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北京的早晨

　　经过这一番尴尬，翠花沉默起来，月明又来道歉了：翠花，都怪我，不该讽刺你。要说让座，德仁已经把卧铺让给我了，对你来说就不存在让座的问题。我没有去坐硬座已经问心有愧，又来恶意中伤你，真是惭愧。
　　翠花听了，亲热地拉住月明的手：我们是好同学，好姐妹，别为这一句话自责了。
　　月明脸上有了笑容：本来想要求你以让座为内容写一首诗，咳，这一下，把你写诗的情绪也破坏了。
　　翠花说：情绪还是有的，情绪是破坏不了的。即使情绪被破坏了，可以重新酝酿情绪嘛。只是让座这事情太具体，太琐碎，要写成诗歌真是让人难以捉摸，难以构思。
　　德仁也说：当然，从广义上讲，不管是什么素材都可以入诗。但是作者要从这种素材中生发出感情来，而且要把它转化成形象生动的语言表现出来......不过，像让座这样的琐碎事情，真的很难转化。
　　月明说：你怎么拿自己的水平来衡量翠花呢？上火车以后，你写了几首诗？一首也没写，可翠花已经写了两首诗。你怎么知道让座这样的琐碎事情不能写诗呢？何况翠花已经把让座写进诗里了。
　　月明这样一说，翠花反而不好意思了：月明，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德仁是我写诗的启蒙老师，我能写诗多亏他的指导。我在火车上写的两首诗不过是心血来潮，滥竽充数罢了。
　　月明立即承认错误：德仁，我不该这样贬低你，我向你道歉。好了，翠花，无论如何，你再来一次心血来潮、滥竽充数吧。
　　在这种情势下，翠花真的心血来潮了，不管水平高低，写出一首就算数。翠花想了想：好，我就凑一首四言诗。
　　天兮蓝蓝，地兮平平。
　　我要赞美，让座之人。
　　让了卧铺，去坐硬座。
　　让了硬座，去站过道。
　　说也平常，道也平常。
　　仁者爱人，菩萨心肠。
　　说也傻乎？道也痴乎？
　　广阔胸怀，装着大海。
　　天兮蓝蓝，地兮平平。
　　人人赞美，让座之人。
　　翠花吟完，德仁暗暗称奇，月明也是赞不绝口：翠花，你真不简单，让座这样的琐事，也能写成诗歌。其实，我觉得对于让座的人，你再怎样歌颂，也不为过。你往社会上看，许多人在汽车上也不愿让座，在火车上让座更是很少见到。这样平常而又不算平常的事情，要写成诗歌，真是难为你了。而你娓娓道来，就像和读者拉家常话一样，亲切而自然。
　　德仁也很感动：我真不该阻拦翠花写让座的诗。说真的，让座也是我接受党团教育、向先进人物学习的结果。写让座并不是歌颂我个人，而是为了使让座的风格发扬光大。翠花写让座的诗更是一种突破，写两次让座只用了16个字就交代清楚。更难得的是用了起兴的手法，先写其他事物发端，以引起要歌咏的内容。天兮蓝蓝，地兮平平，真是神来之笔，用它来衬托让座精神，再恰当不过。再者，这首诗的节奏和韵律也是朗朗上口，翠花，我应该向你学习才对。
　　翠花受到两人的赞扬，她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不过她现在不敢说谦虚的话，她怕月明会抓住她语言的漏洞开玩笑，——她只能默默无语了......
　　这时，列车员走过来通知他们，快熄灯了，买宿营车卧铺的该走了。月明起身要走，德仁说：别急，我再来让座吧。月明不用过去了，就睡在我的卧铺上，我到宿营车去睡。
　　德仁说毕，便向宿营车走去......翠花拉着月明的手：咱俩再说一会话。
　　月明点点头......早晨四点四十分，火车到了北京，停在前门车站。他们一人背一个旅行袋走出车站，站在早晨清凉的空气里，还抑制不住心脏的热烈跳动。现在，他们迫不及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天安门。他们站在一座雄伟壮丽的城楼前面，争论不休，有的说是前门，有的说是大前门，有的说是正阳门，一位早起锻炼的老者听了哈哈大笑：你们说的都对，也不完全对。这就是正阳门，俗称前门、大前门、前门楼子，分为城楼和箭楼两部分，大前门香烟上的图画就是前门箭楼。你们看，矗立眼前的是箭楼，两重飞檐，四层窗户，首层平台围有汉白玉石栏，琉璃瓦顶飞龙翘首，跃跃欲飞。正阳门是北京内城的南门。
　　老者领着他们穿过正阳门箭楼门洞，矗立在北边的就是前门城楼，穿过前门门洞，远远就看见了雄伟壮丽的天安门。他们谢过老者，直奔天安门。这时，天安门广场上五星红旗已经升起，迎着晨风自由飘扬。东方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把绚丽的朝霞洒满天际，给天安门城楼蒙上一层橘黄色的薄纱，更加显得多姿多彩。看着这一切，德仁的热血沸腾起来，禁不住洋溢着涌动的诗情，即兴吟诵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我的心中常常装着这片土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北京占据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朝思暮想中我来到你的身旁，
　　总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
　　看啊，大家都在欣赏天安门早晨的瑰丽，
　　共同唱着一支心中的歌曲。
　　绚烂的太阳从这里升起，
　　鲜艳的红旗从这里升起，
　　美好的希望从这里升起，
　　光辉的理想从这里升起，
　　共和国的未来从这里升起，
　　我的一颗赤子之心也从这里腾飞，腾飞......
　　月明、翠花齐声说好，月明说：热爱祖国，热爱北京，这种思想，这种感情，大家都有，可要用诗歌表现出来，就不大容易了。一般常常流于概念化，表面化，缺乏具体的形象，感情深入不进去。德仁这首诗有形象，有感情，好像拉家常一样，吸引住读者的心。
　　翠花说：艾青的诗《我爱这土地》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明白如话，感情却非常真挚动人。德仁这首诗前边几句，就是从心中的土地、北京开始写的，显得亲切自然，蕴藏着深沉的感情。后边的几个排比句，使昂扬的情绪逐渐爆发出来。......
　　他们向往着天安门里面的故宫，真想马上进去参观，可是不能啊，月明、翠花必须陪德仁一起去师大报到，尽快解决德仁的住宿问题，也为她俩的住宿找点门路。他们坐上公交车，一会儿就到了师大。德仁报到非常顺利，因为来得早，住宿也得到安排。只是月明、翠花想借住学生宿舍，难住了女管理员。有心不答应，她们戴着师专的校徽，无论如何也算是师大的兄弟学校吧。让她们去住招待所，于心不忍。要是答应她们借住学生宿舍，没有这个先例，万一出了问题她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思来想去，还是领到她家住吧。她家是个四合院，自从公婆去世以后，有几间房子空着，空着也是空着，让这两个女孩住着，还能显示北京人的热情好客，何乐而不为之？月明、翠花看女管理员为难的样子，知道这事不好办，就说：老师，那就不麻烦你了，我们去住招待所吧。
　　女管理员没有听见，因为她正在专心地想着，这事要不要和老公商量一下？万一他不答应呢？可是转念一想，老公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帮助学生的事情，他一定会支持的。她拿定了主意，把手一挥说：好，就这么办。......你们跟我走。
　　月明、翠花以为同意她们住招待所了，就跟着女管理员走去，德仁自然跟着她们。管理员出了校门，来到汽车站，月明疑惑地：老师，学校招待所不是在校园里吗？
　　女管理员笑容可掬的：哪里是住招待所，我领你们到我家去住。
　　月明、翠花喜出望外，连声说着谢谢。上了公交车，德仁抢着买了车票，坐了三站就到了。管理员把他们引进一个胡同，走进一家四合院，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迎了上来，管理员指着月明、翠花说：剑锋，她们是西安来的大学生，要在咱家住几天。
　　剑锋笑容可掬的：欢迎，欢迎。我去收拾房子。
　　月明他们跟了进去，一同收拾房子，剑锋又跑去抱来被褥枕头，等到一切安排停当，他们谢过管理员，告别出来。这里离天安门不远，他们快步走了过去。到了天安门前，游人已经闹闹嚷嚷。德仁要在北京生活两年，所以他不急于照相，而月明、翠花却迫不及待地翻看着摄影师的相册，并且各自选好了样片。于是三人合影一张，单人照一人一张。这时，月明笑嘻嘻地望着德仁，德仁却转过身去看着周围的景物，月明不免有点脸红。翠花自然看出月明的意思了，觉得德仁有点过分，便悄悄地告诉德仁：我看月明的意思是想和你照张合影，你怎么迈过脸儿不理人家，这样会伤了月明的自尊心。
　　德仁瞅了翠花一眼，翠花笑了：你们只管照合影，瞅我干什么？我只是陪着你们游玩的第三者。
　　于是翠花向天安门走去，月明望着翠花的背影，叫过德仁照了一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