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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百口莫辩(下)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7-12-23 19:19:54      字数:3730

  翠菊姥爷见事情即将明了,忧郁地看了外孙女一眼,推说身体疲惫,告辞先走。邱翠菊没跟他一起走,审冯剑时她站在一旁,见冯剑洗脱了罪名,大感快慰。只是听说有个漂亮女子是冯剑的相好,心里结了个好大的疙瘩。趁人不注意,她偷偷地钻进了套间。景志刚与焦守则等人见了,不由会心一笑。虽说两夜一天没睡,大家却一点困意没有。挤在一起,吸着纸烟,议论酝酿,商议着咋给蒋风起报仇,更多的是两股会将来的命运。
  突然谷启孝从外面跑来,两眼熠熠发光,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贺志岩苏醒过来了,说那一刀就是冯剑攮的。”景志刚、焦守则迅速对视了一眼:差点上当。事已至此,容不得有半点犹豫,景志刚脸色一沉,露出森森杀机,一字一顿道:“疾麻里(赶快)动手!”孟家来、符利喝道:“是。”扑进套间里拿人!
  两人推开房门,见屋内只有邱翠菊机警地靠墙角站着,肩膀上依稀有踩踏过的脚印,冯剑却不知去向。抬头一看,上方屋顶一角掀开,透出满天的繁星。孟家来、符利惊叫道:“黑胖子跑了。”景志刚等人一听,大吃一惊,冲进套间,见符利、孟家来一脸惊愤,邱翠菊垂头伫立,冯剑不知去向。大家瞪了邱翠菊一眼,顾不得埋怨,奔出屋追了出去。冲出油坊,见屋后全是漫无边际的高粱地,在黎明前的黑幕笼罩下,显得阴森森的。景志刚叫道:“四散分开,快锻(追)。”大家钻入高粱地,像篦子梳头一样,全部梳理一遍,哪里有冯剑的影子。
  景志刚异常沮丧,没好气地对谷启孝呵斥道:“你是弄熊吃的,咋不早来说呢?”谷启孝撅嘴委屈道:“贺志岩不是昏迷着嘛!我比你们还燥(急)呢!他将(刚)醒过来我就赶紧问,他一说‘攮我一刀的,是冯剑!’我就撒腿跑来了,还不够快嘛!”景志刚没有吭声,呆呆地望着晨曦显现的东方天空,悲愤不已。大家也无主意,跟在他身后,垂头丧气地回到油坊里。大家闷头坐下,各点一袋旱烟,喷云吐雾,神情沮丧。邱翠菊像做错事儿的孩子!倚在门框上,两手使劲儿地拧着衣角,等着挨骂。大家却只顾低头吸烟,没人理她,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
  突然门外哨兵轻声喝道:“谁呀?”来人应道:“是我!”原来是护理贺志岩的老董来了。老董瘸着一条腿,滚得一身是泥,在秦朋、孟家来等人的搀扶下狼狈不堪地走进屋来。景志刚见他一头是汗,五官扭曲抽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急切地问道:“是贺志岩出事了?”老董喘息未定,赶紧道:“没啥事儿!他已醒过来了。”焦守则不解道:“那你慌得跟没头魂似的,还瘸着条腿,没事儿咋这种模样呢?”
  老董气喘吁吁地指着谷启孝!涨红着脸骂道:“还不是这个差心眼的熊货,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我为了锻(追)他,想抄近路,没想到掉进了沟里,摔得一身是泥,脚也崴了,可疼死我了。”秦朋看看谷启孝!又看看老董,诧异道:“你锻(追)他治啥呢?”谷启孝呆若木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董找个地方坐下,顿首道:“唉!我不是怕出事儿嘛!他急毛子撅腚(冒失),话听了一半就跑,像个掐了头的蚂蚱。”景志刚听出有异,急忙问道:“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儿?”老董解释道:“贺志岩醒来说,‘攮我一刀的是冯剑的那个小相好!’他只听了‘冯剑’二字,便撒腿就跑。我紧喊慢喊,他跑得没影了。我怕出事儿!赶紧撵了过来。他年轻力壮,我哪能锻(追)上他呀?便抄近路,没想到一头栽进了沟里。脚崴了又走不快,可急死我了。冯剑他没事儿吧?”
  景志刚顿时手脚冰凉,焦守则劈头盖脸给了谷启孝几个嘴巴,骂道:“狗日操的,差点弄得不可收拾。冯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狗日的抵命。”谷启孝自知理亏,捂着肿胀的脸,哪敢回话!景志刚悔青了肠子,眼含热泪,对大家道:“各位兄弟!大伙还得再辛苦一下,想法子找到冯剑!他身上有伤,咱对不起人家呀!”大家一扫刚才的沮丧,精神振奋、七嘴八舌道:“这还有啥话说的?找人要紧。说句不好听的,咱这是恩将仇报!就是知不道冯剑朝那个方向去了。”
  邱翠菊也是又惊又喜,赶紧道:“冯剑是山东省单县人!家在单县城东四十多里。”焦守则道:“往单县得经丰县!肯定往北去了,就往北找吧。”景志刚赞许道:“多亏了翠菊!”邱翠菊顿时羞红了脸,笑靥如花。景志刚等人见她窘态忸怩,顿时开心地大笑起来……这是他们几天来第一回痛快地笑。笑过之后,景志刚道:“估计他不敢走大路,咱们把人撒开,多往小路上找。这事儿得快,别叫野丫头抢了先,她对冯剑不怀好意。再说,王国汉也在抓他!”听他这么一说,邱翠菊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再说冯剑被推入套间,接着邱翠菊进来,二话没说,便把他身上的麻绳解开了。冯剑活动着酸麻的双手,急切地问道:“这几天恁爷俩藏到哪儿去了呢?”邱翠菊没接话茬,反问道:“那个女的是不是孙倩靓啊?”冯剑故作不解道:“哪个女的呀?”邱翠菊冷笑道:“你装啥的呆啊?”冯剑坏笑道:“你又没说是哪个女的。”邱翠菊道:“就是舍命救你的那个。她是孙倩靓吗?”冯剑摇头道:“不是。”邱翠菊道:“不是孙倩靓!肯定是《大风歌》了。”冯剑顿时啼笑皆非:“哪是哪呀?你总提《大风歌》治啥呢?”邱翠菊冷笑道:“你昏迷那几天,嘴里净说胡话,一会‘孙倩靓!’一会《大风歌》!还有啥‘起……飞扬!’能怪我总提嘛!”冯剑道:“我不是向你说过了嘛!《大风歌》是汉高祖刘邦写的,第一句叫‘大风起兮云飞扬!’不是人名,更不是女的。刘邦是你们丰县人,他媳妇吕后是俺单县人!和我一样,家离终兴不远。他要是活着,得有两千多岁了。”邱翠菊知道刘邦不是冯剑的相好就管,抿嘴一乐道:“丰县人娶了个单县的媳妇!你是单县人!特(因)为啥不娶个丰县的媳妇呢?”冯剑搔搔头皮,咧开嘴笑了。
  见他不说话,邱翠菊又问道:“喂,孙倩靓是谁呀?”冯剑见她刨根问底,无可奈何道:“我和她只见过一面。”邱翠菊冷冷道:“肯定是个女的。”冯剑苦笑道:“是女的又咋啦?”邱翠菊笑模笑样道:“我就知道是个女的。”冯剑慌忙解释道:“她不是孙倩靓!是我在金陵集碰到的女人!”邱翠菊两眼在暗中闪闪发亮,酸溜溜道:“又是一个女人啊!她长得俊不?”冯剑与她相遇数次,知道她长得挺漂亮,只是不知邱翠菊问这是啥意思,不由得赞叹道:“长得是怪俊,就是心狠……”邱翠菊早已气得胸脯起伏:“我就知道你见了长得俊的女人拔不动腿,还赖她陷害你,真是活该。”冯剑见她突然翻脸,害怕言多有失,只好缄默不语。
  过了好一阵,邱翠菊才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哪个男爷们不爱漂亮女人呀!看就看吧,你又不是俺外头(丈夫),我管这么多治啥呀!你不是想气我嘛!我偏不生气,看你咋治(办)。”嘴里说不生气,冯剑见她那副模样,小嘴嘟着,能拴头毛驴了,还真气得够戗。冯剑生死关头被她救下,心里很是感激,想找话茬儿跟她套近乎。邱翠菊却板着俏脸,背过身去,就是不理他!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谷启孝和景志刚的对话,两人都惊呆了。邱翠菊见屋角破败,依稀露出星空,便直奔其下,急促道:“扁(踩)着我的肩膀,快上。”冯剑尚在犹豫,邱翠菊怒喝道:“你等死呀?”冯剑哭丧着脸道:“你咋办呢?”邱翠菊跺脚道:“他们都是俺舅舅的把兄弟,还能吃了我呀?”冯剑见她如此自信,便依言踩着她的双肩,撕开屋顶上秫秸,刚蹿上屋顶,孟家来、符利便扑进里屋拿人!冯剑大骇,跳下屋去,连滚带爬,钻入高粱地里,像个没头的蚂蚱一样,落荒而逃。随着几声怒吼,一群人冲出油坊。冯剑慌不择路,跨沟越壕,就是一阵猛跑,真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犬。不知跑了多长,天色渐渐亮了,方才停下来。精神一松懈,便感双肩剧疼难忍,鼻孔直蹿热气,口干舌燥,眼珠涩烫,四肢无力。他像一个醉汉,勉强又走了几步,像踩在棉花上。来到一条路边上,再也支持不住了,突然眼前一花,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渐渐苏醒,睁眼一看,却睡在一张床上,是在屋里,此时屋内空无一人!活动了一下胳膊,发现伤口已用白纱布包扎好了。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对话声。有人问道:“大姐!跟你打听一下:见过一个黑胖子吗?”一个女人问道:“他是治啥的呀?”另有一人道:“卖野药的。”女人回答道:“没徐忽(注意)。俺这儿找伟里(偶尔)来回生人,卖野药的从没见过。”冯剑听出问话的正是秦朋、孟家来!那女人声音虽有些耳熟,急切间却想不起来是谁。秦朋又问道:“大姐!给碗凉水喝吧。”那女人道:“俺外头(丈夫)没在家,咋叫两个生人进来?”秦朋赔笑道:“你还怪讲究俗礼,俺不进去了。给俺俩端碗凉水,俺站大门口喝了就走。”见他们说不进来了,冯剑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会,秦朋客套道:“大姐!您这儿的水真甜啊!”就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冯剑见外面再无动静,觉得内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不顾头重脚轻,两腿发软,蹒跚着走出门去,想到院中找地方解手。
  刚出门,便见一年轻女人叉开两腿,坐在院中树下的一张苇席上专注地从面前簸箕里挑拣东西!冯剑悄悄从她身后过去,来到院中一角落里小解。方便完毕,就听有人来了。冯剑躲在墙角处往外观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那女人抬起头来,长得风骚妖冶、楚楚动人,正是关建节那个偷汉的俏媳妇!而这时进来的便是关建节--真是冤家路窄。关建节问道:“伙计!咋干起活来了呢?”那女人不语,神秘地冲他摆摆手。关建节见她如此,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出啥事了?”那女人拉着丈夫朝冯剑藏身处而来。冯剑环顾四周,无处可藏,正惶恐无措,那两人却在离他数步处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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