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说段绕口令

　　月明和翠花虽然有了一次斗嘴，最后主动和解了，可是月明心里还是结了一个小小的疙瘩。她是一个争胜好强的人，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她不能因为和翠花争风吃醋，而显露出自己胸怀窄狭、为人尖刻的一面，要获得忠厚老实的德仁的心，只能表现得更加大度一些。——她是从《红楼梦》薛宝钗身上学到这一点的。林黛玉是锋芒毕露、哭哭啼啼地追求贾宝玉，而薛宝钗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在心底恋着贾宝玉。所以，一连几天，她和德仁保持着正常的关系，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撒娇似地要求看翠花的三封来信，好像就没有那回事一样。月明这样憋屈的结果，德仁反而忍耐不住了，主动地取出翠花的三封来信让月明看。月明口里说着“看啥呢？翠花给你的来信，我看了是不是不够道德呢？”手里却拆开信件，仔细地看着。看了一遍不够，还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总想从字里行间挖掘出秘密似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德仁却故意问道：你看得这么仔细，可有什么发现？
　　月明笑眯眯的：有哇。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是一种发现；我在翠花信里发现一些细微末节的变化，也是一种发现。翠花在第一封信里称呼你是“好同学德仁”，自称“你的好同学翠花”，在第二封第三封信里，这个“好”字就没有了。我估计是你对她的称呼有了变化，她对你的称呼也就有了变化，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说：这是你的发现，我不好表示什么意见。
　　月明认真的：既然你不发表意见，那我就继续发现吧。我发现你的第一封信是在西安写的，那时还不认识我，所以你们互称好同学。你的第二封信是在汉中写的，那时我们已经相识并且相知，成为好同学，所以你在信里就不好称翠花为好同学了。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仍然不说话，月明说：既然你不愿意表态，那我就继续发现吧。你的第三封信是在师专写的，翠花在回信中做了暗示，她要考大学，而且要考西安的大学，这不，她追你追到师专来了。
　　德仁淡淡一笑：人民大学人民上，不存在追到师专的问题。
　　月明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不再说什么。可是他看到德仁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德仁要说什么了，与其让德仁提出来，还不如自己先说出来：我们既然和翠花同在一个校园，就免不了要见面，要说话，要交流，何况你们是多年的老同学。翠花初次来到西安，你不要顾及我的感受，只管单独和她出去游玩几次，把心里的话好好地说一说。
　　德仁还是有点顾虑：真的，你真的这样想吗？
　　月明有点生气了：哎呀，德仁，咱们交往几年了，难道你还怀疑我的人品？我真的是那样的小心眼儿吗？咱们现在还是好同学，如果要进一步发展关系，双方都应该是自觉自愿的，强扭的瓜不甜，你并不是我的私有品。来日方长，我没有必要限制你和翠花以及别的女生的交往。
　　听了月明的一番言语，德仁激动地抓住了月明的手：谢谢你。......那么这一个星期天，我和翠花去乐游原转一转。
　　月明笑眯眯的：随你的便，不要给我汇报。
　　星期天，德仁和翠花来到乐游原上，站在观音庙村的高处，放眼四望。德仁指指点点，介绍着四周的景物：北边不远处便是西安城池，那影影绰绰的城墙最为显眼。西南方向近在咫尺、巍然屹立的便是大雁塔。你再往西北方向看，那玲珑秀丽、高高耸立的就是小雁塔。向南看去，是一片田野，远处一片洼地就是唐代曲江池遗址。
　　翠花兴趣盎然地听着德仁的介绍，突然提出问题：德仁，我还是叫你德仁吧，我们曾经是无拘无束的好同学。你说来说去，乐游原到底在哪儿？
　　德仁笑笑：傻瓜，你脚下踩着的就是乐游原。
　　翠花嘻嘻地乐了：这真是骑驴寻驴，不识乐游原真面目，只缘身在原上边。
　　德仁说：这也应了一句老话，看景不如听景。这乐游原东西长不过八里多，南北宽三四百米，高一二十米，因为李商隐一首诗而扬名天下。
　　翠花饱含感情地朗诵起来：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德仁问：这首诗究竟好在哪里，千百年来得到人们的欣赏和推崇？
　　翠花答：在学校，老师给我们分析过这首诗。李商隐的《登乐游原》问世以来，一直存在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夕阳虽然无比瑰丽，毕竟时间很短，黑夜很快就会来临，表现了诗人的伤情和感慨。一种认为，夕阳无限美丽，我们应该珍惜，表现了诗人乐观的心态。
　　德仁问：那么，你是怎样理解的？
　　翠花答：正因为夕阳如此瑰丽，我们更应该抓紧时间，努力学习，不断奋斗，活出一个多彩人生。
　　德仁冲动地抓住翠花的手：好好，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
　　翠花激动得热泪盈眶：德仁，我以为你有了月明就不再理我了呢。
　　德仁说：傻瓜，不会的，我们都是好同学，我们之间都有着纯洁的友谊。学习的路还很长，人生的路更长，只要我们热爱生活，努力奋斗，每个人都会有幸福的未来。夕阳无限好，只是——
　　翠花追问：只是什么？
　　德仁用食指点一下翠花的鼻子：只是别乱想。
　　翠花把嘴一撇：我哪儿乱想了？我哪儿敢乱想了？
　　德仁安慰的：别冲动，没乱想就好。——我倒乱想出几句歪诗来续《登乐游原》了：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到了明日晨，
　　朝霞更鲜艳。
　　翠花兴奋地：这不算歪诗，虽然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但毕竟是更上一层楼，境界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德仁淡淡一笑：呵呵，你现在变得伶牙俐齿，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其实李商隐这四句诗非常完整，是不需要续诗的。作者的“夕阳无限好”，运用诗歌的明朗性，调动起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可以尽量想象夕阳的瑰丽辉煌，使得诗歌达到了相当高的境界。但是下一句一个转折“只是近黄昏”，便使得诗的内涵扑朔迷离起来，这就是诗歌的含蓄性，给读者留下了无穷思索的余地。作者已经从明朗转为含蓄，我们还有必要让它再从含蓄转为明朗吗？
　　翠花赞扬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对《登乐游原》的分析很有新意，使人眼前一亮。
　　他们沿着乐游原高地，慢慢地向东走去，边走边谈，翠花突然提出问题：德仁，今天咱们郊游，月明没有跟来，看样子是想给我们一个自由的空间。那么我就想提出一个问题，那么多大学，为什么我偏偏选择了师专？
　　德仁不假思索的：你不是说过了，你看上了师专的半供给制待遇了吗？
　　翠花说：哎呀，你是拿明白装糊涂呢。看上供给制是明朗的说法，其实里面包藏着一定的含蓄性。
　　德仁认真的：好了，我们只谈明朗性，含蓄性的问题就让它永远含蓄吧。
　　翠花无可奈何地：也好，我们的交往多一些含蓄也好。......德仁，你喜欢作诗，今日我们同游乐游原，你能不能作一首诗送给我呢？
　　德仁说：德仁有诗吟不得，商隐题诗在前头。
　　翠花笑不可仰：滑头，你刚才还给《登乐游原》续了两句，怎么现在倒谦虚起来？
　　德仁说：这可不同，给李商隐续诗，李商隐不会提出意见；要是给你写诗，意见还不把我淹死。
　　翠花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给我写诗还怕我提意见吗？再说知难而退也不是你的性格，何况你还想在文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难道这一首小诗就把你难住了吗？
　　德仁抓住了翠花语言的漏洞：你也是学文学的，怎么净说外行话呢？小诗不小，难道《登乐游原》只有四句就容易写吗？《易水歌》只有两句就好写吗？
　　翠花被质问得张不得口，德仁却趁势提出额外的条件：当然，诗还是要写的，不过你先得来两句练习口才的绕口令。
　　翠花浅浅地笑着：这个容易，你说题吧。
　　德仁说：粉红墙上画凤凰，红凤凰，粉凤凰，粉红凤凰黄凤凰。
　　翠花说：我来试一试，：粉红墙上画哄凰，红哄凰，粉哄凰，粉红哄凰黄哄凰。
　　翠花勉强说了一遍，自己先笑弯了腰：呵呵，我把凤凰都说成哄凰了，嘿嘿......
　　德仁一脸严肃的：这是练习汉语发音的基本功，你多练上几遍就会熟练的。关键是先把“凤凰”快速地多说几遍，然后再分别练习“红凤凰”、“粉凤凰”、“粉红凤凰”、“黄凤凰”，等到这些词语熟练了，再组合起来练上几遍，你才能正式表演。
　　翠花就照这个办法练习了好久，才把这段绕口令比较顺利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