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别渡边风车再转 得贵子剑兰花开

　　32,渡边离别
　　
　　青岛日本领事代办处，铃木次郎急得团团转。自从宫泽喜他们回日本以后，他一直派人四处打听渡边弘一的下落，去凤凰岭乡公所、吴良村联系，只知道他和吴霖霖被逐出吴良村，去向不明。名古屋方面已经发来了三份电报，要求领事代办处尽快联系上渡边弘一，九月底前必须返回名古屋。当渡边弘一出现在铃木次郎面前的时候，铃木次郎惊喜万分。立即邀他去日本料理店里喝两盅。
　　老朋友相见分外喜悦，铃木次郎询问他这段时间的去向，过得怎么样？渡边弘一把他和霖儿被逐出吴良村后，投奔胶州李家村的情况告诉了铃木次郎。铃木说：“离青岛这么近，你都不来这里看看，几个月都没有一点信息，你真沉得住气。”
　　“说实话，这几个月是我来中国过得最舒坦的日子，我们两夫妻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加上和李家老两口相处得也特别融洽，霖儿肚子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大，这老婆孩子热炕头，近乎田园般的生活让我更加爱上了这块热土。无意中和霖儿交谈，发现了我日思梦想的‘藏宝图’就在霖儿手边，让我兴奋不已。可是霖儿爱国心诚，怎么也不肯交出羊皮图，我也没有去勉强她，于是心里有点憋屈。霖儿冰雪聪明，知道我心中不悦，让我来你这里散散心。”渡边弘一边喝酒边说事。
　　“这就对啦，还是弟妹善解人意，比你好多了。这几个月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铃木次郎把名古屋方面的召回电报给渡边弘一看，并要求他立即准备回国复命。渡边弘一说什么也不肯立即回国，说这太伤霖儿的心，而且霖儿大概十月底十一月初就要生产了，自己就要当爸爸了，无论如何现在也不能回国。
　　铃木次郎郑重其事地说：“大丈夫当以国家利益为重，不可儿女情长，身为大和民族，天皇子民，岂能抗命不从。”
　　“我不是抗命不从，而是现在不行。”渡边弘一还想坚持。
　　“不可以的渡边君，这回你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了。但是你我实属好友，你看这样行不，明天我和你一道去胶州，见过弟妹，相信她也会声明大义，体谅我们的苦衷，为你放行的。”铃木次郎说。
　　“不行不行，她有孕在身，万一有什么差池那就抱恨终生了。”渡边弘一说。
　　“依据你说的弟妹性格，她绝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奇特女子，绝不是小肚鸡肠的鼠辈，在是非曲直问题上她胜过你。”铃木次郎用激将法震住了渡边弘一。
　　“那就随你试试吧！真拿你没办法。”渡边弘一只好依从铃木次郎。
　　正说间，见领事办事处门外聚集了许多人群。人们高喊着“打倒日本军国主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日本人滚回老家去！”铃木次郎告诉渡边弘一，今晨日本关东军借故南满铁路被炸，占领了中国东北沈阳北大营，中国军队没有抵抗，激起民众的强烈不满和抗议。铃木说：“看来日中对抗是迟早的事，青岛领事代办处能够坚持多久也很难说，必要时，我报请代办同意，随你一起回国。
　　“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啦，铃木君。”两人相拥随即离席。9，18这天，青岛的夜晚很不平静，游行队伍延至深夜。
　　第二天一早，铃木次郎带着一些礼物随渡边弘一去胶西李家村。霖儿看到渡边弘一身后还带来一个人，就猜到是铃木次郎。她首先上前打招呼：“不用介绍这位一定是铃木君，幸会！怎么不在青岛多待两天，就急着往回赶。是不是前线兵源不足，召回你们上前线啦！”霖儿的单刀直入让铃木和渡边不及防范。
　　李伯见状转了个弯子说：“客人请坐，初到寒舍，请用茶。”
　　渡边弘一急忙上前介绍：“这位是青岛领事代办处的铃木先生，这位是我的内人吴霖霖，那位是我们的恩公李伯和李妈，还有一位小侄女叫丹丹。”
　　“既然来了就随便坐坐吧。铃木先生此次来，是不是想带渡边先生回日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你此行的主要目的。”霖儿还是抓住这个议题不放。
　　“弟妹果然厉害，一语中的。我找渡边先生好几个月了，名古屋方面几次要求渡边先生回国，可是我们无法联系上。承蒙弟妹看得起我，让渡边先生去青岛看我，我真的感谢不尽，也帮我解决了一个联系不上的大难题。至于渡边先生回名古屋怎么安排我并不知道，请弟妹谅解。我只是请求弟妹理解我等执行公务的难处。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直说了。渡边先生先留下和弟妹小叙几天。过几天我再来接他回青岛。”铃木次郎说。
　　“那好，对此我早有思想准备，你也不要再来这里接渡边弘一，三天后我让渡边弘一直接去青岛会你。至于我和渡边弘一是生离还是死别，那是我们之间的事。”霖儿说得很坚定、很干脆。
　　“渡边先生是个好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要不是铃木先生来，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中国人。昨天日本关东军占领北大营拉开了中日对抗的阵势，我们不希望战事扩大，如果日本要想侵略中国，中国老百姓也会起来反抗的。”李伯说。
　　“李伯说得对。我们真的不知道回去是怎么安排，其实日本国民也不愿意和中国为敌，我们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和睦相处该多好啊。”渡边弘一说。
　　“我们希望日中亲善，和睦相处，就像这样常常走动多好。”铃木随和着。
　　送走了铃木次郎，霖儿回房躺在床上休息，她没有理会渡边弘一，让渡边心中纠结。渡边弘一靠近霖儿说：“霖，别这样，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此去日本前途未卜，心中无底。本应留下等你生下宝宝，跟我回日本，可现在难办了，我这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那有什么可乱的，你去日本可以和你家人团聚，可以再展抱负，还可以再娶一房日本太太，我算什么？”霖儿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我走后最孤独的是你，你要完成产子大业，还要担负抚养孩子的重任，我又帮不上忙，真是难为你了，霖。”渡边弘一说。
　　“我现在谁也不怨，本来你我的结合，就是一个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环境下进行的，因此必然会有错误的结果。我还要吞下这错误的苦果，这就是命，这是因果报应，无话可说，我只能认命。希望你回日本好自为之，不要再做错事。”霖儿说。
　　“快别这么说，说得我心里好难受。”渡边弘一听了霖儿的这番话心情很沉重，他认为自己没有错，他相信有神灵引路不会错。于是他想起了玉风车，他拿出玉风车给霖儿看。他对霖儿说：“我是受神灵指引和你结合的，我现在依然相信它。我有两个心愿，一个是愿你平安产子，一个愿我顺利回国。如果一切都能如愿，我手里的玉风车就会再次转动，请你看看是不是灵验。”
　　渡边弘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手持玉风车。说也奇怪，那玉风车果然再次转动起来，渡边弘一喜出望外，霖儿也看得真切，连声称奇。玉风车在渡边弘一手中转了几个圈后就停了下来，自动分成两半。渡边弘一心里明白了，他把分开后的玉风车一半递给霖儿，自己留下另一半。
　　渡边弘一对霖儿说：“神灵告诉我们，我们要暂时分开，这是我给你的信物，也是神灵赐福，你要妥善保存。如果我们再次相会，玉风车合成后还能转动，我们还会再续前缘；如果不能转动，说明我们无缘再续啦。”
　　霖儿说：“真的会有那么灵验？”她将信将疑地说，“也许是心诚则灵吧！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会好好保存，安全生下你的宝贝，把他抚养成人。如果你功成名就，有了二房，玉风车自然也就不能转动了，不过我还是要把这玉风车还给你，让你的儿子和你合成；如果能转动，你就带着儿子回日本去吧，也许那时已经物是人非啦！”
　　“怎么会呢？你是我这辈子无法忘怀的奇遇，我是一定要回来娶你的，无论时局怎么变化，我都不会丢弃你们母子俩。”渡边弘一郑重地说。
　　“但愿吧！有玉风车神灵保佑，我也认命了。”霖儿说完就觉得有睡意。
　　这两天霖儿心情平静多了，等待她的已经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昏昏欲睡。
　　三天很快过去，第四天清晨，渡边弘一醒来，看见霖儿的眼睛里还噙着泪花。他亲了亲即将离别的妻子，轻声说：“亲爱的霖，我该上路了。”
　　霖儿被惊醒了，往起一爬，揉了揉眼睛，揩干了泪水说：“我得起来送送你。”李伯李妈早已经起来，早点也做好了。见小两口起来了，李妈说：“渡边先生，早点做好了，吃好上路吧。”
　　霖儿和李伯李妈以及丹丹，把渡边弘一一直送到村口，渡边弘一提着行李依依不舍地和大家话别。突然，渡边弘一放下行李，回头迎上霖儿一阵热吻，和她耳语“我爱你，请自保重，我会回来的”。霖儿强忍泪水，目送至渡边弘一无影。
　　
　　33,剑兰花开
　　
　　渡边弘一离开胶西李家村已经好多天了，霖儿时有思念，心里面空落落的。虽然李伯李妈整天围着她转，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体贴照顾，但是没有了一个哪怕是争吵拌嘴的对象也会感到孤独和寂寞的。她知道，这样的情景还要延续很多年，甚至是一辈子，她必须学会忍受孤独，耐得住寂寞。
　　霖儿来到了窗前，窗台上的那盆剑兰已经干瘪了，剑兰虽然耐干耐寒，可这么长时间不管它是不行的。她叫丹丹把后院的那个素洁的花盆拿来，她要培土移栽。记得上个月她和渡边弘一去花市，一眼就相中了这盆枝叶茂盛的剑兰，怎么渡边弘一一走，剑兰就萎缩了？不行，我要重整剑兰，得把它抢救过来。
　　丹丹帮着霖儿妈妈移花盆，她问霖儿：“妈妈移栽的是什么花？”霖儿告诉丹丹是剑兰，学名叫唐菖蒲。
　　“妈妈选择的花一定有深刻的含义。”丹丹挑起了剑兰这个话题。
　　“剑兰原产在地中海一带，南非也有。是一种可以插的花，无论直插、斜插，或者长插、短插都可以，和玫瑰、康乃馨、扶郎花并称世界四大切花。剑兰花开艳丽、抢眼，而且具有从容、大度、自然、多彩，有着不同凡响的气质，在插花领域里有‘万能泰斗’的美誉。我喜欢它的康宁、福禄、坚定、节节升高的品格，人们常常赋予它用心爱恋，深深怀念之情。虽然花名叫剑兰，但它不属于兰花系列，我非常喜欢它。”霖儿一边移盆，一边津津乐道。丹丹一边帮霖儿妈妈培土，一边连声称赞妈妈真的好聪明。
　　以物寄情大概是人类共有特质。霖儿一直精心看护这盆剑兰，把它当作寄情远思的梦。自从剑兰移盆后，很快就摒弃了旧叶，长出来新叶，慢慢地恢复了元气，而且在一天天的变化中显露出它的生机活力。
　　丹丹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她从和霖儿妈妈的相处中获取了“营养”。在霖儿的强烈要求下，丹丹杵着脚拐子插班上了小学三年级，这让李伯李妈高兴不已。丹丹每天放学回家总是把第一声招呼送给霖儿妈妈，霖儿渐渐地把丹丹当作自己的孩子。她要用知识浇灌这株被霜打的丹叶，从此霖儿也为自己孤独的心灵种下了一颗有声有色的种子。
　　李伯李妈除了忙地里的活儿，其他时间都是围着霖儿转，霖儿从渡边弘一留下的钱币中拿出50个大洋交给李妈贴补家用，一家人和睦相处，不断地驱赶着霖儿内心的寂寞和无奈。
　　眼看霖儿临产的时间快要到了。李妈对霖儿说：“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要担心，有了动静要早一点安排，不要等到临时慌慌张张的，手忙脚乱的。这几天我让老头子和接生婆婆打好了招呼，随时能招之即来。”霖儿谢过妈妈的周到安排。
　　深秋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还没有等山野上被阳光蒸发的水雾散尽，太阳就落下了西山。山谷中的微风带着凉意，吹赶着山间的水雾，挤压着周边的村庄，林子里渐渐褪去的阴影和朦朦胧胧的夜色混为一体，慢慢地被银灰色的月光笼罩，把幽暗和清冷洒向大地，只有银河系的点点繁星带给人们一丝灿烂。
　　霖儿正在关窗户，隐约看到窗台上的剑兰开花了，虽然没有舒展开来，却有一股力量拼命的往外挤压；生命的力量越来越大，渐渐地花儿张开了笑脸，从下往上一节一节地攀升。是的，剑兰开花了。“丹丹快来看呀，剑兰开花了。”霖儿放大声地喊出来。李伯、李妈、丹丹都进到霖儿的房间，当剑兰花完全张开时，全家人都笑开了。
　　突然，霖儿一阵激烈的腹痛，豆大的汗珠往下掉。李妈预感到霖儿要临盆了，她让李伯赶快去叫接生婆婆，她扶霖儿上床躺下，一袋烟的工夫接生婆婆到场了。大约一个时辰，在李妈的安抚和接生婆婆的指导下，霖儿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把孩子顺利地生下来了。
　　小宝贝“哇哇哇”的哭喊声划破了夜空，又是一颗新星亮出在银河系，人类的花名册上又加注了一个豆点。“哈哈，是个小子”“是啊，又是一个小渡边。”李伯李妈高兴地交换着信息，丹丹庆幸自己有个小弟弟。霖儿瘫软在自己的床上，听到一家人的开心祝福，再睁开眼睛她看了看自己的宝贝，松了一口气，嘴角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