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第48章

　　穆善果去了天上人间娱乐城，留下杜晓晨一行三人在他的办公室苦熬着，好不容易熬到夜色笼罩大地，有灯光照进屋里，她们这才悄然地离开穆副队长的办公室，出了市公安局刑侦大楼，在通过公安局大门时，杜晓晨看到只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老的警察慵懒地斜靠在门卫室门口的一张藤椅上，对她们三个人连瞧也没有瞧一眼。总算自由了，在穆善果的办公室憋了一下午，眼下走在市区大街上，呼吸着深秋寒凉的空气，杜晓晨感到惬意极了。夜晚的清水市，灯火辉煌，大街上车水马龙，喧嚣嘈杂。杜晓晨带着兰青青和关巧巧回到家里，安顿她们在她家住了下来，在市环卫局任科长的丈夫下班，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回到家里看到来了客人，郝阳不声不吭就径直去睡房睡了。兰青青看到郝阳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人家不欢迎她和关巧巧呢。细心的杜晓晨从兰青青和关巧巧拘谨的表情看出了破绽，就把她俩叫到另外一间睡房，安慰她俩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计较，她说她丈夫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不多和人交往，即便是见到他的父母还有来家里的亲戚他也总是这样的神气。
　　“这人的脾气性格怎么这么离谱啊！”兰青青低声叹息道。她是聪明人，看到刚才下班回家的郝阳冷冰冰的脸色，以及杜晓晨对待丈夫也同样冷漠的表情，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再听杜晓晨的一番解说，她不免为杜晓晨不幸的婚姻而难过起来。这么精明能干的女人，怎么找这么个男人？还是市长的公子呢！造化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大家都丝毫没有睡意，尤其是关巧巧，她脸色苍白总是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角落出神。杜晓晨把玩着手机，兰青青也把手机拽在手心里，事前商量好的，穆善果去天上人间娱乐城探寻关俏俏的消息，无论有没有结果，他都会赶在十点以前给兰青青打电话说明情况的，但是现在已经过了次日零点了，仍然不见穆善果回信，三个人便心生焦虑，替穆善果担心起来了。
　　她们哪里知道，穆善果下午一来天上人间娱乐城，就在走廊遇到了娱乐城跟他私人关系不浅的副总经理荣光。荣副总经理笑吟吟地冲穆副队长说洪副局长他们在上面哩。穆善果闻言心中一惊，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转念他镇静地冲荣副总经理微微一笑，环顾左右之后低声问荣光娱乐城有没有一个叫关俏俏的女子。荣副总经理听了穆副队长的话，先是一愣，而后想了一下，表情神秘兮兮地看着穆善果，忽然他拉着他上到娱乐城二楼副总经理办公室，反锁了门，盯着穆善果又端详了一会儿，期间四目对视，穆善果心中惊骇，他从荣光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祥的神色。
　　“怎么？……”穆善果主动打破屋里的沉默，尽量放缓语气问荣光。
　　但是荣光答非所问，他应道：“你……你找……她……干什么？”
　　穆善果冷冷一笑，故作轻松地说：“这还用得着说明吗？荣副总经理！”
　　不曾想荣光也回报给穆善果一个冷笑，然后说：“甭装了，我的穆副队长。我荣光什么样的人我想穆副队长不生疏，相反，你穆副队长是个怎样的人我荣光也不是不熟悉。穆副队长什么时候也有了这么个兴趣爱好……哈哈！”猛然间，荣光双眼瞪着穆善果，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受人指派来找她的。”
　　“哦！”这一惊对穆善果来说可是非同寻常。立即，双方不再言语，沉默中，穆善果思索着该怎样从荣光嘴中讨出消息。
　　正如荣光说的，他们之间丝毫不陌生。要追溯起来，荣光和穆善果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虽然穆善果姓穆，荣光姓荣，荣光比穆善果大几岁，但是论辈分，因为荣光的奶奶管穆善果叫姑姑，照此推来，荣光反倒应该称呼穆善果表叔才对。荣光早年就读于京城一所著名的经贸管理大学，毕业后因出身寒门，社会关系浅薄，在一没有钱、二没有社会关系找工作的前提下，他就只能跟中国千千万万来自贫穷农村花费了高昂的学费读完大学的莘莘学子一样，混迹社会，自谋出路，好不容易来清水市投靠到了从南方来清水市经商的富商欧阳劲风门下。不久，凭着踏实肯干的劲头和满腹才学，很快他就得到了欧阳劲风的器重。六年前，欧阳劲风在清水市创办了享誉大西北的天上人间娱乐城，他随后被提拔做了娱乐城的副总经理。名义上虽然是副职，是欧阳老总的副手，但是欧阳劲风因为在南方还有更要紧的生意等着他做，所以他就把斥资百万才建成的天上人间娱乐城授权荣光代他全权经营。荣光因此也就成了天上人间娱乐城的实际老总。不过，就在他意气风发、全力以赴帮欧阳老总经营天上人间娱乐城，使得娱乐城名利双收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荣光只能委曲求全，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于娱乐城的新主人龙啸云手下。
　　一年前，当龙啸云这个黑道白道都通吃的混世魔王，在新当选的清水市副市长文帅的怂恿下，张开血盆大口，巧钻法律和国家政策的空子，利用在清水市的黑恶势力，连哄带骗带恐吓，前前后后一个月不到就把欧阳劲风排挤出了清水市生意场，顺势霸占了欧阳老总托付给荣光代他经营的天上人间娱乐城。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应涌泉相报。荣光可不是忘本之人。眼巴巴看着天上人间娱乐城从自己手中被龙啸云抢走，深受欧阳劲风大恩的他岂能善罢甘休。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是权衡再三，凭势力他又奈何不了有文帅副市长在背后给撑腰的龙啸云，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不得已装出一副可怜相，以出卖欧阳老总的利益讨得了新老总龙啸云的赏识，从而使他保住了天上人间娱乐城副总经理的位子。
　　当下，听穆善果打听关俏俏，荣光即便了解穆副队长的为人，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吃过政府官员文帅和恶霸龙啸云的亏，前事不忘，后事之鉴。而心急如焚的穆善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随后一再追问荣光，荣光就是不作答。穆善果不由得气呼呼出了荣副总经理的办公室，当他从二楼往楼下走的时候，不凑巧，正好迎面遇到了洪河副局长的得力干将，市公安局人口打拐办公室主任秦富贵，这个人一向在单位同事的心目中以为人口蜜腹剑著称，他极其讨厌秦富贵，但是想退避根本就来不及了。急中生智，他佯装笑眯眯地从楼上轻快地往楼下走，在红地毯铺就的楼梯半道主动跟上楼的秦富贵打招呼：“怎么？现在才来啊？”
　　红光满面的秦富贵见是穆副队长，朝楼上望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回答穆善果：“我还以为我来得早呢？不曾想你来的比我还早啊？怎么？快活过了？你可不能撇下老兄我先溜啊！走，回头。你见过洪头了，我还没有见呢！陪老兄再去乐呵一回去。”说着话，秦富贵上前来把左手搭在穆善果的肩上，硬叫穆副队长跟他上楼了。这个时候，穆善果心里七上八下，他原本是要离开娱乐城的，谁料到会遭遇秦富贵。心里再厌恶他，他面子上还得佯装出皆大欢喜的神色，跟秦富贵反倒称兄道弟不亦乐乎。没有办法啊！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如今这个时代，要在官场上做个洁身自好的君子可真是难啊！许多时候，穆善果面对洪河一伙官僚的拉拢，不得不耐着性子压抑住愤懑的心情见机而行敷衍了事。
　　跟着秦富贵来到熟悉的娱乐城的六楼，穆善果看到洪河副局长和另外三个科长级别的手下都已经早于他们到了。这是一间他十分熟悉的宽敞包房，里面有六个小房间，嗅着弥漫着淡淡花香的空气，看得出包房里的人都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几个穿戴暴露、妖艳的女人跟洪河和手下人正在打情骂俏，放荡的笑声传入耳中，穆善果心中只感到难言的痛。他跟秦富贵进门来，洪副局长抬眼看了他俩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习惯了，看到手下能跟自己一样享受人生，洪副局长心里也就踏实了，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有谁背叛他。要下水，大家都下，看谁还敢把其中的秘密泄露出去。洪副局长不疑，穆善果心里也就不再忐忑，因为他早于秦富贵来天上人间娱乐城，却不曾先来面见洪副局长，他担心洪副局长知道了起疑心。而秦富贵还以为他是跟洪副局长一块先来的，却不曾想到他来是有别的目的，并没有跟洪副局长一伙人在一起过，幸好没有人多心，这样他们也就不会怀疑他有二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在这种场合，大家不分彼此，反正都是来吃喝玩乐的，没有必要客气，越是胡来，反倒越能被洪副局长看在眼中，器重在心里。别看洪副局长胆子大，敢跟着文帅一起长期在娱乐城包房享乐大搞腐败之举，说实话，他们的内心却是虚弱胆怯的，总是担心被洁身自好的手下把他们出卖给组织。所以，像穆善果这样愤恨官吏堕落的青年才俊，也免不了得随波逐流。当然，他玩乐总是掌握着分寸的，面子上在这种场合，在上级领导的淫威之下，他不得不在无奈中跟分给他的娼妓调笑几句下流话，或是搂搂抱抱，做些呕心的举动遮人耳目。假如不这样，对穆善果来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就说他的前任，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原副队长景豪，在职时就因为不愿意跟洪副局长一起腐败，结果后来在工作中受到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打击，当刑警大队副队长不到半年就被调往了一个遥远的清水市管辖的贫困县一大山深处去干民警了，三个月后，市公安局传来了景副队长失足掉下悬崖身亡的消息。景副队长是怎么死的？难道真的是失足掉下了悬崖吗？景豪的死讯让他的亲密下属穆善果当时疑心重重。不久，年轻的警官穆善果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被组织任命为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接替了景豪副队长的职务。也就在他走马上任之际，市公安局调来了一个叫秦富贵的警察。如果不是后来借着查案的便利，经过暗中调查，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景豪副队长被贬的那个山高林深的贫困县的一个普通民警调来市公安局不到三个月，就被洪副局长提拔为市公安局人口打拐办公室主任的秦富贵，会是直接将景豪副队长推下悬崖的凶手……现实的残酷，使穆善果一想到刚正不阿的原任景豪副队长死的内幕，浑身就不由得老是发抖。而这个秘密，几年来他一直闷在心底，使他在良心上备受谴责，心灵也因此受到了不堪忍受的折磨。
　　洪河一伙人的玩瘾真是不小，吃喝过后，开始玩弄娼妓，洪河真算得上是老当益壮，玩着本民族的他还嫌不过瘾，还让娱乐城给他弄来俄罗斯的美人儿供他享乐。体态远比本土娼妓丰满性感，奶子远比本土娼妓诱人心神，更能勾起男人兽欲的俄罗斯娼妓，其十足的骚劲常常把官僚腐败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不管怎样，今天的穆善果更只能逢场作戏，再怎么被引诱他也不愿做出对不起兰青青的事，怀着对纯真爱情的向往，以及对爱情忠贞的信念，他苦守着良知和道德的最后底线，直到次日东方拂晓，他才跟着洪河一伙人疲惫地离开了天上人间娱乐城这一让清水市不少官僚醉生梦死的地方。回到市公安局，穆善果匆匆来到办公室，反锁了房门，顾不上喘口气，就拨通了兰青青的电话，把侦查到的消息详细地做了通报。他在电话中特别说到了他跟娱乐城荣光副总经理的谈话，他说他从荣副总经理的反应中似乎看出了破绽，不用猜测他就敢凭着敏锐的职业习性断定姓荣的肯定知道关俏俏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