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游击教学”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7-12-31 04:52:01 字数:7288
敌人频繁地出击,闹得人心惶惶,学生忽增忽降,引起闫志明深沉的思考。更感到在这烽火连天的环境里,作为一个教师的责任重大。
这天只到了六十多个学生,不足一半。
他和顺霞、恩荣、素环一起商量,一致同意要试行适应敌情的“游击教学”。决定把学生带到王家坟去上课。
学生们听说去王家坟,都非常高兴。那是不少学生拾柴、割草、掏山鸽子、逮蝈蝈、拣知了皮最愿去的地方。银江、虎娃、三群他们简直蹦跳起来了,争着讲述那里多么好玩,怎样围上柏树身向上瞅才能发现山鸽子窝,那次看到了一条大长虫皮……滔滔不绝的讲述,是那么全神贯注,那么认真,以至学生都排队了,惹起了一阵轰笑声,他们几个才加入到队伍里去。
顺霞讲了应注意的纪律和要求;志明又特别补充了这次活动的目的和意义。说:“我们不是去野外旅行,而是练习应敌活动,应当成敌人又到了我们的村里,可是我们的学习照常进行,所以要把这次演习当成实际行动,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这样坚持上课,敌人在村里,我们就到村外,敌人在村东,我们就到村西,这就叫‘游击教学’。环境再残酷,也不能耽误解放区儿童的学习,这就是斗争,这是我们师生共同努力、配合的斗争。”学生们都很认真地听着,银江、虎娃他们嬉皮笑脸的神情消失了,脑子里留下了一连串的“斗争”,把这次外出教学看得很严肃了。
队伍出发了。由王恩荣领一年级在前边,二、三、四年级依次跟上,素环领预备班跟在后面。
正是夏天,天空虽然飘浮着云彩,然而太阳总不时的在云隙里露出来,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也觉得火辣辣的晒得难受。多亏一路的好庄稼,好景色,吸引着人们的视线,减少了对天气的烦躁。“六月六见谷秀”,谷子、高粱都破包儿见穗了,那硕大修长密密麻麻的叶子,你就是站在地头上往地里看,也看不过多么远,使志明不由得哼出:
“好高的青纱帐,好绿的青纱帐;青纱帐就在滹沱河上,滹沱河上的老乡,别放下你的锄头,别放下你的红缨枪……”这声音由小到大,充满着抒情味道,传到了落在后面的预备班小孩的耳朵里。素环心里悠然产生了一种甜美的乡情味,最前边的那个孩子听到闫老师唱歌觉得新鲜,大声向后喊道:“闫老师唱歌啦,董老师也唱个歌吧!”素环捺抑不住急促跳动的心情,说:“小五别吵,你们看咱们跟不上了。快走!”他们已远远地落在后面。
学生们依然集合在那天考试的地方。顺霞给划出了个活动范围,让大家自由活动一下,就把队伍解散了。
教师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分三班上课,二、四年级仍然复式,由顺霞上课不变,三年级恩荣担任,志明负责一年级,各选自己的场所。刚刚安排好要集合上课了,儿童团长王银恋气哄哄的把虎娃拉来告状,说:“他们不好好走路,还破坏生产,当着黑蛋抽了人家两个高粱包子,说他还不服气。”虎娃还想争辩,抬头看见志明在望着他,眼里虽没有那种愤怒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但也十分严肃。他张了一下嘴,又低下头去,两只小手拘束的交叉着,拉开了挨批评的架势。不料志明只是很平和地说:“先上课去吧。”虎娃转过身飞快地跑开了。他跑到银江身边,悄悄说道:“我还当像王老师那样给我两脚哩!”银江看了看他只憨憨的笑了笑。
阴云遮住了太阳,已分不清哪儿是树荫凉,各班随便找了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开始上课了。
预备班走到半路途中,在唧唧吵吵的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老师,要下雨了!”是文明在喊叫。素环望去,他正仰望着天空,牵动了几十双惊异的眼睛,看看自己,望望天空。她则望望天空,看看孩子们,仿佛洞察了他们的心思。敏锐地感觉到,一个个幼小的心灵在疑惑、踌躇,她的心被牵动了。
“好!咱们回去上课。”
“好!回去上课。”一句话又引起孩子们一阵高兴的呐喊。于是他们又往回走起来。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声闷雷,四面八方涌来一团团乌云,遮掩了头顶上的一片蓝天,一阵乱旋浑搅的风刮来一股寒气,真的要下雨了。她恨不能一下子把孩子们领进教室。可是他们都感到那些云彩很好看,伸着小手指指画画的讲着,反倒走不快了。“来!”她拉开要跑的架势。“咱们比赛看谁先跑到教室。”说也灵,有个孩子撒腿就跑,后边噼里啪啦跟着跑成了一团,拉开了档次。不一会儿,天昏地暗,狂风呼啸。她拉上最后的两个孩子跟头轱辘的迈进了教室的门,屋里忽然一亮,“咔嚓”一声震耳的霹雷,一阵暴雨瓢泼一样倾盆而下,院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时,素环的心更紧张起来,觉得浑身发噤,她惦记起了那五十多名学生和老师们。那里无遮无挡啊!怎么办?屋里只有这二十几个孩子,她能给他们些什么帮助呢?眼看着外边那一个点儿的大雨,心里翻腾着一阵阵想哭。
王家坟里,茂密的树冠,只能遮着太阳,哪能挡住狂风暴雨啊,然而,可爱的乡村孩子们,什么样的自然气候没经过呢!风、雪、雨、露、旱、涝、蝗、汤……尤其像银江、三群、虎娃,那般霜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在地里摔打惯了的孩子们,什么样的恶劣天气没遇到过,暴雨狂风,雷鸣电闪,说真的,更能增加他们的情趣。
西北天空滚滚黑云一出现,银江就告诉老师“不是好雨”,志明刚刚喊大家准备返校,西北风就在树梢上呼呼的响了起来。顺霞觉得走不迭了,就大喊着问恩荣:“你看怎么样啊?”王恩荣说:“走不了啦!”
银江和虎娃赶紧跑到顺霞面前说:“老师,我们赶紧找棵树避一避,西北风,找棵大树就淋不着……”
“书包,书包!”孩子们群里一阵乱喊。志明见学生们注意了保护自己,他顺势往西北一看,已天昏地暗只有暂避一下了。但他知道树下避雨是危险的,他连声喊着让学生们快进大沟,靠在沟邦上。风,已使他再送不出去声音,他强睁开眼睛一看,眼前尘土飞扬已看不见学生。一个闪电,一声巨雷,一个点儿的大雨压了下来,白茫茫一片迷离。他觉得有人在拉他,顺势踉踉跄跄跟了过去,才摆脱了暴风骤雨的拍打。有人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擦了一下脸,一看是三群,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笑眯眯的望着他。三群说:“老师,再往后靠一靠,就一点儿也淋不着了。”他顺从地靠了靠,伸手把三群搂在身边,要尽量把站的位置缩小点,能使一块碑全部挡住风雨的限度。可是碑楼里有一堆书包,身子只能斜倚着,两腿怎么也遮掩不住。身上冰凉的衣服,只有两人挨着的部分互相温暖着。雨,依然那么大,眼前大道上,低洼处像条条小河流淌着,流淌着……
忽然,他想起了预备班的娃娃,心像脱落下来一样。他大声问道:“你们刘老师在哪儿?”“在前边。”三群回答道。过了一会儿,雨不下了。“你告诉他,我去看看预备班。”志明就要走,三群拉住他的手不放:“我跟你作伴去。”“不行。风大,你走不动。”志明阻止着。“不行。你个儿高走不动。”三群争辩着。志明没听见他的争辩似的,迈开大步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中。三群紧紧跟定跑上前去,银江在旁边那棵树下看着,闫老师过去了,三群也跟在了后边。他身上本来是干干的,一下子投入滂沱的大雨里,一窜一窜的向他们追去。
志明不顾一切的向前走着。一会儿是没膝深的水,一会儿是光滑的陡坡,跟头趔趄的走着、滑着,他总想着素环领着他们在什么地方哭哩。万一……他不敢再多想,恨不能跑起来。“扑通!”一脚落空,滑到了那窄窄的交通沟里,水花四溅,人不见了。三群紧跑上去,看见闫老师的脑袋刚刚一露,顺势,紧趴在沟边把头发抓住,志明一缓,站住了脚,沟里的水刚刚能露出肩膀,抹了一把脸,睁眼一看是三群还抓着自己的头发,“哈哈”的笑了。他把两只手伸了出来,银江也赶到了,一人拉着一只,“扑腾扑腾”闹了多时才把他拉了上来。三群说:“老师,我们要不跟来就糟了。”志明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的眼睛笑着说:“怎么银江也来了?银江力气更大。”银江什么也不说只是憨笑着。
当志明他们走进学校的时候,雨停了,风也住了,云隙里还不时射出一缕缕光彩。
志明疲惫极了。可是只有看见了素环和孩子们才觉得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甸甸地抬不起来。
素环迎在门口,看着师生三人淋得像个落汤鸡。志明身上还满是泥巴,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当她从学生嘴里知道志明是来找预备班的孩子们,半路上差点没淹着时,她哭了,眼泪串珠一样滴了下来,转身悄悄地去擦,引逗的几十只小眼睛不知所措的呆呆的望着她。
王家坟里的学生们吵吵嚷嚷议论着,有十多个学生除了鞋子,衣服一点也没湿。有二十多个蹲在树下的人,后身是干的。
忽然一阵笑声,万祯、明奇、明新……一群泥猴一样出现在眼前。原来他们是蹲在大沟里,一个个为了不让把书淋湿淋坏,都用小褂子包了个严严实实,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不成想大雨落在沟帮上溅在沟里,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泥。同学们嘻嘻哈哈的挑逗着。万祯还不认输:“看咱这书,一点不湿。”顺霞的头发、衣服都湿了,只有王恩荣浑身干巴巴的,他站在了一个碑楼里,一直雨停了走了下来,鞋底才沾湿了。
要整队回去了,发现没了志明,顺霞非常着急。让学生们四处去找,虎娃忽然看见银江、三群的书包还在碑楼里。他在人群里穿梭一样找了一遍,仍不见人,也忙去报告。王恩荣却不以为然地说:“没不了,一个大活人……”可是这个大活人和两个孩子,又怎样连在一起呢?他大概没去想。不是谁说:“雨正下紧的时候,影影焯焯看见有人往南边去了。”这算是一个影儿吧,解脱不了顺霞心里的疑虑。她催促着,赶快整队回学校去看看。
好像一丝希望挂上脑际,他不会去照料预备班吧?孩子们究竟被雨淋着没有?啊!还有银江、三群呢,莫非他带上了两个小学生?!
“快集合!明奇,整队返校!”
34.哪儿也不如学校好!
一场虚惊一场后怕,不幸中万幸吧!
王树鹏听了小学老师们议论昨天的遭遇时感叹着。人们都说银江、三群两个孩子淳朴可爱,志明更格外有些不平常的感触。
雨大一阵小一阵,淅沥沥下个不停。来得早一些的学生除明芳、兰欣两个大一些的女生,就是万祯、银江、虎娃和三群,也都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其余都被隔在了家中。志明说:“看样子雨不停,再不会有人来了。”顺霞听志明这样一说,就去给他们布置作业。
付金涛说:“高级班除了本村的三名学生,玉辰、学忠、明江,外村一个也没能来,我已给他们留了作业,回去看看去了。”他撑起雨伞到东院去了,王校长说了声“走!”披上那油布,也过去了。
志明对恩荣、素环说:“正好,咱今天学习。”说着拿出《大众哲学》和笔记本。“按要求,还是‘否定之否定’……怎么样,咱还争论小鸡和鸡蛋呀?”
“不!”素环早有思想准备似的畅快的回答道,“‘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性。’这儿有篇文章是《一个人的成长,必须靠自己的学习锻炼》,我来念一遍……”
顺霞正给明芳和淑英他们讲解算题。
“老师,又来人了。”三群望着窗外。
顺霞和学生们一起向窗外望去。雨迷离模糊,什么也看不清,门口传来跺脚声,转脸看去,一个人摘去头顶、身披破布袋。“呀,是小迎。”只见她用手缕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转过脸来……
把手里的布袋挂在一个木橛子上,紧跑了两步凑过来:“在家什么也不得干,连个放纺车的地方都没了……”
“怎么,漏了吧?”
“可不,新房顶都没踩实哩。我想干脆到学校去,我看哪儿也不如学校好。还真巧,我以为没人哩。你们家漏了吗?”
“怎么不漏,可能比你家差点。”明芳回答道。
小迎把书拿出来,靠近顺霞。顺霞问:
“小迎念到哪儿啦?”
“二十课。还有十多课哩。”
顺霞笑了笑说:
“那就不慢了,字认识了还得会写、会讲、会用。就好比咱们吃饭,咽到肚子里还不算完事,还得通过胃、肠道,慢慢地把它消化了,人才能吸收它的营养,是有个过程的,急于求成是不行的。”她们怕她听不懂,又解释道:“常说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太心急是不行的。”
明芳嘴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吸收,你咽下去就烧心。”
小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是啊,我也觉得学了的用不上,想用的还没学。比方那纺车,我总想也和那老太太们似的写个牌牌挂上,可是书上就找不到这俩字。”
顺霞说:
“得慢慢地积累,学多了就好了。”
“那得等什么年月才能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啊!”小迎依然心急的问道。
“你看,又心急了吧!”
顺霞望了小迎一眼,也看了看周围拢来的学生们,一双双小眼睛都在期待地看着她哩。一阵强烈的责任感,使她感到有点局促不安,这简单地回答,不能满足孩子们的要求了,怎么能够给他们说清楚呢?忽然想起,她上小学时,有几个大点的学生纠缠他爹也有过这样一幕:她是吃了偏饭的,而且至今还能记得起来。孩子们的心可是相通的吧。她竭力的从脑海里搜索起那儿时的回忆:她觉得开头片片段段已记忆不清,就按着现在自己的理解说吧:“中国字有个规律,大概得等你们念完四年级能认识几千字了,就能摸到一点线索了……”这样说了,又觉得还是不能让人完全听懂,什么“规律”,“线索”,干脆举个例子吧:“譬如,每一个字,都是有两三个,甚至七八个字是在一个基本字上凑成的,发音也就基本相近。比如,小迎说的纺车的‘纺’字吧——”她接过了银江的石板石笔,一面写着一面说:“这半个字‘方’就是基本字,这半边是绞丝旁,‘纟’字也算基本字,咱先不说它。单说这个‘方’字,‘方’左边加上‘纟’就念‘纺’,纺线的‘纺’;它上边要加个‘户’字就念‘房’,是房子的‘房’;右边加个‘侧文’呢?就成了‘放’,‘放学’‘放猪’‘放牛’;还有左边加个‘亻’就念‘仿’,‘仿影’‘效仿’的‘仿’,‘访问’的‘仿’;‘妨碍’的‘妨’,连明芳的名字那个‘芳’字……学会一个‘方’字就联想好多个字。再比如刚刚讲过的这一课上,这个‘锄’字,你们说‘锄头、锄板’是什么做的?”“铁打的。”学生们回答道。“对的。这个‘铁’字,左边是个‘钅’,因为它属于金属,凡是有‘钅’的就都属于金属类,如:银、铜,旁边的‘艮’呀‘同’啊,又都是个基本字,认识‘同’字了,再加上‘钅’,发同样的音,就成了金银的‘银’,铜铁的‘铜’……这就叫规律,等着我教你们查字典。学会了,就懂得同声字呀,同旁字呀,看看注音字母,一拼就成,不用谁教就会念、会讲、会用了。”她笑了,说的是那么轻快,小迎、明芳、兰欣几个大些的学生更高兴的了不得,好像她们就要掌握什么秘诀了一样,万祯、银江、三群和虎娃他们也茫然的跟着乐,小迎摇着顺霞的胳膊撒娇似的,恳求道:“霞姑,快教俺们查字典吧。”忘记了是在学校了。
这种无拘无束像天伦之乐的家庭气氛,真使无声息的早就站在顺霞身后的志明陶醉了。也就在这时,顺霞意识到孩子们的视线为什么总投在自己身后,扭转了一下身子,才发现志明。“啊,你在偷听我们啊!”“不是偷听,是听迷了。”志明打趣地回答道。
志明非常同意顺霞的意见,说:“你这个办法好,尤其对这些上学晚的大点的学生,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的理解能力。可以让他们学会‘人、口、刀、力、水、土、山、女、木、手、足、言……’在常用字中,这些部首,可构成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字。一个‘木’字就能带出几十种树木的名称,像‘桃、李、松、柏、杨、槐、椿’等,认识了旁边的另一个基本字,就知道是树名了。咱就这么办,凡超龄的大点的学生都加一门查字典。”学生们高兴极了,连志明、顺霞,也忘记了外边还落个不停的霪雨。
志明忽然像想起来了什么:“啊,小迎,你们家房子漏了吗?”“漏的可邪乎了,屋地、炕上、锅台就没个好地方了,我爹找了领炕席,算把被子衣服的苫上了。靠北墙放的那樘柜子的地方漏的还轻点,正好还有我爹坐的地方。”
小迎答对着,很不在意的样子。“那可怎么做饭呢?”志明追问道。“晴了天再吃去呗。少吃一顿两顿的怕什么?”小迎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少吃一顿两顿怕什么!”饥一顿饱一顿,苦寒环境里摔打大的孩子,为了自己,对谁还能有多少苛求呢!他的心翻腾起来了,他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的安慰。他那目光从她的脸上轻轻地瞭过,从她那恬淡的神情,看得出她也不希望再得到什么慰藉,现在已经很好了,已经很满足了,再想就应当是为别人了。天下“苦命人”多着呢!
志明慢慢的离开了学生们,进办公室拿出了他那雨具,一大方焦黄的雨布,披在身上,出房门紧走了两步,推开盛破烂东西的东屋门,探着身子望了一下,随后迈了进去。这一瞬间的动作只有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着雨帘的万祯看见了。等志明从屋里背出一卷苇蓆的时候,他飞快的追了出去,银江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拿起自己的草帽,也跟着万祯跑了出去。
雨,不停地下着,地上白花花连成一片,水泡一个挨着一个,飞溅着。远处的天空茫茫苍苍,也分不出是云是天。万祯意识到,这苇蓆是遮盖用的,但不知道老师要拿到什么地方去。他想从老师手里接过来,又怕背不动,但最怯懦的是怕老师嫌他跟着。他回头望了一下校门,突然看见银江也跟来了。银江比他大一岁,个子却高出他一头,在他眼里是个大力士。他敢忙向银江招了招手,等他跟上来了,示意要两人抬上那苇蓆。银江努了下嘴,两人上前去截住老师。
志明一见他俩就笑了:“你俩又怕我掉到沟里去呀?”俩孩子啥话也没说,接下那卷苇蓆,两人抬起来,走了一截地,银江嫌不得走,干脆一个人扛了起来,问了一声:“老师,背到哪儿去呀?”噼里啪啦就跑起来,跑的水花四溅,留下了一串脚印。
当他们走进小迎家的屋门时,小迎他爹正发愁哩。早饭就没做,午饭时间又到了,锅台上漏的噼噼啪啪。见志明领着学生拿来了蓆子,要给搭起小棚,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不住嘴的一句话:“这可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怎么落意呢……”
屋里院里没跟杆子,连根结实点的秫秸都找不到。志明说:“干脆用绳子牵住吧。”正好把晾着干菜的绳子上的那一把干菜拿下来,解掉绳子,在还没抹上泥的墙缝里钉上了两个橛子,拴好绳,把蓆子搭起来,雨再漏不到锅里去了。
这一切,志明干的是那样利索,连银江、万祯都看得出了神。
“双臣哥,先做饭吃吧。不能总饿着,黑价让小迎他姐弟俩去找个宿,一会儿我告诉明芳,来找他们,你一个人在那堂柜上一躺,照顾下家就行了。”
“你看志明给想的……这可怎么落意呢。”
从小迎家出来,志明和万禄、银江说:“咱们串几个门吧!”他俩说:“上哪儿去?”志明说:“有几家有学生的军属。”两个孩子就想开了——明芳家……万祯家……
志明说:“咱们去看看谁家的房子还漏的吃不上饭呢?”万祯忙说:“老师,不用惦记俺们家,俺们家不漏……”志明扫了他一眼,他正向银江挤眼儿哩。志明说:“啊!万祯怕我上你家去吃了你那饭呀?”“不是,不是。老师愿去去吧,白跑道。我们家就是当地漏了一点,锅台炕上一点都不漏……”万祯有点着急了。他实在是不愿给老师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