莲说,再过不久,这些连珠一样的雨就会变成鹅毛般的大雪,封住通往庆平县城的隧道口,到时候进出就只能走小岩山的盘山路了。
  封山么,云弥咽下最后一枚馄饨,学着邻桌客人的样子,端起土陶碗,仰头将咸香的汤汁一口饮尽,暖意直通心底,这样也好,至少他不想出去的时候,别人也不会轻易找到他。
  十一月初七,双莲酉时前循例上门给云弥送夕食,放下了食盒却没有走,只偏头眼巴巴地看着云弥。
  云弥温言笑道:“去把院门敞开吧,从今日起便在院中的石案上教你学书,你年纪虽小,也需避忌男女之嫌。”
  “好!先生吃饭,我去开门。”双莲脆声应道,笑得眉不见眼,即使出门前娘反复保证,先生确已答应教授自己,此时听到云弥亲口允诺依然觉得喜出望外。
  云弥看着双莲走向院门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有几分猎物自投罗网的得意,抬手自书架上取出一本《千家诗》,皆是大家七律,又平实易学,用来作启蒙读物倒也不错。
  “北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
  云弥挑了首应景的《汾上秋凉》,带着双莲读了两遍,“字都念会了就去抄写三遍,意思我慢慢说给你听。”
  没想到双莲竟还跟着薛三娘学过几年小字,他对这桥对头馄饨摊的老板娘颇有些刮目相看。
  “先生,我,我有点累……。”夕阳下,双莲的身影笼罩在一层似有似无的紫光之中,提笔写字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许是白天跟着娘摆馄饨摊太累了,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摆在眼前,不过小半个时辰,实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来。
  云弥站在其身后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院里的东西不该伤到双莲才对呀……

  [襄梧城·南靖郡王府]
  丑时将至,夜禁中的襄梧城万籁俱静。
  南靖郡王府北苑书房残灯未灭,齐木阳端坐在戒子椅上,整个人陷在黑沉沉的六曲屏影下,小意看着深夜上门问罪的族长,万般委屈道:“二伯,云弥怎么能是我放走的,您看我自己平日想出襄梧城都不容易。”
  “还不老实交代?!”齐少弘一声怒吼,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不肖子:“他是自小跟着你的,有几份能耐你不清楚,你不放他走他能飞得了?!”
  “二伯,”齐木阳看了看太师椅上垂目喝茶的父亲,暂时似没有打算帮自己解围的样子,又继续恨恨道:“云弥叛离郡王府,我也是又惊又怒,这些天来我一直吃不下睡不着,自问从小带他不薄,视他为同胞兄弟,谁知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若再让我见到他,定要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方能解我心头只恨!”
  “你!你竟敢推得一干二净!”齐少弘气得直发抖。
  这是天大的事情,齐氏富贵滔天,自大梁朝开国以来受封南靖,世代承袭,百年来圣宠不衰。
  五代帝王更替,多少人觉得齐氏独占南靖富庶之地,然既无良将又无贤臣,于开疆拓土无功,于朝堂社稷无用,先后进言请求撤封齐氏,收回南靖,均被至尊之位者严厉斥回。
  世人眼见的这一切,当真以为都是白来的吗?!
  “二伯,我是真的冤枉啊!”齐木阳抵死不认。大半夜被父亲责令到书房来,别看这襄梧城里上下一片漆黑寂静,好像所有人都已深睡,鬼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里,但凡他认了哪怕半个字,天亮之前那些个望风而动的就能作出十篇八篇的锦绣文章来!
  “二哥,”南靖郡王像是终于看到了儿子求救的眼神,徐徐开口说道:“云弥是木阳的书童不错,却也不能单凭此一点,就认定事情和木阳有关。做奴才的有了狼子野心,又怎么会让主子知道?孩子蠢钝受了他蒙骗,郡王府也有驭下无能之责,少昌有愧于齐氏先祖。只是事到如今,与其凭猜疑追究打杀,倒不如尽快想办法寻到云弥,把东西拿回来才是紧要,至于有没有其他人与他合谋,到时自然水落石出。”
  “哼!我不知道要尽快找到那下贱奴才,可你这宝贝儿子半点口风不漏,天大地大上哪找去?!”齐少弘越想越堪忧:“这秘密,齐氏守了百年,一旦流传出去……”他语声渐低,其余两人也没有接话,书房里一时静默下来。
  半晌后,齐木阳反复斟酌正欲开口,齐少昌已先一步发话安置道:“木阳,云弥是你数年前带回府里的,这祸事你难辞其咎。平日里他与你最亲近,他能去哪里,你仔细想想。天亮后你自去家臣里选十人随从,限你三个月,带不回云弥,由你二伯依族规处置!”
  “是,父亲。”

  二
  “哎!六小姐,不能去!不能去呀!”半夏死死地拽住唐言蹊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苦劝道:“咱们这是在南靖郡王府,不是在自己家里!您这三更半夜地往外院跑,让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嘘”唐言蹊将食指轻压在唇上,探出半个身子往二门外瞧了一眼,看到巡夜的兵士走远,这才回头狠狠地给了半夏一记爆栗:“知道不能让人发现你还胡乱嚷嚷,给我闭嘴跟上!”
  “六小姐!”半夏快要哭出来了,六小姐真要在这襄梧城里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连带着伤了七小姐的名声,夫人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您想知道什么消息,赶明儿我挨个儿院里给您打听,这王府里的丫鬟们可碎嘴了,您看咱们这些天,想打听什么打听不到啊?”
  “你傻啊!郡爷半夜审世子的消息能一样吗,丫头们那里去打听?说出来的你信?!”唐言蹊有些烦躁,她身边向来是秋石伺候的,这次出门母亲非拦着不许秋石跟上,换成自己身边的半夏,说半夏稳重妥当,在郡王府里才不会出差错,结果处处束手束脚,真是个麻烦!
  不再跟半夏啰嗦,唐言蹊大步跨出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摸黑朝北苑疾行,半夏无奈,只得小跑着跟上。
  王府很大,庭院中山石环绕,唐言蹊却不担心辨不清方向,那气味,一直从北面传来,越往前走便越浓郁,跟着去就对了。
  行至北苑附近,那苦涩的味道已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东西果然在南靖郡王府!
  北苑门房处守卫众多,溜进去是不太可能了,不过眼下这个距离对她已足够。
  唐言蹊挑了处假山洞就地盘腿坐下,半夏吓了一跳,六小姐这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难怪夫人不喜欢她。
  一息后,唐言蹊睁开本已闭上的双眼,朝洞口一瞟:“半夏,你去那里守着。”说完又径直闭眼,也不管半夏有无照做。
  片刻,腰间的荷包里飞出一点蚊蝇般大小的光亮,迅捷地向北苑内飞去,唐言蹊开始隐约听到“甄龙阁的东西被盗,你们瞒着族里好几天!待纸包住不火了,又推出个小书童来,如今这书童也出了城,南靖郡王府,是你们老三房一家的吗?!”
  什么?被盗了?那自己闻道的是?
  “二哥莫急,木阳马上就到,待问过他再说不迟。”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要分辨清楚有些困难,唐言蹊干脆咬破手指,扯开荷包,两只与先前同样模样的光点准确地落在伤口处,贪婪地吮吸起来,唐言蹊疼地咧了咧嘴,待觉得钟吕虫吃饱了,抬手一挥,数息后,苑内的交谈声无比清晰地传来:
  “父亲!二伯!你们说有云弥的消息了?!”
  “你装什么傻,难道他做出此等忤逆之事不是听命于你?!你不知道他的消息?!”
  “听命于我?!二伯何出此言?父亲,二伯,云弥失踪好些天了,怎地突然怀疑到我?”
  “这个,为父也不是特别清楚……二哥,还是与孩子问问清楚吧。”
  “哼!你那书童是昨天晚上戌时末出城的,城门本已关闭,他拿出你的世子令来,守城的门将敢不放行?!到了今夜却不见世子令返城,城门守正才慌忙报到了章儿那里。”
  “世子令?!这、我好些天寻不着了,一直令人暗中寻找,怕父亲责罚才不敢声张……”
  “寻不着了?!真是巧啊!他一个小书童,有本事偷得了郡王府上下严加看守的宝物,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用你贴身的令牌出了城?!你敢说不是你故意放走他的?!”
  听起来事情有变,这半道杀出的云弥又是什么来路?
  唐言蹊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来,三只钟吕虫,声音传递地很清晰,不必那么费力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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