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0章
作品名称:死地 作者:李易峰 发布时间:2012-07-11 21:33:39 字数:6323
第19章
患病之后,给田荣留下了口吃的后遗症,住院两个月也使女儿跟关望十月一日结婚的愿望黄了,不得已婚期只能一推再推。抽时间,关望常会到县医院去探望岳父田荣,好在田甜是县医院的护士,所以就省去了不少麻烦,说起来照顾病人可是苦差事,不过比起寻常百姓,田荣作为副县长,他生病住院的一切费用都由组织上给报销,用不着自己掏腰包,并且县政府还专门给他指派了专业护理人员。看到组织上如此照顾准岳父,关望真是喜忧参半,想一想如果准岳父不是副县长,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不敢想象的。关望遥想家乡东山的那些贫苦山民,人类社会已经进入到了21世纪了,东山里却还有不少山民挣扎在温饱线上呢!都是人,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不言而喻,这其中还是权力在作祟,暂不去说平头百姓之间存在的差异,单就把政府官员跟百姓做一比较,那是不敢比的——根本就无法比——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也难怪,在如今的时代,从婴儿时家长们就会一门心思地给孩子灌输争取长大做官的理念。人是动物,谁要是不承认这一点那他就无疑是个白痴。既然是动物,人就会有动物的属性,比如自私,而这也正是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根源之所在。有油水,是人谁不想揩一点啊!人说人高尚,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苟且之事,不少人干过或是正在干着,不干的人不能说他不想干,想干是想干,只是仅有的一点做人的良知约束着他,才使一些人没有去干。
就因为落下的后遗症,出院一个月之后,田荣就被免去了副县长的职务,调任县政协担任政协委员了,组织上考虑得还算是周全,在政协挂个名,享受副县级领导待遇,对于田家人来说待遇算是再优厚不过了。就连关望也占了不少便宜,因为衣食住行的开销用不着他从腰包掏出多少,副县级领导待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究竟有多好,关望倒是很有感受,这更坚定了他在官场上奋斗的信念。
此外,准岳父田荣因患病而去职,跟田家人比较起来,关望好些天以来都打不起精神,以至于田甜看出之后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了事。从此以后他去田家看望准岳父的次数逐渐减少了。这天,初冬的太阳暖暖地照耀着大地,就在关望心情郁闷无事可干的时候,手机响起,一看来电显示的手机号是杜晓晨的。在准岳父生病住院期间,关望每天都得花时间去医院探望,加之一段时期工作繁忙,许多时候他忙得连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时吃,致使他没有精力再来顾及教育界反腐的事了。已经过了大学生分配工作的日子,接通电话杜晓晨主动向关望通报了教育界反腐的成绩,她说县教育局局长仇天和和县中学校长文明礼已经被“双规”了,早在一个多月前杨柳就如愿以偿被分配进了县中学任英语老师。最后杜晓晨还对关望说因为田副县长病了,她知道他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打搅他。关望对杜晓晨的善解人意表示理解。电话那头,杜晓晨听过只是一笑了之。
看来准岳父再也不会在仕途上有名堂了,这让关望大失所望。但是他只能把愁绪压抑在心底,不敢在田家人面前有丝毫流露。即使再不想去探望准岳父,他少不了一周还得去两次,前半周一次,后半周一次,每次去他在准岳父家待的时间都没有以前长。他的这种颓废的心思所带来的恶果就是他跟田甜的婚姻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也就在这年春节来临之际,田荣专门把关望叫到家里口吃着开诚布公地问关望:“是否还愿意娶甜甜?”田荣就是田荣,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他看人看得实在是准,跟关望共事多年来关望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只不过看在关望是他准女婿的脸面上,他才没有过多地将他的缺点当面明说出来,但是逢到机会他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利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提醒关望怎样做才对怎样做不对。关望因此从中也学到了不少做人和为官之道。看着自己现在被病魔折磨成了这样,田荣心里清楚,对于关望来说比他还要痛苦,从准女婿到家里来探望他的次数的减少以及他探望他时无意中所流露出的沮丧的神情,他就心知肚明准女婿对他这位病疾缠身的准岳父已经失望了。田甜和她的母亲看不出,他田荣则早就看透准女婿的心思了。如果不是女儿已经有了身孕,田荣是不会找关望摊牌的。为女儿着想,田荣抱着对关望的最后一丝希望,在意料之中,但是更多地是在意料之外,关望竟然毫不犹豫地向他许诺年后他就跟田甜结婚。田荣听过可谓是喜忧参半,他已经预见到了,这种使关望为难而勉强答应下来的婚姻即便成了,也是不会长久的。对于一心想在仕途上出人头地的关望,田荣并没有对他跟女儿的婚姻抱多大希望,而他之所以没有反对女儿,是因为女儿有了关望的骨肉,哪怕今天结婚明天离婚,田荣想总得给女儿一个名分才对呀!出于这种周全的考虑,田荣强装欢颜叫来老伴和女儿,同准女婿一起全家人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照了一张全家福照片,算是对家人有了一个交代。田荣知道关望已经嫌弃他了,但是他还是尽力维系着女儿跟关望的关系,不让两个年轻人看出他的不快。一切都征询过关望,田荣不提任何条件,春节过后,田荣叫女儿和关望就去县民政局把结婚证办了。双手摩挲着女儿的结婚证,封面中国红的颜色十分鲜艳好看,田荣尽管努力克制,最后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女儿见他流泪,笑着逗老爸说,他那是为女儿流的幸福的眼泪。女儿的话让田荣心里阵阵生疼。女儿实在是太纯洁了,纯洁的丝毫看不出潜藏在婚姻之中的危机。无奈之下,田荣也只能在心里多为女儿的将来祈祷。田荣多么希望关望能跟女儿田甜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啊!但是一切都不过是希望而已。如果从头再来,田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再去找一个入仕的青年做丈夫的,官场上的人实在比变色龙还善变,把女儿的终生托付给一个早就流露出了嗜权如命心迹的关望,他眼下真是心有不甘。
只领结婚证,不举行仪式,这是关望要求的,田家人也没有反对。只是田甜有些不高兴,关望熟悉她的性格,就开导她说他是担心举办结婚仪式弄不好会出问题。关望没有少拿从影视新闻中看到的不少官员利用婚丧嫁娶之机大搞行贿受贿的警示案例来说服田甜。另外,他还对田甜说:“父亲现在病魔缠身,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副县长了,如今这个世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唯利是图受着利益驱动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大操大办,这样可以免除诸多尴尬。”关望所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总算把田甜给说服了。细想之后,隔了一天,那天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田甜拥着夫君把樱桃小嘴凑近夫君的耳畔心悦诚服地对关望说:“我好好想过了,还是你有见识,说得对,想得也周全,不举行结婚仪式真是明智之举。”而后田甜举原县政法委书记肖去病家道衰落的例子,让微闭着眼仰躺着拥着娇妻的关望听得心潮涌动。使关望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肖去病被绳之以法,他那原本兴旺的家庭从此不复存在,老伴在他身陷囹圄一个月后郁郁而终,接着他女儿的婚姻也遭遇了不幸,肖冰冰后来跟辛文化分道扬镳了。父亲在台上的时候,肖冰冰在单位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一个人啊!可是现在她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啊!肖冰冰也早就看透了世态的炎凉,尔后她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除过上班她几乎从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即便偶尔现身,给人的感觉她就像一只白天出窝的老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还是出自田甜之口,她对夫君说,辛文化自从被驱除出县团委后时间不长就患上了抑郁症,到清河镇报到后只上了不到两个月的班就一直泡着病假。
“唉——!世道啊!人哪!”关望听着妻子的诉说,心里发寒。如今看似和谐的社会不过只是表象,深层次的社会危机和人伦道德的缺失,使得整个社会乌烟瘴气。官场之上,官员们更是把孙家选所谓的“诡道”之法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20章
对于关望来说,跟田甜成婚,也算是成了一个家,尽管这个家成的不尽他意,但是有个家总比没有家好,一转眼三十出头的人了,不成个家实在有些不像话。遥望仕途,虽然依然还是马向前书记的秘书,但是随着岳父田荣的去职,或多或少使关望感到了仕途的危机。岳培新临终前邀请关秘书同桌进餐的忠告,一直在他耳畔响起,以至于梦境中他都叫出了“露露”的名字,好在梦话比较模糊,睡在他身边的妻子田甜好几次听到他说“露露”两个字,都没有听清楚,这也就省去了家庭纠纷。不过关望睡醒后听妻子说:“你老是在梦里说两个什么字,似乎是人名?”惊得他一时间六神无主,生怕秘密泄露或是被妻子听出什么,打那以后他回家就寝的次数就开始急剧减少,以工作繁忙为由,他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妻子。田甜不知情,身怀有孕的她请了产假一直歇息在屋里,不问世事,倒也落得个清净,想念夫君的时候她就会打个问候电话给他,这似乎颠倒了,于情于理应该是关望主动打电话问候她才对呀!看来关望心里真的有鬼。把心中久藏的秘密说给杜晓晨听过,她便给他出主意,提醒他不要惶恐每天要主动一点给妻子打个电话道声平安。杜晓晨说她是女人,所以她比他更了解女人的心意,一般的女人重在男人哄,只要动些心思,即便男人感情越轨,那么一时半会是不会被妻子发现的。在关望跟田甜之间,杜晓晨偏向关望,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她的初恋情人,更为主要的是眼下他们都有在官场上拼搏一番的渴求,共同的信念牢牢地将两个官场精英聚合在了一起,图谋相互帮助,共同前进,源于此,他俩也就把家庭看得不那么要紧了。
这天,关望下午下班闲着无事,想到快一星期都没有去过妻子家看望过了,就步行出了县委大院一路心事重重地朝县城南边的开明广场走去。开明广场两年前刚刚翻修过,记忆里两年之前的开明广场破破烂烂的,但是现在却充满了与时俱进的气息,广场中央有一座高达十六层的唐代六角砖塔,广场无论怎样翻修,都是以砖塔为中心,想必历来的广场设计者都想给广场留下那么一点古朴气息。以塔基为中心,广场呈圆形向外拓展开来,一圈用来保护砖塔的不锈钢栅栏环绕着塔基。栅栏里外栽种着花草和常绿灌木。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走在碎石或是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放眼广场关望看到的全是三三两两走出户外闲逛的居民。他并不急于要去妻子家,似乎他真的有什么心思,看上去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着。他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一直熬到夜幕降临,借着广场上的几十盏形状各异的夜灯发出的光亮,关望终于在人流中寻到了目标。离他十米开外,县委书记马向前那熟悉的身影跃入了他的眼帘。他心下一阵狂喜,稍后稳定了心绪,便以漫不经心的神态缓步迎着马向前走了去。走到离马书记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关秘书看到了跟着父亲一起借着夜色掩护走出家门来广场游玩的马向前的女儿马露露,此时的马露露碎步而行,如果不专注看几米开外是看不出她是个左瘸子的。再走近,马书记无意中也看到了关望,便笑着先开口招呼自己的秘书,关望佯装很吃惊的样子,赶忙满脸堆笑回应马向前,并逐一又跟马向前的夫人林静薇和女儿马露露打过招呼。至此,一切做得那么天衣无缝,关望自信马向前即使再精明也看不出哪怕一丁点的破绽。反正都是闲逛,关望此后就跟着马书记闲聊了起来,去广场东边怡园小区看望妻子的念想被他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四个人随意地走着,有意无意中关望间或会看上马露露一眼,他从不回避马露露看他的目光,每当四目对望,马露露总显得有些害羞,整个一闺中秀女的神色。
说起来,往昔关望见马露露的次数还不少,不过都是下班他送马书记回家马露露给父亲开门那会儿。送马书记只送到家门前关望就得折身返回,开门关门的时间是那样短,加之当时他并没有现在的心思,所以即便见到马露露,他也只是考虑到她是县委书记的女儿不能失礼,往往只对马露露付之一笑了事。早知今日,当初就向马露露套近乎,说不定现在都见成效了,想到这里关望竟然有点怨恨田甜了,他怪田甜缠着他才使他错失了亲近马露露的良机。看过去广场夜灯那柔和的灯光里马露露的体态和五官也并不是有人私下议论的那样:马书记的女儿多丑多丑。眼前的马露露相貌不能说漂亮但是也不能说奇丑无比,只能说是一般而已。就因为嫌自己儿时因患小儿麻痹症落了个左瘸子又加之相貌不怎么样,所以马露露自小到大都有很强的自卑感。勉强把初中上完她就死活不去学校了,她怕被同学取笑她是个左瘸子——这从另一面也充分说明了马露露要强的心性。不得已,父母只能随她的性子,任由她待在家里。知女莫如母,担心女儿独自待在家里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无奈之下母亲林静薇只好辞掉工作回家陪着女儿。别小看马露露是个残疾儿,她在父母心目中的分量是小她两岁的妹妹——马胜男所不能比的。就因为她腿瘸,所以父母把大半的爱都给了她。父亲到异地任职,马露露就会和母亲一起追随父亲到异地定居。多年来马露露已经习惯了这种东奔西荡的生活,她一点都不傻,每一次只要跟着父亲迁居,她就会为父亲感到高兴,因为这预示着父亲的官位眼看着又要高升了。鉴于此,马露露养成了爱迁居的嗜好,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她总是喜欢自言自语问自己明天会不会再迁居?如果迁居的话父亲的官位不是又可以高升一级了?她因此乐此不疲。
那天晚上,关望陪着马书记一家人游玩到十点过后才回到妻子家就寝。次日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离开了妻子家,早早地来到了跟妻子家在一个小区,但是之间距离算不上近的马书记家所在的那栋家属楼下面,耐心地来回踱着步等着接马书记的时间的到来。与其说关望一早来是为了接马书记,还不如说他是为了见上马露露一面。关望心思诡秘,连马书记也被他蒙在了鼓里。
常言说:人与人的交往,总是一次生,二次熟。有了第一次面对面的谈笑,后面关望跟马露露的交往也就水到渠成了。马露露也早知道关望是父亲的秘书,因此她并不怯生。作为县委书记的女儿,在关望面前,马露露虽然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但是仗势而生的一种官宦子女所特有的那种高傲的气质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她因残疾而羞于见人的自卑感。关望的大献殷勤,很快就在情窦初开的马露露的心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似乎马书记看出了点名堂,半个多月后,马书记对关望的亲热让关望感觉超出了平常。人是敏感的动物,对关望来说他更敏感,费尽心机所要达到的目的眼看着正在一步步实现,没有想到如此顺利,惹得他连睡觉都在笑呢。但是在人前,该怎么着他还是怎么着,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时间长一些,倒是马书记对他越器重,他反而更有越轨之感。庆幸的是岳父大病之后腿脚不灵便,一天到晚极少出门,更不要说跟马书记这样的官场朋友见面聊侃了。官场上的潜规则,关望已经熟悉了八九成,在职官员处于这样或那样的隐秘考虑,私下里是轻易不来往的。关望知道岳父跟马书记私人关系不错,但是之前岳父还是副县长的时候,他所能看到他们之间关系不错的迹象也不过是岳父放弃组织上给他专门配的小轿车不坐,乘坐了几回马书记的轿车而已。同在一个小区,顺路间或捎带上岳父,能让关望看出名堂,看来关望这些年没有白在官场上混。一般官员之间的交往只停留在官场套路上,很少有能以心交心的,大多数情况下被人看到的交往过于亲密的官员之间也都不过是受着不可坦言的利益的驱动。在关望的心目中,虽然他明知岳父跟马书记的私下里关系好,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马书记跟岳父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利益互惠。关望熟悉岳父的为人不亚于岳父熟悉他,他的岳父是一个城府很深的自身修养也很不浅的政府官员,跟马书记关系私密却从来没有对马书记说过他是他的女婿,由此可窥一斑,他因此在心知肚明之余,对岳父敬畏之至。关望是聪明人,稍加思考他就明白了岳父的良苦用心,岳父原来是在暗地里帮他用劲的。话说明了,如果田荣把关望是他女婿的内情说给马书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样的话,就会使得马书记对待关望就不会那么自然了。长期下去,不排除马书记会心生阴影,毕竟官场之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得很,任何看似好的表象往往不过是某人的一厢情愿,表象所酝酿产生出的结果常常是出人意料的。这一点久居官场的田荣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如果不是天意弄人,关望是不会动摇岳父的仕途将会是无量的这一信念的,但是随着岳父大病之后去职的现实这一信念对他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