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贼难防

　　案子到此无法进行下去了，一切眼看便要归于平静。然而，常有道却一反常态，莫名感到有些失落。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咬着内心，不停勾起继续查下去的欲望。可还能查些什么呢？他紧锁眉头，想起了那个夭折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事件，使他们表现得神神秘秘？这个大大的问号似乎又激发起常有道的兴趣。可是，这种感觉会不会是自己的八卦心态在作祟？常有道默默地靠在床边，一只手垂下来，浑身无力，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像往常一样继续升起。等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常有道来到所长办公室。先是无关紧要地汇报了一下工作，然后又浅谈了几点个人的感受，虽然没有事先准备，但大都呈报得特别地格式化。老康听得很耐心，说了一句：“很好，慢慢来，对你来说现在主要是积累经验和多学习。”便点了一支烟，准备起身离开。常有道死皮赖脸地拦住说：“……所长……有个请求，能不能……能不能……”
　　“什么请求？哎呀，你别吞吞吐吐，赶紧说。”老康有些不耐烦。
　　常有道嘻嘻一笑：“所长，听说徐未济夫妻有个孩子，发生了意外。是什么意外？我能不能看看有关的卷宗？”
　　“哪个徐未济？什么意外？”老康不经意的一脸懵圈，但神情马上又变得冷峻起来。过了一会，老康漫不经心地笑着说，“你呀，跟我刚来的时候一样……把心思放在如何多解决解决片区老百姓的困难上吧。这案子已经结了，就不要介入了。想看卷宗也没关系，不过也没啥好看，无非就是个意外……”说到这里，老康深深地看了一眼常有道，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这个意外，因为够不上刑事案件，被上级打回。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稳定了各方的情绪，没出啥乱子。你呢，如果要看，但今天不行，档案室正在盘点，下次有机会再给你看吧。不过……你看后别节外生枝，弄出乱子来……”说完，老康把香烟灭了，径直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说，“哦，我桌上有两份文件，整理一下。明天我去局里开会用。”
　　常有道拿起了两份文件，出了门来，低头一直回味着所长的话。正好经过档案室，里面果然有两个女警正在对案件卷宗进行清点，门口横着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张字卡写着“严禁入内，请勿打扰”。
　　常有道整理好两份文件，一直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看着窗外。他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迅速走到窗前，朝着地面看去。外面是一条窄窄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流不断。看了很久，不禁自言自语道：“也许就是这个惹的祸。”
　　趁送回文件的机会，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档案室。女警们依然低头细点，毫无察觉，所有的档案柜门都被打开，桌上也摆了些翻开的案卷，显得十分地凌乱。常有道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停在门口发呆。这时，被里面的一个女警发现了，笑着问了一句：“小常，你有什么事吗？”
　　常有道被这一问惊了一下，然后笑笑：“哦——哦、哦，没事。看你们在干什么呢。”
　　“有啥好看的？档案室每年都要清点一次，现在死档悬档越来越多。唉，一天是干不完了，晚上还得加班……你倒好，看着姐姐们受苦……嘿嘿……”两个女警笑开了。
　　经这么一逗，常有道脸居然红了起来。眼前的两位女警虽然都是已婚，但一身警服下清秀的面庞以及稳重的仪态，散发出一种特别的迷人气质。
　　“我帮帮你们吧。”常有道说话的时候，害羞得不敢看着她们。
　　“谢谢了！老康有规定，档案只能我俩弄。你真是个好小伙子，嘿嘿。”两个女警你一句我一句逗着他。
　　常有道脸又一红，抓了抓头，“呵呵”地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心里又一想：“这里面真是有点奇怪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档案室，又瞟了一眼远处的所长办公室，转身回去，冲着女警们说：“你们晚上加班吗？”
　　两个女警相互看了一眼，低头笑了笑，其中一个问：“怎么？还想晚上陪我们呀！”
　　常有道一听，脸“唰”的一下通红，不知怎么接话。
　　“加班。怎么了？”另一个女警笑着回了一句。
　　“哦。是这样，今晚我跟郑警长换的班。大姐们这么辛苦，我帮你们订餐，需要我的话也可以帮忙整理，反正晚上他又不在……”他故意往所长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
　　“哟，那就太好了，太感谢你了，小常。”两个女警“咯咯”直笑，轻声问，“你说的哪个郑警长？”
　　“哦，就是我师傅。”话未落音，只听其中一个女警“呸”的一声：“我以为是谁呢？你那个师傅就一马屁精，到现在还是个干事，哪是什么警长？小常，你刚来还不懂。这称谓可不要随便乱喊，不然政委要批人的。”
　　“好的，好的。记住两位姐姐的话了。”常有道唯唯诺诺的样子，又惹得两个女警一阵笑。
　　她们饱饱地吃完了晚餐，舒服地躺在靠椅上，一个女警扬起头懒懒地说着：“都不想点了，吃饱了就想弄一杯喝的，靠在沙发上追剧。”另一个女警“嘿嘿”一声，附和着说：“唉，今晚又要漏掉一集了，也不知那个丈母娘今晚怎么对付媳妇小孟呢？”
　　常有道过来收拾残局，听到她们说要喝的，将早已准备好的奶茶放在门口的桌上，憨笑着说：“大姐们，你们先喝点东西，然后再休息一会，我来帮你们把剩余的清点完毕，怎么样？”
　　两个女警讨论剧情正在兴头上，听他这么一说，忙向外张望，轻轻地问了一句：“老康走了吧？”
　　“他之前去局里开会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放心吧。”常有道平静地回答道，眼睛却已经瞄上档案室的每一组柜子。
　　“好吧，好吧。那太谢谢你了，小常。你可真是个好同志，以后有啥事姐也帮你。”两个女警边寒暄着边移开了挡在门口的桌子。
　　常有道如愿以偿地进入到里面，按照她们的指示，还有最后三组柜子没有清点对号。他一点头，仔细地一件一件翻看着档案号以及名称，可这一片都是二十年前的卷宗，估计心里想要的不在里面。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很快地完成了三个柜组的清点，发现两处错误，以及三项名号缺失。
　　“哎呀，这么快呀。早有你帮忙，今晚就不用加班了。”一个女警惊奇地感叹着他报上来的成果。
　　“就是，也搞不清老康为什么就不能叫几个男同志来帮忙，非得折腾我们？”另一个女警则抱怨着。
　　常有道只是“呵呵”傻笑，心里却惦念着那份案卷，故意又问：“下面干什么？”
　　“嗨，还能是什么？把所有没问题的卷宗归回原位，有问题的先放着，明天一一复查纠正，再入档。”女警们懒懒地说。
　　“这样吧，你们继续歇着，我来归档，弄好了姐姐们再检查一遍。”常有道笑着说。
　　“那真是太感谢了。”两个女警又接着聊了起来。
　　常有道心里一阵激动，他这次收拾起来特别地仔细，一件一件地查看。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有自己要的那份，心里不免又泛起嘀咕：“难道这里面没有？如果这里没有，莫非这份卷宗真的有什么隐情？”
　　正在胡思乱想呢，两个女警突然过来，说：“我们也来吧，让你一个人辛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常有道捧着一件卷宗，忙说：“没事，没事。这点事我一个男人能累到哪去？姐姐们继续歇着吧。”
　　两个女警“咯咯”一笑，说：“一起来吧，我们休息好了，大家一起收拾也快一些。”说着，她们也都动了起来。
　　常有道心想：“完了，也许就在剩余的几个柜子里，别说这一折腾很难找到，就算找到也没办法看到里面的内容。明天档案室一锁，再想申请调阅，估计所长未必真的同意。唉，白忙活了一晚。”想到这，他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继续收拾着。
　　突然，一个女警猛地站起身来，一拍手喊道：“哎呀，差点忘了。所长吩咐过还有一份卷宗在他办公室，得去把它拿来归档。他还把备用钥匙交给我了呢，差点忘了。”说完，“呵呵”地又自己笑了起来。
　　常有道听到这，警觉地问了一句：“谁的卷宗？所长还自己收着？”
　　女警站在走廊上，将钥匙往手里一兜，回头说道：“哦，几年前的一个案子，好像是个孩子意外死亡……”
　　常有道眼睛一亮，几乎是叫了出来：“等等！”
　　女警惊诧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常有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脑子一转，陪笑着说：“噢，走廊上黑……嗯，让我去吧。”
　　女警“噗嗤”一笑：“这么关心姐姐呀……”她一扭头，准备向前走，脚步却停了下来。原来，走廊虽然不长，但确实挺黑。
　　“好吧，你去吧。卷宗在办公桌的第一层抽屉里，拿到赶紧过来。”女警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害怕，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常有道的请求。
　　常有道暗自兴奋不已，拿着钥匙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了所长办公室。他打开第一层抽屉，有个蓝色的塑料盒子，上面贴着标签，写着“重要档案”。起开捺扣，里面果然是一份旧的卷宗，表面有些褶皱和少许污渍，可以看出这是经过了不少人的接触。翻开扉页，上面记录着“徐未济、武法蓉夫妇幼子意外死亡案件”，另一面大致简介了整个案件的基本情况。
　　原来，两年前的五月二十八日上午九时左右，武法蓉推着婴儿车，带着才一周半的儿子，在HR区安康街人行道上散步。走到街道旁的散户住宅区的一所六层式老楼，从上面掉落下来的花盆砸中婴儿车，导致武法蓉幼子不治死亡。经过多方调查的结论，无证据可直接证明花盆的归属，只能判定意外，街道以及小区和整层疑似楼层五家住户共同赔偿，共计二十二万元人民币。
　　常有道看到这里，心里猛地一紧，终于明白徐未济为什么会砸讯问室窗台的花盆了。但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这起幼子意外死亡案件，居然就这样草草结案，最终还是用“钱”的方式来解决。对于当事人———徐未济、武法蓉夫妇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的，花盆究竟是从哪个住户的窗台上掉落下来，至今没个说法，这也太没有道理了。他想到这里，不得不联系起白天所长的那段话，其中“你看后别节外生枝，弄出乱子来”的话犹在耳边，嘤嘤作响……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个女警的声音：“所长，您怎么回来了？”
　　常有道一惊，迅速用手机将卷宗每一页都拍下，赶紧拿起卷宗便往外走，抬头迎面正碰上康所长走过来。
　　常有道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立即向他敬了个礼，说：“所长好。”
　　老康看见他拿着一份卷宗，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脸一沉，问：“这是什么？”
　　常有道正准备回答，后面的一个女警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哦，所长，是这么一回事。刚才我们在收拾归档，忙不过来，想起来您交代的一份卷宗还没归档，所以就叫小常帮了一下忙。”
　　老康一伸手，把卷宗要回手上，翻了几页，问道：“知道这是什么案件吗？”
　　常有道摇了摇头，笑着说：“报告所长，我只负责取卷宗，没在意里面是什么案件。”说到这里的时候，女警望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老康合上卷宗，微微一点头，问：“今晚怎么是你值班？”
　　“师傅说晚上有事，所以和我换班了。”常有道答道。
　　“这个小郑，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老康恨恨地撂了一句，然后把卷宗递给常有道，“你不是要看徐未济幼子意外死亡的案件吗？这就是，你拿去看吧。”
　　常有道万没想到老康会把卷宗递过来，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于是，急中生智回了一句：“哦，白天是心血来潮，我待会还要巡逻，今晚就不看了。以后要看再申请就是了，还是不耽误两位姐……哦……两位师傅工作了……”
　　老康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收回卷宗和钥匙，说：“这卷宗还是放我这吧，不必归档。局里的同志还时常提起……”说到这里，他冲着女警又说，“不早了，你们赶紧收拾完回去吧。”说完，便走入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常有道舒了一口气，笑着对女警说：“姐姐们，你们继续忙，我得去巡逻了。”
　　女警嘴角略略一翘，似笑非笑，只是“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档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