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坚强的人也常常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这样或那样的弱点。
　　杜晓晨无疑是巾帼丈夫，但是无论是工作中还是闲暇时间只要一看到副市长文帅，她就会脸色陡变。好在文帅每次都不在意，这样也就避免了过早爆发冲突。眼下经过奋斗，杜晓晨当上了清水市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这个职位足以让一个普通民众乃至于政府普通科员垂涎三尺了，但是杜晓晨却依然苦恼自己的地位还是太低，即便如此她也心知肚明，她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混到这个位置，毋庸置疑是依靠了公公郝市长，要不然她清楚在一直以来就重男轻女的官场，她想要在大学毕业十年的时间从一介平民混出点名堂，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世人都说做人难，那是因为没有识透自己，要是能透彻地了解自己，想方设法弥补自己的不足，做起人来也就不会太难了。如今的世道，仍然是男权社会。杜晓晨是个女人，所以她并没有过分地奢望她会在仕途上有多出息。然而她并不焦虑，也丝毫不紧张，因为她有关望，缺憾完全可以由他来弥补。曾经间或之间她也想过是否借助公公的权势报复文帅给父亲报仇雪恨，但是每当产生这一念头的一刹那，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回想前不久听市委组织部的好朋友柳云说起文帅之所以能当上副市长，后面有郝市长给他撑腰的传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指望过公公了。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怀疑过公公为何会跟文帅这样的货色关系如此亲近，是不是当年他也是跟文帅一伙的？如果这种猜测属实的话，很有可能曾经的郝副市长今天已经扶正的郝市长还参与过暗算她父亲的丑恶行径，这样的话……杜晓晨不敢再想下去了。
　　父亲离世之后，是母亲将杜晓晨供养到大学毕业的。位于阳光区区委家属院的房子是不能再住了，睹物思人，区委大院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熟悉，春去春又来，花开花又落，多少年了，忽然间丈夫自寻短见撒手人寰，岂能不让夫妻情深的老伴每每一个人在房子里伤心流泪？为使母亲不再睹物伤悲，大学一毕业杜晓晨就带着母亲回到了乡下老家，让母亲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了一起。而她安顿好母亲之后就又只身返回清水市，为父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在一个物欲横流、人与人之间互相倾轧的城市里坚强地生活着。要是父亲在世的话，大学毕业的杜晓晨想谋个正经职业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父亲早她大学毕业前一年就遭官场同僚的暗算不幸自寻短见离开了人世，曾经辉煌的家庭顿时黯然失色。父亲的死，对于杜晓晨的心灵创伤无疑是巨大的，并且还激起了大学毕业的杜晓晨一定要进入政府部门工作的念头。而之前，父亲还健在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看好政府工作，事出有因，如今她之所以要一心步入仕途，对于她来说，她有她不可告人的心思。这一心思近来愈来愈强烈地胁迫着她，使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暗算父亲的仇人大干一场，不过每次念头都是稍纵即逝，冷静下来之后，她通盘考虑，认识到复仇的时机还很不成熟，必须从长计议才行。源于此，杜晓晨先于关望被调到了市委宣传部，从报到的那一天起，她就费尽心机利用可以利用的人和关系，为关望的升迁努力着。当然，这其中一方面是关望靠了他跟市委书记马向前的准翁婿关系，然而，单凭准翁婿关系，马向前未必就能这么快把他提上来，要深究起来，另一方面还跟杜晓晨在马书记的夫人林静薇耳畔帮着吹风有关，听信了杜晓晨的话，马夫人在准女婿调来市里之前可是没有少在丈夫面前进言。
　　之前，虽然关望和马露露的交往已经超越了男女朋友的界限，深入到了同床共枕的程度，但是马向前老两口对于帅小伙关望亲近女儿的意图还是心存疑虑。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在清凉县刮起的关于关秘书不久就要被调到市里任职的风声刮过一遍又一遍，高潮过后却没有兑现的缘故。因为马向前夫妇在承认关望是他们准女婿的问题上心神不定，利用他们的社会关系调关望来市里任职虽然易如翻掌，但是让老两口担心的是关望升职以后一旦翅膀硬了会不会变心？毕竟女儿是一个残疾人，而关望那可是不少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孩狂热追求的特别能吸引异性眼球的男人，认为女儿跟关望不般配，却又不忍心阻拦女儿跟关望来往的马向前夫妇，最后经过杜晓晨从中做媒给马夫人做工作，费尽口舌，这才首先打消了林静薇久存于心的疑虑，而后又通过林静薇给丈夫做工作，才使马向前也释怀。
　　就这样，心结一经解开，马向前即便再反感多少年来都难以根治的官场上借助裙带关系相互提携的腐败之风，看在左腿残疾的女儿的面子上，对于自己的女婿，他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加之夫人的催促，终于下定决心要破例一次。不几天，马向前就找了个由头免去了已接近退休年龄的原市委宣传部部长汪清才的职位，很快就调准女婿关望补了缺。由于是暗箱操作，所以关望职务的变化或多或少还是在清水市官场上引起了点波澜，但是碍于马向前如日中天的权势，僚属也只是有看法没有办法。不少官员看关望这么年轻就被提拔重用，诧异之余难免心生嫉妒，然而官场之上官员钩心斗角的残酷性对于为官者来说都司空见惯了。即便有人疑心重重，又有谁敢胡乱造次呢？
　　“国家多年来一直在提倡干部知识化、专业化、年轻化，对于在清江省新闻宣传领域名声显赫的关望来说，被提拔为市委宣传部部长，看来是被提拔对了。不服气的人又能奈何？谁有本事靠着笔杆子让一个贫穷的乡镇变富，靠着笔杆子把落后乡村一位普普通通的村支书打造成一个艰苦奋斗永葆党员本色的精神品牌，乃至把笔杆子化作一把反腐的利剑，那么清水市市委市政府就会先行考虑他、重用他的。然而这样的人，整个清水市也就出了关部长这么一个。”市长郝水清在市委常委会上的这段言简意赅、直言不讳的讲话，话外之意就是只有关望够资格来当这个市委宣传部的部长。虽然郝水清不清楚关望被提拔的内幕，但是作为市长鉴于国家党领导一切的政治体制，他还得接受市委书记的领导，加之官官相护的传统观念作祟，才使得他在马向前讲完话之后，立即接上市委书记的话头，顺着马书记心意讲的一番话，让坐在身旁的市委书记频频颔首。见市委和市政府的一把手站在了一起，参加会议的其他官员也就只有心照不宣地表示理解和支持了。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中，冬天已进入一九，这预示着冬季最寒冷的日子来临了。一星期前，关望和马露露正式订了婚，当时订婚现场除了马露露的家人，唯一一位被请来做客的是被马家人视作媒人的杜晓晨，由此不难看出杜晓晨在马家人的心目中还是挺有分量的，虽然人少，仪式进行的却一点也不冷清。关望对市委书记的左瘸子女儿所表露出的亲热劲，让马向前夫妇深感欣慰。实践似乎证明了他们老两口之前的疑心是完全多余的。马露露开心自然是遂了父母亲和妹妹的心愿，马家人因此都笑逐颜开。这种喜庆的场合，可能谁也没有在意坐在马夫人身旁的媒人杜晓晨的笑容有些异样，当然即便心中再不乐意关望娶马露露为妻，杜晓晨也只能强忍心酸。谁让她不是马露露呢？那样的话，她就用不着跟关望遮遮掩掩像做贼似的来往了，然而这不过是一相情愿。她是杜正的女儿，是遭小人陷害而寻了短见的原阳光区区长杜正的千金，鉴于此，她必须丢掉幻想，随时都得准备伺机给父亲报仇雪恨，她豁出去了。
　　也就在订婚仪式上，马家把女儿和关望的婚期定在了来年农历的正月初六。而在此之前，马露露和关望已私下协商好了，他俩准备旅游结婚，想尽量让婚礼办得简单些，不备办宴席不请客。一对新人，说明心意后，不苟言笑的马向前嘴角抽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但是稍纵即逝，想到这是女儿的心意，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或许是马露露考虑到自己是个残疾人，跟意气风发、长相帅气的关望像传统那样讲排场摆宴席结婚，会给她和关望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所以她在关望主动跟她商量结婚具体事宜时，她就开诚布公地把自己希望旅游结婚、一切从简的想法说给关望听过，关望犹豫不决中把神情在他面前仍然显得有点自卑的未婚妻揽在怀里，经过慎重的思考才答应下来。
　　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情人跟市委书记的左瘸子女儿结婚，杜晓晨喜忧参半。她在伤心的同时，也为关望叫好，是傻子都应该猜得到，跟马露露一旦实现事实婚姻，那么这就意味着马向前以后将会全力栽培关望，照这么看来用不了几年，关望就真有可能在官场上干出名堂。到时借助关望发达的权势，她杜晓晨不就可以如愿以偿地为父报仇了吗？
　　次年农历正月初六，应关望和马露露之邀，欢送一对新人出外旅游结婚的杜晓晨，跟市委书记老两口一起把新人送到了飞机场。目睹载着情人和他第二任妻子的飞机在轰隆隆中飞向辽阔的天空，杜晓晨那双黑宝石一般迷人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直目送飞机在遥远的天边缩成了一个黑点，她才别过马向前老两口，心情沉重地迈着碎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一路走着。早春的寒风吹乱了杜晓晨披在肩上的如瀑布一般的乌黑秀发，她即使之前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但是此时她再怎么控制感情，还是忍不住流出了两行晶莹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