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公园的歌声

　　笑声过后，德仁说：多亏我当时跟着说快板的走了半条街道，把这段快板记住了。我没有学过打竹板，只能给大家念快板了。
　　话说民国二十五年，
　　河南出了个大坏蛋，
　　军阀名叫刘镇华，
　　心狠手辣实在瞎。
　　统率军队整十万，
　　气势汹汹打西安。
　　把西安城墙围了个严，
　　粮食没法运进城里边。
　　城外麦田全烧光，
　　百姓连夜去逃荒。
　　拉住妇女胡球整，
　　拉住小伙当壮丁。
　　老汉腿瘸没法逃，
　　给个头挖战壕。
　　杨虎城，李虎臣，
　　手下军队万把人，
　　坚守八月西安城，
　　饿死军民五万人。
　　德仁说完快板，大家一齐拍手，夸德仁的好记性。德仁接着将何光明一军：听说何光明的陕北民歌唱得很好，请他给大家唱一首。
　　何光明诡秘地一笑：学校大喇叭里经常唱《崖畔上开花》这首民歌，大家都会唱，要我唱也行，不过我要请一位女同学和我一起合唱。
　　大家一齐拍手：你想选哪一位女生？
　　何光明笑嘻嘻的：那还用问？选胡月明。
　　胡月明为难的：这是一首爱情歌曲，再说我也没记下歌词。
　　何光明说：这是一首歌唱穷人翻身解放的歌，你还不愿意唱吗？我这里早有准备，本子上抄的有歌词。
　　大家笑了：原来你早就存心不良哇。
　　月明瞅了德仁一眼：唱就唱呗。
　　于是何光明、胡月明站了起来，瞅着小本子上的歌词，唱起来：
　　合：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受苦人盼着那好光奥景。
　　何光明：青杨柳树长得高，
　　你看呀哥哥我那达儿奥好？
　　胡月明：黄河岸上灵芝草，
　　哥哥你人穷生的哟好。
　　何光明：干妹子儿你好来实在是好，
　　走起路来好像水上奥飘。
　　胡月明：马里头挑马不一般高，
　　人里头数上哥哥哟好。
　　合：有朝一日翻了身，
　　我和我的干妹子（哥哥）结个奥婚。
　　两人唱完，众人一片掌声，笑声，一片叫好声，何光明洋洋得意，胡月明满脸绯红。月明在德仁身旁坐下来，瞅了德仁一眼，德仁说：唱得好，声音真好听，确实有一种陕北民歌的味道。
　　月明悄悄地说：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德仁也悄悄地：真的。
　　接着，大家又你推我嚷地唱了几首歌曲，团日就结束了。何光明还想请月明去吃午饭，月明笑了笑拉着德仁跑到林荫深处去了。何光明看着他们的背影，站了一会，转身悻悻地走了。到了茂密的树林里，看着德仁惘然若失、呆如木鸡的样子，月明格格地笑个不住：嘻嘻，你吃醋了。我总算看出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你说老实话，究竟是我在你心目中地位重要，还是翠花重要？
　　德仁定定地瞅着月明，他才体会到女人可怕的占有欲望和嫉妒心里，月明不是和他说得好好的，让他和翠花无拘无束地游玩几天，说说心里话吗？怎么到了现在，她还是放心不下翠花？事情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他望着月明喝醉了酒似的红润润的脸蛋，一时冲动便紧紧地搂住她，嘴唇贴上了她发烫的脸蛋......过了许久，月明软倒在他的怀里，德仁轻轻地问道：还需要我回答吗？
　　月明诡秘地笑笑：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你和翠花是不是也这样亲吻过？
　　德仁伸手要咯吱月明，月明连忙求饶：德仁，我再不问了。你可不敢咯吱我，你一咯吱我就笑儍了。
　　德仁说：我不咯吱你，我有一件事情求你，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月明笑眯眯的：答应，别说一件事情，就是十件事情我也答应。
　　德仁说：我想和你合唱一首《崖畔上开花》。
　　月明把脸一红：你是讽刺我呢，你嫌我刚才和何光明唱了这首歌，是也不是？
　　德仁实话实说：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唱这首歌哩。
　　月明说：好好，你想唱，咱们就唱。不过，我年龄比你大，咋唱呀？
　　德仁说：不管它，歌词咋样写咱就咋样唱。
　　于是，在林荫深处他们就动情地唱起了《崖畔上开花》。然后，他们手拉手走到公园西门外边去吃饭，德仁取出两张门票让门口的工作人员看了看：我们吃了饭还要进来。工作人员点点头：没问题。月明笑笑：你真小气。德仁说：不是我小气，你看门票上印得清清楚楚，只限一人，当日有效。月明佩服了：还是你会办事。
　　他们一人一碗酸汤面，吃饱了，也喝饱了，继续进入公园游玩。德仁说：月明，你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没看出，你的歌儿唱得这么激情动听。
　　月明把嘴一撇：我的歌儿是唱给大家听的，不像某些人自私自利，在周至护城河堤散步时只唱给一个人听。
　　德仁不以为然的：我怎么自私自利了？河堤上只有两个人，我唱歌的时候，树上的小鸟，河里的青蛙都听见了。
　　月明有兴趣的：你唱嘛，你看树上的小鸟都在听着，你咋不唱呢？
　　德仁说：唱啥歌呀？你领导还没有发布命令。
　　月明说：你在河堤上给人家唱什么歌儿，就给我唱什么歌儿。
　　德仁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这才十分抒情地唱着：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德仁声音不大，却饱含感情，带点颤音，月明听得眼睛都有点湿润了：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第一个听到你唱这首歌曲的姑娘不是我呀。
　　德仁有意无意的：不过她也没有白听，她给我回报了一首歌曲。
　　月明追问着：她唱的什么歌曲？
　　德仁答：《可爱的一朵玫瑰花》，你就给我唱这首歌吧。
　　月明说：可惜我不会唱这首歌，你还是叫翠花唱吧！
　　这时旁边有人答声了：谁在叫翠花呢？翠花在这儿。
　　月明、德仁扭头看时，笑嘻嘻站在面前的不是翠花还是谁呀？翠花的几个同学看翠花在这儿有熟人，招呼一声就走了。翠花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容光焕发的：哎呀，月明、德仁，你们的好兴致，为什么会提起我呢？
　　还是由月明解释：翠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说起你和德仁在周至护城河堤上纵情对歌的事情，说到《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这首歌，我不会唱，就说叫你唱，你偏偏就来了。好了，你就放开歌喉来唱这首歌，我洗耳恭听。
　　翠花瞅一眼德仁，再瞅一眼月明，尴尬地笑笑：你看，我莫名其妙地走进你们两人的圈子，还要莫名其妙地唱一首民歌，真是莫名其妙......
　　月明笑眯眯地望着翠花：好了，别耍你的伶牙俐齿了，还是唱起来吧，我们都等着欣赏呢。
　　翠花看月明以主人的身份称呼她和德仁为我们，想起在周至护城河堤上和德仁无拘无束对歌的情景，不禁百感交集，便动情地唱起来：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
　　赛迪玛利亚......
　　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马，
　　正当你在山下唱歌婉转入云霞，
　　歌声使我迷了路，
　　我从山坡滚下哎呀呀，
　　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霞......
　　唱到后边，翠花的眼睛湿润了，她怨恨自己，在这种场合不该轻易地流露出自己的真情。月明还是给她以热烈的掌声：我知道了，我的歌儿为什么不感动人呢？因为我没有投入真情实感。你看，翠花唱歌这样投入，可以说是声泪俱下了。
　　翠花不好意思的：你看，我多丢人，我真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一个人唱歌的时候，会产生许多联想，我想起在周至中学时，牛老师给我们教唱这首歌曲的情景，我想起在校园里同学们无忧无虑地唱着这首歌曲的情景，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了。
　　月明调笑的：翠花，你为什么不说你想起在护城河堤上和德仁对唱这首歌曲的情景？
　　翠花抿着嘴笑了。德仁说：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咱们三人在公园里凑到一起也不容易，我提议咱们一块唱几首歌曲，
　　好不好？月明、翠花齐声说好，大家一商量，便一齐唱着当时最流行的歌剧《刘胡兰》插曲：
　　数九那个寒天下大雪，
　　天气那个虽冷我心里热。
　　我从那前线转回来，
　　胜利的消息要传开。
　　哎咳哎咳哟嗬嗬嗬，
　　胜利的消息要传开。......
　　接着大家一齐唱《兄妹开荒》：
　　雄鸡雄鸡高呀高声叫，
　　叫得太阳红又红，
　　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怎么能躺在热炕上做呀懒虫。......
　　后来，德仁、月明一齐唱着土改时的歌曲：
　　汗如油点满身流，
　　脚踢土疙瘩口骂牛，
　　老子不收，
　　老子不收，
　　呸......
　　后边的词他们不唱了，翠花奇怪地问着，月明悄悄地跟她耳语：后边是骂人的话，没法唱。
　　翠花一听，脸就红了：这样带有骂人粗话的歌曲，老师在课堂上也能给同学教唱？
　　月明说：据说是带有朴素的阶级感情么。
　　德仁又热心地教唱西安解放时街上流行的歌曲：
　　蒋宋孔陈四大家族，
　　把我们人民害得好可怜，
　　今天我们要翻了身，
　　今天我们要打倒你们。
　　月明、翠花很快地学会了，并且边舞边唱，把德仁当做四大家族，指指点点。他们高兴地笑着，唱着，简直笑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