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第54、55章

　　第54章
　　
　　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洪河带人去南方抓捕杜晓晨和荣光还不见有喜讯，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地袭上文帅的心头，他不免惶惶不可终日，夙夜忧叹。而就在这个当口，那天下午，天气阴晦，狂风大作，太出乎文副市长意料了，听过市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晏治功打给他的电话，可以说在那一刻他都被吓傻了。
　　电话里晏副局长的语气急促而又恐慌，他向文副市长报告说：“刚接到兴盛小区报案，说是小区里关部长的家遭窃，关部长的夫人被窃贼捅了几刀已经送往医院了。”
　　“啊！什么？”文帅大惊之下，回过神二话没说推开坐在他膝盖上的赤身裸体的俄罗斯娼妓，疾步出了天上人间娱乐城，驱车就直奔兴盛小区去了。
　　半道上，文帅透过车窗看到一辆救护车疾驶着朝市医院而去，他心一沉，赶忙指示司机从后面追了上去。这个时候，文副市长的心情复杂得很，他知道关部长的妻子是市委马书记的女儿，即便马露露不是马书记的女儿，碍于关部长的身份，他作为全市主管公检法工作的副市长，面对如此糟糕透顶的治安状况，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知道面见马书记和关部长后该如何交代。路上，文帅感到了有生以来少有的恐惧。按理说，有准亲家高耀辉做后台，他本不应该太过于畏惧马向前，但是事出有因。也就在前些天，他接到了儿子的一封信，信中儿子说他跟中央纪委领导高耀辉之女高文英闹僵了，他已经跟另外一个女子好上了……这对文帅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如晴天霹雳，让他有一种遭雷电轰劈的感觉。如果不是手头工作紧，他会立即赶赴京城去当面数落儿子的，无论如何他是不会答应儿子跟高文英分道扬镳的，一旦成为既定事实，他清楚这将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是被抓捕杜晓晨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的文帅，关键时刻他是不敢离开清水市的。不仅如此，近来从市委传出的消息对他也十分不利，个别同僚私下传言说是马书记已经有动他的心思了……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差一点就要把文帅击得趴下了。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窃贼为偷窃，闯进富人居住的兴盛小区，在关部长家里行窃之时惊动了马露露，为不使偷窃行径当场败露，窃贼恼恨之余一不做二不休，用匕首刺向了面对窃贼毫不畏惧，大喊“抓窃贼……”的马露露……
　　事后，窃贼逃掉了，马露露被送往医院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了。这一下，无疑是把天戳了个大窟窿，这还了得。好在马向前和夫人都是很有修养的人，当场并没有斥责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的文副市长。然而，马书记夫妇越是平和地处理事情，越让文帅心中惊骇。文帅很清楚，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平静如镜的河流下面却总是暗流涌动。这天，把马露露的尸身安顿在市医院的太平间之后，文帅失魂落魄地乘车来到市公安局副局长晏治功的办公室，不曾想一进门晏副局长就向他汇报了案件侦破进展情况，说出了窃贼是龙啸云的堂弟龙啸山。
　　“你……你……你说……什么！？”文帅明显的体力不支要倒下去的样子，晏治功赶忙上前，扶顶头上司坐在了他的办公椅子上。
　　“闯进兴盛小区，图谋行窃杀害马书记女儿的凶犯叫龙啸山，他是龙啸云的堂弟。”晏治功不像他的同僚洪河，他精明之处在于看着文帅和洪河亲热交往却从不掺和，在面子上他虽然遇事总是对文副市长唯唯诺诺，而实际上他在尽量避免着跟文帅一伙人来往。眼下，看到文副市长沮丧颓废的神态，他打心里高兴，暗自嘲讽文帅道：“想不到你文帅也有怕事的时候！”
　　既然凶犯已经锁定，抓捕势在必行。洪河、秦富贵不在身边，文帅少了左膀右臂，他不得不起用晏治功。晏治功不满文帅，但是他却甘心效命于郝市长。如果不是郝市长器重他，他也就不会有今天，在文帅把持的公检法部门干到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还一直四平八稳干着，不能不功归于他的后台是郝水清市长。有几次文帅找他的碴，郝水清听他诉过苦，反过来警告文帅要适可而止，动谁都不能动晏治功。如此一来，文帅也就只能干瞪眼，晏治功从此也就成了他眼前的一块烫手山芋，吃不了就只能闲置在一边了。马露露一案突发，真不是时候，亲信都已经被派到南方去抓捕杜晓晨和荣光了，文帅起用晏治功实在是无奈之举。抓捕龙啸山的行动方案一经确定，散会之后晏治功在第一时间就将抓捕龙啸山的方案向郝市长做了汇报。事已至此，作为马露露一案侦破组组长的文帅，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在没有权衡晏治功是否可用的情况下他就暗中亲授晏治功机宜，指示晏副局长行动当中务必将龙啸山以拒捕为由当场击毙。晏治功受命之后随即又向郝市长透露了实情，这引起了郝水清的高度警惕和关注。郝水清想这里面肯定有玄机，龙啸山是龙啸云的堂弟，好些天以来清水市黑道上传言这两个黑道头目为一洋妓争风吃醋已反目成仇，后来被堂哥打败的龙啸山只能流落街头，因生活困顿，不得已他才瞅准了兴盛小区这一闻名遐迩的富人小区下手偷窃，谁曾想杀了人。稍作思考，郝水清就推断出了文帅暗中指示晏治功以拒捕为名杀掉龙啸山的用意，他因此当场密令晏治功务必抓活的，绝对不能让龙啸山遭到不测，还一再激励晏治功，如果能活捉到龙啸山，那将是大功一件。郝水清这个时候一点也不含糊，脑袋清醒着哩，名义上他对晏治功说活捉龙啸山之后功劳归晏治功，实际上他另有打算，只是难以启齿罢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最近一段时间，清水市官场上官员们暗地里都在传言文副市长的儿子在京城跟中央纪委领导高耀辉的女儿已经分道扬镳了，无风不起浪，传言不久就被证实是可信的。消息来源于从京城打工归来的清水市打工仔带回来的《京都晚报》，头版上竟然刊载有一篇《爱恨何时了》的通讯报道，文章虽然不过千把字，不仅文笔犀利，而且言辞凿凿，看得出是出自大家之手。这篇《爱恨何时了》的通讯作者署名“晨曦”，首先在打工仔中传开，随后越传越广，以至于连政府官员都注意到了，一看之下，清水市不少官员可真是欷歔不已，原来这篇通讯写的是清水市副市长文帅的儿子在京城上大学期间，如何跟中央纪委某首长的千金谈情说爱，结果半途移情别恋的事。不看则已，看过后，清水市不少官员当下就意识到这则消息意味着什么，只是没有人明说而已，官员们乃至许多市民都等着看文副市长的笑话哩。市委宣传部关部长更是心知肚明，从“晨曦”的署名，加之通讯熟悉的文笔风格，他隐隐一笑，转眼大半年不见杜晓晨了，原来她去了京城。杜晓晨可真是不简单，不管是当舞女，还是当官，还是到京城勾引文帅的儿子文海充当第三者硬生生拆散文海和高文英，干什么事情她都是那么在行。
　　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欧阳劲风和荣光还有杜晓晨走到了一起。有南方巨商欧阳劲风的帮助，杜晓晨的复仇行动进展得非常顺利。文帅再老谋深算，他也想不到等他派人去南方追捕杜晓晨和荣光之时，杜晓晨和荣光早已经离开南方去京城欧阳劲风开办的公司担任要职了。在南方可不像在清水市，洪河一行人的行动处处受制于人，欧阳劲风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洪河心里十分焦虑，但是又无计可施，他找过南方的同行想让同行帮他的忙，却殊不知欧阳劲风早就在暗地里花费重金打点好了人际关系，洪河一行人在证据缺乏的前提下想抓捕人，岂能行得通？洪河好不沮丧。文帅接二连三打来电话，洪河也不是傻子，从文副市长说话的口气他就猜出了八九不离十，看来文帅比他还急，他不免揪紧了心，不祥的预感也重重地袭过他的脑际，冥冥之中他似乎意识到了末日就要降临了，不能再拖延了。洪河认为比起荣光，杜晓晨更可怕，他的这一认识跟文帅是有点出入的，权衡再三，他打定主意在电话里和文副市长密谋了一番，而后他登门拜访欧阳劲风结果连人影也不曾见到。行动受阻，洪河就想返回清水市，但是没有文副市长的指令，他又不敢私自撤兵，再说清水市局势如何他一点都不清楚。也就在这个当口，洪河这天被他在南方司法机关上班的一个朋友请去喝酒，不知怎么的平时二斤不倒的他这次才喝了不到半斤就感到晕头转向，随即就人事不知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晨，洪河迷迷糊糊勉强坐起身，才看到他睡在了宾馆里，枕头一侧放着一个信封，他迟疑着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全是他跟一个女人淫乐的照片，顿时他脸色苍白，心里发憷。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宾馆房间的门开了，只见进来一个衣衫凌乱还哭泣着的女人，她的身后紧跟着几个警察，随着女人指认出洪河，几个警察不由洪河分说，就给他带上了镣铐……洪河在南方出事了，龙啸山被清水市警方活捉了，不利的消息接踵而至使得文帅度日如年。
　　时机已经成熟，关望在电话里把获取的关于文帅一伙人倒霉的情报不失时机地透漏给了杜晓晨，杜晓晨随后在北京也迅速采取了行动。文海是文帅的独苗，作为文副市长的命根子，杜晓晨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使文副市长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完全丧失抵抗的信念。早先，来到京城的杜晓晨约彼此结成了金兰的妹子乔美丽来到京城，通过乔美丽她很快就认识了乔美丽的表妹高文英，从而水到渠成她跟着就又认识了清水市文副市长那远在北京上大学的宝贝儿子文海。杜晓晨乃情场高手，不过就跟文海和高文英这一对恋人接触了两三次，她心里就有谱了。瞅准时机，她横刀夺爱，巧使温情俘获了文海，诱惑得文海一头扎进温柔乡里难以迷途知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文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但是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杜晓晨使得离间计。就这样文海被杜晓晨哄骗得乐不思蜀，他没有揩到杜晓晨的油水不说，反而还把他的爱情也赔了进去。杜晓晨使怪，她佯装爱文海爱得死去活来，暗中却拍下文海跟她缠绵拥抱的照片寄给了高文英，高文英接到照片哪里受得了，立即找上门大骂文海不是东西。然而遭了骂的文海依然我行我素，当天还盘算着约杜晓晨出外郊游呢，谁知被杜晓晨粗暴地拒绝了。文海这个时候依然执迷不悟，死追着杜晓晨不放，眼看文海入了套，杜晓晨就一不做二不休，在文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公司纠缠她之际，她指使几个雇来的打手狠狠将文海暴打了一顿，还给文海按上了调戏妇女的罪名，使得文海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当天晚上，文海竟然在京城地铁站迎着疾驶而来的火车自寻短见了，得知儿子的噩耗，文帅气急败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一切都已于事无补。
　　完了！儿子死的当天夜里，在家里悲痛欲绝的文帅被清水市纪委的人带走了。接下来是抄家，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顷刻之间进进出出，对原清水市主管他们的文副市长家进行了彻底搜抄。让警察震惊的是一贯在大会小会上大讲特讲廉政建设的文副市长，不但住着三百多平方米的高档住房，而且家里装饰的豪华程度不亚于传说中的皇宫，仅客厅的象牙屏风就价值不菲，抄出的古玩字画也不在少数，其中有一些珍宝还是警方记录在案的全国重点保护文物……原来如此！文副市长竟然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不过在当今社会像文帅这样监守自盗的官吏，早已不在少数了，连老百姓都已经见惯不怪了。盗亦有道。对文帅而言，他一意孤行，作为政府官员身居要职，却不尊奉为官之道，真是连盗贼也不如啊！
　　
　　第55章
　　
　　文帅终于伏法了，这让曾遭受过他欺凌的人们欢呼不已，但是关望关部长高兴之余却不免心生丝丝酸楚。为了扳倒文帅，他深入虎穴跟文帅走得很近，以至于气得杜晓晨差点跟他分道扬镳了。他俩之间一直以来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即便这样她仍然对他产生了误解，这就更不要说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了！眼下回想起来让他真是哭笑不得。
　　追溯过往岁月，其实自上一次和文帅一起从省城开会回来，关部长就有了他自己的如意算盘。而当初他是怎么想的，私底下他只跟他的岳父市委书记马向前沟通过，并因此获得了马书记的支持，除此之外连杜晓晨都被他蒙在了鼓里。有不少同僚认为他一心就想在仕途上图谋发展，但是再怎么着他也有他行事的风格——做人乃至做官的底线。那就是不能因为当官而放弃了做人，置人格和尊严于不顾。混迹官场十多年来，他历经的风风雨雨也不少了，倒是文帅自以为是，欲陷他于不仁不义之地，他岂肯就范？但是即便他是市委书记的女婿，官居市委宣传部部长，因为势力上跟文帅悬殊太大，所以他不得不三思而后行。既然明斗斗不过文帅，那么就只有来暗的了。他已经别无选择，事到如今，只有置文帅于死地而后他才能扬眉吐气，而他恰到好处地利用了文帅想拉拢他的心理顺势为之，结果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杜晓晨再怎么聪明，那一段关望投文帅所好的日子里她是不会明白心爱的人的一片苦心的。目睹关巧巧的眼泪，杜晓晨的怨恨，让关望饱受了家人朋友的误解。当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日，他却并没有感受到作为胜利者应该有的扬眉吐气的快活。反倒在放眼仕途、眺望漫漫前途之中，他忽然间感悟到了一个人如果倾其一生只顾着追逐权力，那么到头来该是多么的可怜啊！
　　凡事有失才有得，而想要得到就必然得有所失去。关望回想他原来不过是清河镇镇政府的一个小吏，冥冥之中由于上天对他的垂爱，使他结交上了镇长的女儿，从此尽管仕途少不了磕磕碰碰，但是都无关大碍，致使他一路飙升。时至今日，他算是尝够了仕途的酸甜苦辣，过多的是憋屈，如果不是借助了前后两任妻子的家庭背景，他这么快的升迁是不可想象的，不过这正是他的痛处。他为此抛弃了前妻和孩子，至今他还不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马露露的不幸遇害，使他的前途一下子变得渺茫起来了。失去女儿的马向前，就在几天前向组织提交了辞呈，身居官场数十年，尽心尽力为人民服务，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到头来他没有想到他连女儿的命都不能保障，做官还有什么意思啊！身心疲惫之余，马向前心灰意冷，他选择了平民生活。等组织的批复下来，他专门叫来了女婿，这一次翁婿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聊侃，让关望受益匪浅。看上去岳父苍老多了，总给人一种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关望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饭桌上喝过几杯酒，他劝说岳父不要太伤感，死生由命……岳父忽然泪流满面，空气刹那间似乎凝滞了，这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生活转而又复归了平静，马露露火葬之后被葬在了郊外的一处公墓里，在一个春雨淅淅沥沥的清晨，关望步履沉缓地来到妻子的墓前，盯着墓碑心潮涌动……
　　因罪孽深重，文帅最终被判处了死刑，行刑这一天，清水市万人空巷，市民全都会聚到刑场观看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而这一天，就在枪毙文帅的枪声响过不久，清水市市委宣传部的关部长接到了调任他到省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的人事调令，他心平气和地盯着调令，忽然凄冷地一笑，他猜到了这肯定是乔美丽从中做了手脚，借助家庭背景她想调她爱恋的人去省上任职。美丽是个好姑娘，只是……关望打定主意毫不犹豫就撕碎了一纸调令。而后，他从办公椅上起身瞟了一眼办公桌上准备向组织呈报的辞呈，步履缓缓地踱到办公室的窗户前，眺望起了阳春三月莺飞燕舞的浩渺长空，他的身心为之一振。杜晓晨在京城已经帮他找到了他的前妻田甜，听杜晓晨说田甜和孩子生活得很幸福，她在电话里一再催促他赶快到京城去，她说她早就把他介绍给了欧阳劲风老总，欧阳劲风对他很看好，当场向她承诺只要他肯放弃公职来京城，那么他会重用他的。机会难得，厌倦了官场的关望考虑再三，终于给杜晓晨回了电话，与其说他是答应了欧阳劲风的邀请，还不如说他是想去京城和妻儿团聚。之前，只顾在官场忙碌，将亲情置之不顾，蓦然回首，他才发觉亲情原来是这么的难能可贵啊！
　　
　　作于2011年3月至201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