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狼窝亡命天涯 歃血盟忠义救国

　　38，逃出狼窝
　　
　　1933年秋天，东宁要塞进来了大批的劳工，有的穿的是日本旧军服，听说是战场上的俘虏，叫“内线劳工”或者是“特种劳工”，那些被骗招来的叫外线劳工。先遣队要求壮实的劳力，王贵和几个体质差的被排除出去，换来了一批新人。其中有一个叫李春朝的，是山东胶州人，他是赶海到朝鲜，被日军虏到前线修工事，完工后又转移到东宁要塞，被安插在吴广才的小队里。和李春潮一起安插在吴广才小队里的还有个北京密云的何云和东北碾子山的蒙古族人海达尔。他们受够了小鬼子的折磨，经常在一起小声议论如何逃离狼窝。
　　和吴广才住在一间屋里的共有十个人，有5个是赶海被骗的，3个是战俘，2个是外线劳工，他们都抱有必死的信念，一定要逃出去。他们在一起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多大的把握，最后何云提议说：“看来只有挖地道逃出去，才是一条可行的办法，我们都会打坑道，只要解决好出土问题，这法子准行。”
　　吴广才思索了一下说：“我看可以试试，我熟悉阎王塞一带的地形，往北有条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那里也没有布岗，不引起注意，可以作为出土的地方。往南是密林，土质相对松软，只要往那个方面挖好出口，钻进密林，逃跑就比较容易。问题是挖地道需要长时间，不能走露半点风声，有一点疏忽就会前功尽弃，人头落地。”大家伙儿都赞成绝对保密，只有拼一拼才能有活路。吴广才决定从自己的床铺下面打开洞口，然后轮流换人下去打坑道。
　　为了活路吴广才小队的队员们齐心协力，谨慎从事，夜间往深沟里倒土。后来找到一个办法往坑道里的地下水里倒土，减轻了因出土次数过多被发现的危险。平时出工小队很齐心，不缺勤，不磨蹭，尽量不给监工发现疑点，也让小鬼子放松了监视。有一次队长通知吴广才去队部开会，吴广才还在坑道里，这下急坏了正在上面的何云，何云紧急下地道换回了吴广才。队长问吴广才为什么迟到，他谎称便秘登缸时间长了。为了解决紧急调运的问题，他们想了个法子，把坑道里沿线挂上废罐头盒，遇到紧急召唤的情况就有声音反馈。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地道就要贯通了。从目测距离看，地道已经接近南面的密林。那天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吴广才找到了正在病中的王贵，告诉他出逃的地道就要打通了，要他跟着一道逃出狼窝。王贵说他已经病得不行了，即使能逃出去，也无法跟上队伍，反而拖累大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掩护大家出逃。尽管吴广才再三劝说，王贵还是坚持不拖累大家。王贵告诉吴广才如果真的逃出去能回家，一定告诉他的家人，我王贵的冤魂还留在东北。于是王贵跟着吴广才来到他们的住地，看着吴广才流着眼泪进了地道，接着何云、李春潮、海达尔等六位劳工依次进了地道。当吴广才使劲地打开出口时却被树桩挡住了去路，他只好改道出口。事有巧合正好在一棵半边坏死的大树根之间找到了出口，这对于掩护出口十分有利。当他们从地道钻走出来时，兴奋得差点哭出声来。
　　随后同住室的另外四个人也陆续下了地道。这时候外面有人在叫喊，里面的人熄灯睡觉了，王贵躺在吴广才的床上回应：“已经熄灯睡觉啦。”外面的人没有进屋查哨，当晚就这样糊弄过去了，这为吴广才他们顺利出地道口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第二天队长催促吴广才小队上工时，才发现工棚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队长看到王贵从吴广才住地往自己的住地走，就叫住他，追问吴广才小队人都去哪儿了？王贵回答不知道，队长只好把王贵交给日军。王贵在日军百般拷问下就是死活不开口，他想以自己的死拖住日军，为吴广才他们出逃争取时间。可怜的王贵被可恶的强盗毒打致死，还暴尸在工地上。
　　日军少佐对先遣队队长说：“居然在你的眼皮底下逃掉那么多人，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吴广才小队的人抓回来。”他气急败坏地叫队长把吴广才住地的帐篷、床铺全部撤收起来，这才发现住地里有地道口。他要先遣队队长集合全队人员，下地道追溯逃犯，等到队员们全部进入地道，就叫日军用土封闭地道口。命令全队日军从四面加紧封锁，密切注视地道出口，命令日军只要看见有人出地道口就地消灭。当队长从南面密林处露头时，日本的军犬扑了上去，把队长撕成碎片，其余的队员被全部闷死在地道里。
　　
　　39，亡命天涯
　　
　　吴广才小队那天深夜，所以能集体从狼窝里逃出，因为有王贵的掩护，加上从树洞里爬出，夜间漆黑，岗哨离得较远，没有被发现。他们趁黑迅速走出密林，转到黑山方向。他们知道往两省交界的地方跑，从管理薄弱处出逃，相对安全。当小队到达罗园时，才作短暂停留。何云建议分散行动，这样目标相对缩小，比较安全。大家商议后分成三个小组逃亡，吴广才和何云、李春潮一组，后来海达尔也跟上来了。他们四人结伴而行，到达黑山。海达尔建议去劫一辆马车前行，当天夜里，他们摸进一个屯子套牢一辆马车，马车很破旧，给主人留下一些大洋，就直奔吉林延吉的三道沟，这条路虽然难走，处于两省交界，没有多少盘查的哨卡，还算顺利。海达尔说：“如果能到达我蒙古族的碾子山离内蒙古就不远了，我可以护送你们去呼伦贝尔大草原。”
　　何云说：“海达尔说得对，我们现在身上没有通行证件，往城市里走是非常危险的，只有沿山路行驶。”
　　海达尔说：“嗯，看来我还有个日伪发的‘良民证’可以派用场，那是我被骗来东宁之前发的，不知道现在管用不？“
　　吴广才说：“现在很难说，说不定鬼子正在通缉我们，你也别轻易露白。”
　　“有道理。是得小心行事。我们都是患难兄弟，一定要设法逃出去。”海达尔坚定地说。
　　马车经过五天五夜的行驶，到了吉林敦化的官地，做了短暂的休整停留，给马喂好了草料，接着往前赶，又经过五天五夜的行驶到达榆树。这时候破旧的马车已经完全散架子了，只好暂停前行。大家伙儿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洞暂时栖身，大家商议，让海达尔骑马去榆树城里看看情况。海达尔简单地整理了自己，就直奔榆树城。还没有进城，就见城门前告示牌上张贴有通缉令，吴广才小队十名人员都有画像在上面，发现逃犯来通报者悬赏五十个大洋。
　　海达尔见此，立即回马找到吴广才他们，通报了这一情况，让大家格外小心。最后大家商议决定“扒火车”只此一搏方能尽早逃出。从榆树开往齐齐哈尔的煤运车是吴广才等扒车的对象，何云和李春潮去铁路侦查煤罐车的运行规律，吴广才随海达尔去榆树城弄点吃的和衣服，分工完毕分头行动。为了掩人耳目海达尔剃掉了胡子，穿了件蒙古族长袍，吴广才化妆成少妇跟在海达尔后面。事有巧合，正遇上榆树城外环集市，人山人海，交易很热闹。海达尔和吴广才买了些干粮和旧衣服，准备往回赶，突然一队伪满的人马在追赶一个逃犯，那人飞也似地扒上一辆车，他们没有看清逃犯是什么人，也在为自己的同伴担心。
　　回到山洞大家换好了衣裳，饱吃了一顿饭。何云说：“午夜扒车比较有把握，离榆树城大约五里路是煤场，每天大约有二班货车运送煤炭，夜间一趟车是运往齐齐哈尔的，这趟车是夜间11点出发，我们必须在这之前赶上这趟货车。煤场戒备较严，我们只能在中途火车减速时扒上去，煤车是敞篷的易于暗藏，但是途中有没有停靠站，有没有查岗我们不得而知，需要随机应变处置。”
　　“好的，今晚我们就行动。我们三人扒车，海达尔骑马沿铁路线跟踪策应，但是注意不要暴露我们的行动意图，你要随时注意，万一我们三人扒车有人失手，或者失足摔下来受伤了，你就赶快救助，以防不测。”吴广才说。
　　“我们跟着广才、何云不会有问题。”李春潮附和着。
　　“沿途我们还要注意，中途停车检查等特殊情况，不要慌张，随机应变。”吴广才补充说。
　　“你们直接到龙江或者碾子山跳下来，我在那儿等你们。”海达尔说。
　　大伙儿商量停当以后，吴广才叫大家好好休息，准备晚上的战斗。
　　是夜，吴广才等按照何云的安排在远离煤场的屯子里埋伏，等候火车开进煤场裝煤，他们注意观测车厢的高度，周围的警戒是不是很严，把握关键时机，做好扒车的准备。海达尔在远处看着煤车徐徐开动了，吴广才第一个飞人上车，接着何云、李春潮也跟上来了，他们从两节车厢的结合部扒车，再从车厢后侧位的扶手扒上车顶，翻进煤堆，这时候火车飞也似地往前奔跑，海达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跳上马沿着铁路线追跑。
　　何云和李春潮扒车成功后，利用火车缓行时向吴广才所在的那节车厢靠拢，大家聚集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应策计划。穿过哈尔滨是最紧张的一幕，他们看到煤车停留下来接受车站来人的检查，探照灯在高处远射，值班人员用手电筒照来照去，让吴广才等心中焦急不安。尤其是最后有一小队鬼子在那儿“叽里咕噜”说着话，还扒到车厢上头检查一番，当查到吴广才这节车厢的顶部时，正好探照灯刺眼，鬼子兵未及细看，躲过了这个瞬间。吴广才看得真切，庆幸不已。
　　煤车离开哈尔滨往齐齐哈尔方向开去，途径安达，就听铁路交班的人说，本次列车只到齐齐哈尔。煤车到达太康天已经蒙蒙亮，吴广才等人商议不能等到天亮下车，这样容易暴露目标，于是决定在下一站烟筒屯跳下来。可地处松嫩平原的烟筒屯火车速度太快，无法跳车，也不安全，于是决定火车爬坡山岗，减速慢行时跳车。吴广才看看时机成熟首先跳了下来，接着何云、李春潮也跳了下来。煤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可李春潮却起不来了，估计是他下蹲的时间太长，跳车时又没有把握好角度，脚给崴了。
　　何云扶起李春潮，吴广才上前问摔得怎么样，李春潮说：“需要休整一下再看。”何云说：“看来一时半会还不能走路，只好等海达尔来带他上马前行了。”
　　吴广才说：“此处丘陵地带，我们目标太大，不宜久留，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帮李春潮调整一下再走。现在我们先搀扶着他慢慢前行。”
　　正说间，一小队人马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将他们捆绑起来，掳上马，飞也似地带回他们的营地。
　　
　　40，歃血为盟
　　
　　尽管海达尔拼命地拍，跟在煤车后面的老马还是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快要追上煤车了，朦朦胧胧地看到远处的煤车上，隐隐约约有人往下跳，海达尔估计是吴广才他们要在那山岗附近跳车，赶快策马准备接应，谁知道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是自己没看清，还是遇到了紧急情况？正在诧异，忽见前面尘土飞扬，一小队人马呼呼啦啦向西北而去，海达尔见火车早无踪影，预计吴广才准是遇上劫匪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一定要追上他们，看看究竟。海达尔紧追不舍，一看这队人马是朝碾子山方向去的，心里多少有底了。
　　马队在蛇洞山青石崖前停了下来，领头的叫段五爷，他叫伙计们把抓来的人放下、搜身，结果勉强搜出十几个大洋，其余什么也没有。
　　五爷说：“大爷今天本想抓住你们几个，发一笔财，冲冲军饷，谁知道这么没劲，真是扫兴。给我把他们推到山崖下喂狼去算了。”
　　吴广才说：“你们这帮土匪，只会对老百姓下手。想要钱吗？我们是从东宁要塞逃出来的日本鬼子的要犯。我是为首的，叫吴广才。你们把他们放了，把我交出去，就可以从日伪那里领赏。我值五十个大洋。”
　　下面有人说：“五爷，龙江县城前的告示牌上就有吴广才，是东宁要塞逃出来的先遣队小队长。”
　　五爷说：“呵呵，还是小队长。你他妈的以为老子不敢吗？弟兄们，把他看牢点，那两个也不放，明天一道去龙江县领赏。”
　　吴广才说：“我们提着脑袋逃出狼窝，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要死在你们手里，你以为日伪那帮家伙能饶过你们吗？你们打家劫舍，比我们的命运好不到哪里去。中国人不帮中国人，去投靠日本人，那还算是中国人吗？有种的我们一起打鬼子，死在自己弟兄手里我不服！”
　　五爷说：“没想到你们落在我们手里还嘴硬。弟兄们给我掌嘴。”
　　有几个人正准备上前时，听到山下有人喊：“五爷五爷，手下留情！他们是我的兄弟。”来人正是海达尔。原来海达尔尾追到蛇洞山，遇到马队里的一位伙计，得知五爷把吴广才等劫持到青石崖，就立即赶到山上。五爷见海达尔呼救，叫手下暂停动手，想看看究竟。海达尔看到五爷行欠身礼，要求把吴广才等人的绳索解开。五爷叫手下照办，然后急于听听他们出逃的经历。海达尔把自己随吴广才一行艰辛逃难的过程告诉了大家，大家都为海达尔他们捏把汗。
　　五爷非常讲义气，听了海达尔的讲述，忙向吴广才等拱手谢罪，嘴里说：“真的对不住大家了。今晚我们在蛇洞山摆宴，为吴广才、海达尔等压惊。”
　　海达尔对吴广才说：“广才兄，五爷刚才的话是糊弄你们的，他怎么会拿你们交鬼子领赏呢。他的老伴和儿子都被鬼子杀害了，对鬼子恨之入骨，日伪军常常来村里骚扰，他们只好躲进山里，以为这样可以自保。他们时而也去铁路沿线抢些物资，充实自己，也是被逼无奈。我们都是患难兄弟，你们就留下来吧，在这儿休整一段时间，再谋生路去吧。”
　　何云说：“海达尔说得对，李春潮正好脚崴了，趁机休整一段时间，等他能行走了，再往回家路上走。”
　　五爷跟上去说：“兄弟，今天五爷多有得罪，请你们原谅，都是自家人，你们就不要走了，很着我们干，落草为寇，怎么样？”
　　“谢谢五爷信任，只要是打鬼子，我愿意干，这不叫落草为寇。”吴广才说。
　　“那不叫落草为寇，叫忠义救国！”何云说
　　“对对对，忠义救国，忠义救国，哈哈。”五爷高兴得像个孩子“嘿嘿”直笑。
　　蛇洞山今晚，灯火旺盛，异常热闹。五爷请吴广才等上座。五爷说：“今儿，我等三生有幸，结识了吴广才、何云、李春潮三位兄弟，再加上海达尔，他们都愿意和我们结为兄弟，一起打鬼子、杀伪军，忠义救国。弟兄们，我们就歃血为盟。拿鸡来！”接着手下人送上一只公鸡，他把鸡血滴进每个人的酒碗里，然后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大家一起跟上，嘴里说着忠义救国，干杯干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