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粮战风云 第二章 第三节

　　梁祺善按照小芸的指示来到匡少衡的院子，还没到匡少衡的屋子前，便听到了匡少衡的读书声：“非吾仪，虽利不为；非吾当，虽利不行；非吾道，虽利不取。上之随天，其次随人。”梁祺善来了门前，正了正衣冠，这才敲了敲门，匡少衡听到敲门声，读书声戛然而止：“谁啊？”门外站的自然是梁祺善了：“我是少东家安排来给小少爷当书童的。”匡少衡回到：“哦，门没锁，进来吧。”梁祺善闻言推门进来，发现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在书桌前坐着，瞥了一眼书皮，只见上边写的《管子》。匡少衡也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喂，你是来给我当书童的？”梁祺善回答到：“正是！”匡少衡说道：“那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你是我爹派来的监工吧？你回去告诉他，我说不上私塾就不上私塾！我就是不喜欢读那些东西！不用费心思了！”梁祺善这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这么复杂，匡少衡不只是不喜欢读孔孟之道，而且连私塾也不愿意去，但是梁祺善并不害怕，说了一段话：“人不倡不和，天不始不随，故其言也不废，其事也不随。”匡少衡吃了一惊：“原始计实，本其所生；知其象而索其形；缘其理而知其情；索其端而知其名。”梁祺善答道：“故苞物众者，莫大于天地；化物多者，莫多于日月；民之所急，莫急于水火。然而天不为一物枉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匡少衡惊讶行了一个拱手礼：“兄台，莫非你也读过《管子》？”梁祺善也回了一个礼，微微一笑：“小少爷客气了，我也只是偶尔读过而已，现在我是少东家的书童，少东家这礼数倒是错了。”匡少衡略有惭愧而坚毅的说：“不！我最初以为兄台是我爹派来看着我的，不想兄台原来这么有才学，少衡刚刚怠慢了！”梁祺善回道：“不敢称得上有才学，只是读过几年书罢了！”匡少衡拉着梁祺善坐在书桌边：“不！兄台也不仅仅是读过几年书这么简单！我见过的读书人多了！只会死读所谓的圣人之书，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觉得孔孟之道一点用都没有！跟诸子百家其他家比，儒家一点用都没有，放在诸子百家里面就是名不副实。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不是因为儒家比其他家高明，仅仅是因为儒家最没用罢了。什么农为本商为末，什么学而优则仕，统统没用。为何不能学而优则商？为什么不能农商并举？士农工商士农工商，难道国家缺了工和商，只要士和农就足够了？我看不见得！所以我觉得儒家最没用，比其他家差多了！”
　　梁祺善哈哈一笑，傲气凌人的答道：“乍一看每家都挺牛，但是仔细一想也就那样。”匡少衡急切的问道：“此话何解？”梁祺善说道：“哪一家都有自己的优势，但是哪一家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匡少衡站起来，对着梁祺善深深施了一礼：“请仁兄继续讲下去。”梁祺善站起来踱着步：“诸子百家，只是一个大概的称谓，实则大约有千余家，而流传于市的便只有法家、道家、墨家、儒家、阴阳家、名家、杂家、农家、小说家、纵横家、兵家、医家。小说家热衷于收集四方风俗、医家之人行医、农家研究农事、名家善辩，此几家对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无大的用途，然而也缺一不可。阴阳家的部分理论与儒家相符，其余理论又于道家相符，也就不用提了。那么对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作用的只剩下法家、道家、墨家、儒家、纵横家、兵家和杂家。纵横家与兵家皆为能解外事而不能治内；法家只知以严峻治国，不讲民间疾苦；道家讲究无为而治，主张因俗简礼、宽刑简政，然民愚者甚多，无规矩无以成方圆，只靠自己的自觉是无法达到治国的目的；儒家重教化，主张德治和仁政，但是盛为声乐、坚持厚葬，并且儒家的仁讲究血缘关系，领导关系，先后关系‘亲亲、尊尊、长长’的区别，并不是真的仁。相对而言，墨家思想较为先进，但比较死板，被派往各国做官的墨者，必须推行墨家的政治主张，行不通时宁可辞职，导致了墨家的传承并不顺利，也无助于墨家思想的推广；另外一个比较好的学派就是杂家，兼各派之所长，但正因为他是学习的其他各派，所以并没有形成自己的所特有的东西，导致杂家并无传承。”匡少衡问道：“那依兄台之意，该当如何行事？”梁祺善答道：“其实很简单，重教化、行仁政、以法治，兼行各家所长之法即可。就拿少爷刚刚所读之《管子》来说。”梁祺善说着拿起了《管子》，“此书中《牧民》、《形势》等篇讲霸政法术;《侈靡》、《治国》等篇论经济生产，此亦为《管子》精华，可谓齐国称霸的经济政策;《七法》、《兵法》等篇言兵法;《宙合》、《枢言》等篇谈哲学及阴阳五行等;其余如《大匡》、《小匡》、《戒》、《弟子职》、《封禅》等为杂说。此书便是兼济多家之所长，农商并举，士工并重，不偏不倚，此之所以齐国才能称霸之根本。试想，士农工商，缺一项的话，整个国家岂不是要乱成一套了？”
　　匡少衡一时呆了起来，梁祺善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他一时激动的无以言表，对着梁祺善作了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其他人不是让我读圣贤书，考取功名，就是如我爹那般，由我自去，从来没有人跟我探讨过这些事情。兄台见解颇深，对我大有助力，我还没问兄台尊姓大名，真是罪过罪过！”梁祺善回礼道：“在下姓梁，名祺善，咱俩这礼数是不是有点过了？”匡少衡尴尬的摸摸头：“哈哈，这不是太激动了嘛！第一次见到祺善兄这种高人！敢问祺善兄今年贵庚？”梁祺善回到：“我生于乾隆四十六年。”匡少衡说：“巧了，我生于乾隆四十七年！那么你还真比我大，叫了这么久的仁兄也不能算吃亏了！”梁祺善哈哈一笑：“那倒是，这倒也不算错。小少爷，不知你可想通了？”匡少衡大方的道：“想通了！《庄子秋水》曾记载，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以前只觉得儒家无用，但你让我说出儒家哪里无用，我其实也说不出来太大的道理。刚刚祺善兄也说了，儒家也并不是一无是处，那么，我决定好好研读一下，看看到底他哪里好，哪里不好。只有鱼，才能知鱼之乐，人并不能知鱼之乐。我要边做鱼，好好看看到底何为鱼之乐！”梁祺善不由喝了一声好：“小少爷这话说的在理！深入学习，得其精华而去其糟粕，实乃上策！”匡少衡哈哈笑了起来：“祺善兄，既然咱俩如此投缘，依我看，咱俩要不结为异性兄弟吧？”梁祺善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后窗外边喀嚓一声响，梁祺善便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了看道：“咦，那是什么动静？”匡少衡说道：“管他呢，或许是哪个人路过踩着树枝了，也或许是小猫小狗什么的！祺善兄，你休要逃避这个话题。我就问你，我俩结为异性兄弟，你同意否？”梁祺善难为的答道：“这恐怕不好吧？这不合规矩吧，我是来给你当书童的……”匡少衡说道：“祺善兄，此言差异！看你对各家的评论，你可并不是顽固不化、拘泥死板的人啊！”梁祺善哈哈一笑：“好吧，到时候要是少东家找我麻烦了，我就说是你非要结为异性兄弟的！我作为一个书童，可是没有本事反抗少爷的意思。”匡少衡闻言也笑了起来，在屋里翻找了一番：“我这也没香案，也没关二爷，不如就以书证，捻土为香如何？”梁祺善打趣道：“我是书童，一切全凭少爷做主！”
　　匡少衡拿起刚刚诵读的《管子》，把他摆放到桌子上，两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黄天在上，厚土在下，《管子》为证，今日我匡少衡（梁祺善）自愿与梁祺善（匡少衡）结为异性兄弟！虽非亲骨肉，但比骨肉亲，从此以后祸福相依，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人说完这段话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之后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两人相互看着，会心的笑了起来！于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就捻土为香，以书为证，结为了异性兄弟，匡家的最辉煌的历史，即将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