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命运转折

　　扉页：献给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捍卫公平正义的共和国法官们
　　目录
　　一、命运转折
　　二、火灾背后的派性
　　三、第一次被别的女人拥抱
　　四、拍山震虎
　　五、尚未泯灭的良心
　　六、男扮女装的婚姻
　　七、美丽下的罪恶
　　八、大难临头各自飞
　　九、险些错杀
　　十、犯罪家族
　　十一、谁之过
　　十二、灵异手机四连号
　　十三、诱惑
　　十四、受贿风波
　　十五、开棺验尸
　　十六、妻子耿耿于怀的死刑案
　　十七、上帝不饶恕的罪人（一）
　　十八、上帝不饶恕的罪人（二）
　　十九、酒后命案涨工资后的命案
　　二十、不得不回避的案子47---48
　　二十一、刀下留人
　　二十二、死刑论争
　　二十三、基层院长的骂声
　　二十四、乱象中的冤案
　　二十五、一个传言四条人命
　　二十六、帮师傅破案
　　二十七、法律心
　　二十八、良心
　　二十九、命运
　　三十、落井下石杀夫
　　三十一、来自控告方的信
　　三十二、铁肩担道义
　　三十三、头牌律师
　　三十四、留学之路
　　三十五、留学风浪
　　三十六、烦扰与快乐
　　三十七、苏联巨变
　　三十八、后记与使命
　　
一 命运转折
　　原本我是学俄语的，文革时因所谓坚持资本主义教育路线，因不检查，批判一次后，军、工宣传队，让我走‘五七’道路，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不想第二天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折，意外走进了司法队伍。因破案有功，调到旗人民保卫部，1974年法院从人民保卫部分出，恢复各级法院，我被调到科右前旗人民法院，当了刑事法官，后又从基层法院调到中级人民法院，任刑事审判庭副庭长，最终从中级法院退休。
　　1965年我河北大学外语系毕业，支边到内蒙古科右前旗，被分配到乌兰浩特第四中学当俄语教员。乌兰浩特是边疆小镇（蒙语原意是红色城市），当时不足五万人口，土马路，土平房，满街散放的鸡鸭鹅狗猪，牧民逛街的勒勒车，一两角钱就可以坐一次的驴吉普（小毛驴车），三四角钱就可以雇到的俄罗斯混血人驾驶的华丽的四轮马车，时而在吆喝声中匆匆而过，掀起如烟灰尘，驴马粪味便扑鼻而来。比起天津的高楼大厦，柏油马路，幽静的民园租界小洋楼，熙熙攘攘的劝业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过，一切听从国家安排的主旋律，像祷告语时常响在耳边，而且远离城市的噪杂繁闹，欣赏离百货商店不远的水泡子里枯黄的芦苇迎风摇曳，野鸭子时而潜水，时而追逐嘻戏漫游，羊群和骆驼不时来小湖边饮水，穿蒙古袍牧民在蓝天白云下挥鞭吆喝，满眼塞外情趣，倒也不很后悔。特别是在大街上不时可以碰到穿长裙抹口红的俄罗斯女人，她们挽着丈夫的胳膊，悠闲地从身边走过，讲着俄语，似乎到了俄罗斯小乡村，给了我练习口语机会，心情平静不少。我很快交了几个年轻的俄罗斯混血人朋友。不过他们的俄语不如他们的父辈，常有语法错误。
　　我刚想潜心俄语教学，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生成立红卫兵造反战斗队，停课闹革命，全国串联。老师也成立革命战斗队，和学生一样到北京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检阅。周总理代表党中央及时发表讲话，号召复课闹革命，在学校搞斗批改。
　　1969年秋季开学，滞留在小学的三届毕业生，一起涌入中学。教室不够用，学校革命委员会号召勤工俭学，让师生脱土坯盖教室。学校分配给我班15000块坯任务，我把60个学生分成十二个小组，展开评比竞赛。这样既安全，学生积极性也高。到期我班完成25000块，超额一万完成任务。我和学生正等着表扬呢，班里四个女生贴出造反大字报，说分组脱坯竞赛，是刘少奇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包产到户在学校的反映，影响极为恶劣，必须批判。我不服，说这是社会主义评比竞赛，不是资本主义，和当时占领学校阵地的军、工宣传队顶了起来。恰逢国家下达“五七指示”，号召干部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宣传队决定我必须走“五七”道路，下乡到农村改造所谓资产阶级世界观。我愤怒，刚参加完农村四清运动，自身没受过旧社会教育，轮也轮不到我下乡呀？
　　但是思前虑后，我没有反抗。这时我已经结婚，有了两个女儿，担心不按党中央号召下乡走‘五七’道路，扣上反动知识分子帽子，打入另册，妻女咋办？正定老家翘首以待、指望我养老的老母亲咋办？我不能鸡蛋往石头上碰。我真的害怕被打入另册，赶进牛棚，和戴高帽，敲鼓打锣，游街示众喊我是走资派的当权派一起蹲牛棚，隔离反省。这就是命，一个怀着崇高目的的大学生，不远几千里支援边疆建设外来户的命运。
　　11月11日，一个风雪肆虐的日子，我和爱人怀中抱着两个刚会走的女儿，挤坐在一辆旧解放卡车的驾驶楼里，看雪花儿打在风挡玻璃上，听着白毛风肆意的嘶叫，车上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带着户口、粮食关系和学校介绍信，穿过一座石头大桥，在茫茫雪原中，颠簸西行，离小镇越来越远，心情愈来愈沉重。当时公布的政策是：一年工资，二年公助，三年挣工分，自力更生，完全变成农民。我无限惆怅。按说五尺高的汉子，身强力壮，一等劳力，可以拿到生产队最高工分，并没有什么困难，但一天十个工分，年终只能分红几角钱，二年后没了工资，拿啥给老母亲邮钱？父亲在我大学四年级时就已过世，我没孝顺过他老人家一分钱，想起来心中愧得很，现在又远离母亲，老人家穷尽家庭可能，砸锅卖铁供我上大学，一次假期结束回天津学校，三元五角的半价车票没有着落，母亲把平时拣的废铁卖到收购部，才凑够了钱。看着母亲一双小脚蹒跚在路上，发誓让她老人家过上衣食不愁的好日子。她本希望我大学毕业挣工资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现在当了农民，怎么孝顺母亲？一旦母亲知道我大学白念，还不知急成啥样？母亲每年春节给观音菩萨上香磕头都带着我，谦诚至极，不会老年困苦吧？想到这脸色不免阴郁。
　　倒是小我六岁的妻子见我愁眉不展，说：“咱俩省吃俭用，一起拼命挣工分，我保证月月给咱娘邮钱。放心吧，亏谁也不能亏咱娘。”我听了好感动，竟掉下泪来。　　
　　第二天，我带上狗皮帽子，戴着羊毛手套，脚穿乌拉棉鞋，肩扛铁锹到生产队准备劳动，队长告诉我，先别劳动了，公社于显忠书记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公社。我莫明其妙去见从未谋面的于书记。他问明我的姓名后，二话没有，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德国造三号匣子放到桌子上，我正诧异，他宣布说：“经党委研究，你到公社保卫组工作，负责全公社治安保卫工作。到隔壁武装部找刘部长，学学打枪，别走火啊。”
　　我怕他弄错了，声明自己是受批判下来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抬起头，浓眉大眼注视着我，一脸严肃，说：“瞎扯，你解放后念书，一直到大学毕业，一共受党的教育十七年，怎么倒成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别想别的，把工作干好。”
　　简直是梦幻。一夜之间，我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变成了带枪的无产阶级专政柱石，成了无产阶级一员。安徒生童话描绘的灰姑娘幸运的故事，就这样降临到了我身上。同时一种信念在脑海中强烈积聚:无论前头还有多少暴风骤雨，无论遇到甚么艰难困苦，于书记一样的共产党员，永远是我的榜样。他们才是共和国的脊梁，社会主义事业的顶梁柱，人民心中的希望。
　　之所以写命运转折，是想向读者，特别是现代年轻读者解释一下，一个学俄语的怎么在特殊历史时期成了法官，以后怎么被最高法院公派出国留学，最终从中级法院退休。
　　另外，法官笔记为什么从此时开始?这也是中国法治历史上特有现象。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公检法全部被砸烂，由部队军事管制委员会接管公检法全部职能，应运而生的“群众专政指挥部”撤销后新成立人民保卫部，刑事、民事判决，均由人民保卫部加盖军事管制委员会公章下发。民事调解书，罚款决定书，公社保卫组人员签字，加盖公社公章就生效。所以公社保卫组集派出所、法庭功能于一身。我开始写遇到的各类案子的记载。
　　谁都不相信命运，但谁都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在坎坷中命运转折时，我发誓向忠心耿耿支撑着共和国大厦的于书记们学习，向生平遇到的真正共产党员们学习。他们遭遇的困难挫折并不少，但忠于社会主义事业的信念始终不改。我在司法战线上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远离诱惑，在挫折、误解面前相信光明就在前头，无论在法院审判工作，还是到俄罗斯留学，以及现在写法官笔记，心中始终有他们榜样的影子。
　　此笔记是根据日记、阅卷笔录、审判回忆形成。有小部分是他人主办的案子。除姓名地址名称外，都是真实的，以飨读者。
　　如果没有真实故事和真实的人物模特，无论用多么美丽辞藻描写，读起来都干巴巴，经不起推敲，索然无味。反之，读者可触摸到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各色人物形象，心灵受到触动。但纪实小说也是小说，书中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偶有相似，实属难免。切勿对号入座，自寻烦恼，特别是别拿屎盆子往自家头上扣，成为愚人蠢人，以致抑郁成灾，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