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回到宿舍，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关望往床上一躺又和衣睡去了。一觉醒来，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宿舍，一看床头柜上的钟表，再差五分钟就八点了，他赶紧起床，用冷水洗过脸顾不上刷牙就匆匆地来隔壁的县委书记办公室报到了。
一天的工作按部就班。当县委书记的秘书关望完全可以胜任，凭他的才干，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但是每当跟着马书记去下面检查工作，看到下面的领导干部摇尾讨好的劲头，他自然而然就会有人上人的感觉。权力这东西真是有其独特的魅力，它是那样地让世人争着去占有，以至于不择手段，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上人的感觉的确很爽。潜移默化，感受权力带来的快意，许多时候关望会自责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呢？不过回头再一想，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关望想凡事应适可而止，只要掌握个度，不要学汪思饮那样仗势胡来，那么享受一下权力也算不上是过错。但是很快一件残酷的事件迅速影响了关望的权力观。就在他跟岳培新一起在天外楼饭店吃过饭的次日，将近正午，马书记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县委书记的脸色立即阴沉的有些吓人。关望看在眼里心中大骇，这个时候他是不能贸然询问书记什么的，只能焦急地等待着马书记自己说出来。时值正在前往清河镇视察的路上，司机王旭从反光镜中也敏锐地看到了马书记突变的脸色，他立刻识趣地开始调速让车速慢了下来，经验告诉王旭遇到书记这种神色，一般情况下都会终止前往目的地而打道回府。果然，几分钟后马书记低沉地指示王旭掉转车头回县城去。王旭领命照办。
十分钟后，王旭开车返回了县城，他掌握着时机又开始调速，因为马书记之前只命他把车开到县城，没有说具体去处，所以到了县城他减缓车速等待着马书记新的指示。王旭确实富有经验，少顷马书记指示他开车来到了天外楼饭店。轿车才在饭店门前停稳，关望就隐约感到眼下饭店的气氛跟平时大不一样，因为饭店门前停着几辆警车。新任县政法委书记汪思饮，还有县公安局局长兰占山以及县委办公室主任杨升腾齐聚在饭店门前恭候着马书记的到来。被围上来的一群属下拥着马向前走进了天外楼饭店总经理董卿相的办公室，听过兰占山局长的汇报，不能不让关望心惊肉跳。原来，新任的县政协副主席岳培新一小时前在饭店四楼406号房间自杀身亡了。
“啊！怎么会这样！？”关望脸色骤变之余惊叫道。大家都被现场的气氛给镇住了，没有人在意关秘书的失态。
在兰占山的指引下关秘书陪着马书记来到了门口站着警察的406号房间，房间内法医和刑警各自都在忙碌着。走过去站在床前，马书记掀开盖着岳培新尸身的白布单，盯着像似睡过去的岳培新的面容看了有两三分钟，然后缓缓地俯下身去把白布单给岳培新重新盖好，随后转身将兰占山叫到一边单独对兰局长做过指示后就下了楼。走出天外楼饭店，径直乘车回到县委，一路上，关望大气都不敢出，想想昨天夜里他陪岳培新吃菜喝酒的场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不过一个晚上，岳培新跟他就分居阴阳两界了。人这一辈子，说短太短，说长太长，因人而异，因境遇而异，岳培新生前贵为一县的县委副书记，曾经让多少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但是下场却是如此，不能不令人扼腕长叹欷歔不已啊！
两天后，岳培新的追悼会在县殡仪馆召开，县委县政府有不少领导干部出席了追悼会。追悼会由县长史实主持，年龄跟岳培新不相上下的史实，在宣读悼词时不由得老泪纵横，台上台下连县委书记马向前在内也都被感染的眼圈红红的，不少老领导老干部还陪着县长在流泪。泪眼婆娑中，关望仰头望天，天空阴沉着，空气有些燥热，中途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久旱的大地吮吸着甘霖，沉闷的空气也因此变得清新了起来。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
参加完岳培新的追悼会，在回县委的路上关望在心里默诵着古诗，他想以此来减缓情感压力，虽然跟岳培新共事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俩的交情却是不浅。人，常常会在临死前才大彻大悟。现在回想昨夜在饭桌上岳培新掏心窝子说的一席话，关望才意识到岳培新单独请他吃饭原来是为了给他传授见识。“要做老实人就不要涉足官场，要涉足官场就不要想着去做老实人。古往今来，老实人在官场上是吃不开的。”岳培新所言不无道理，他的死让关望对官场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悟：对于老实人来说，官场无异于是死地。只可惜岳培新领悟的太迟了，饭桌上他曾对关望还说过：“孙子说‘兵者，诡道也’！‘诡道’之法，不单单只适用于‘兵者’，同样，也适用于‘为官者’。”
——这是岳培新当时当着他十分看好的关秘书的面在酒桌上对自己为官之道的精辟见解，只是他已经践行不了了，而他语重心长地把这话对关秘书说出，无疑是希望关望从中有所借鉴代他践行。
回到县委，岳培新之死惹得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问过马向前没有工作安排之后关望就回到了办公室。手机响起，关望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是杜晓晨的，他这才想到杜晓晨的电话肯定是冲杨柳工作分配的事来的，接通电话果不其然。杜晓晨在电话里只简略说了一下，至于详细情况，她约他下午下班后去牛头山风景区见面后再说。
下午下班，关望慵懒地在县委食堂草草吃过饭就出发了，他跟杜晓晨的见面一直以来都比较谨慎，人多嘴杂，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他跟她的交往常常都会选一个比较合适的地点。乘最后一班到县城北郊牛头山的公交车来到牛头山风景区，一下车，关望就看到一身黑色纱衣的杜晓晨站在景区入口处等着他。杜晓晨是骑自行车来的，看到关望下车她朝他挥了挥手，其实不用挥手，早在下车之前关望就已经看到她了。两个人走近相视一笑，然后像一对情侣似的肩并肩朝景区走去。黄昏的夕阳，在西边的天空摇摇欲坠，似乎羞于窥看人间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所以不一会工夫就完全隐去了。夜幕降临，不像白昼关望跟杜晓晨交往时还得有所忌讳。杜晓晨索性挽住了关望的胳膊，使得关望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也没有表示出丝毫反感。等到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关望任由杜晓晨紧靠着他的身体。而他则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对初恋情人有任何轻浮的举动。不过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连杜晓晨身上散发出的成熟女性所特有的气息关望都能闻到，时间稍长一点，诱惑得关望有些神魂颠倒把持不住了。
“帮柳老师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因为担心对杜晓晨做出不敬之举，关望使劲稳住心念之后，开口问杜晓晨，他不但化解了自己想入非非的念头，还巧妙地侵扰了杜晓晨的意念，把她和自己的心思引到了杨柳分配工作的事上。
然而杜晓晨依然还是紧靠着关望，听到他的问话，她只是微微扬起头莞尔一笑，她是何等的聪慧，他的用意她再明白不过了，今非往昔，她猜得出他是忌讳她已经成了他人的未婚妻，所以不愿意违背传统的人伦纲常，才在将要把持不住的关头利用言语分化了彼此的心神。关望越是表现出憨憨的神情，杜晓晨就越想亲近他。不过她不想违背他的意愿让他做他不喜欢做的事。看来杜晓晨的自我约束力还是蛮强的，于是她坐正身子回答了关望的问话。
杜晓晨果然精明过人，关望由衷地佩服她的办事能力。听她说她通过私人关系已经查清了县教育局在这次杨柳分配工作中的黑幕。可以说，无权无势的杨柳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不努力争取，杨柳这个正儿八经考上省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就会雷打不动地被分配到远离县城的乡下中学去，而这正是她母亲柳叶老师所不能容忍的。
杜晓晨说：“如果不是县中学的校长文明礼从中捣鬼，跟县教育局局长仇天和串通一气，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么杨柳就会被顺顺利利地分配进县中学。然而现实是经文明礼从中一折腾，杨柳想进县中学当老师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因为文明礼买通仇天和，硬是要把他那借委培报送的名义送到省城师范大学读了四年大学的侄女通过私人关系分配进县中学。”
“哦！”关望轻声应道。思考了一会，他又问杜晓晨：“照你这么说，要争取杨柳进入县中学，就不得不得罪文明礼和仇天和了？”
“未必。”杜晓晨答道。
“哦！为什么？”关望大惑不解，杜晓晨的回答使他有坠入云雾中的感觉。
可是杜晓晨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神态郑重地盯着关望，几分钟之后，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冲关望一笑，说：“既不得罪人又能办成事的办法当然是有的，那就是杨柳得嫁给仇天和的傻儿子。”
“什么！？”关望大惊之下双眼瞪着杜晓晨，他还以为他听错了。不得罪仇天和，还要让杨柳顺利分配到县中学，杨柳就必须得嫁给仇天和的儿子，而据杜晓晨获取的信息，仇天和的儿子可是个十足的傻子。这哪跟哪呀！
但是事实不容置疑，还是杜晓晨了解关望，最后还是她建言献策帮关望解了心结。关望至此也才彻底弄明白，这其中有着人神共愤的丑恶交易。这个社会病了，以至于使不少有点权势的人也病得不轻。凭借手中的权力，文明礼和仇天和臭味相投，蛇鼠一窝，竟然仗势欺人，排挤杨柳的同时，还明目张胆地要挟柳叶老师，要是柳叶老师不答应把聪明美貌的女儿嫁给他仇天和的傻儿子，那么杨柳就甭想在县中学有立足之地。当着柳叶老师的面，仇天和当时把话说得很阴损。
“天理何在！”关望怒不可遏，气愤之余他猛然起身望着苍茫的夜空喊道。意料之外的举动，差点带倒再次把身子欲贴近他的杜晓晨。“我看，既然如此，我们得再从长计议一下，尽可能要让杨柳如愿以偿地分配到县中学，又不能便宜了文明礼和仇天和，让这样的人管理教育，也难怪如今教育界乌烟瘴气。”
“哦！”杜晓晨没有想到关望竟然有如此雄心，她三思过后对他说，“你我同心协力，争取将杨柳分配到县中学倒不是多难的事，如果你想借此机会扳倒仇天和和文明礼，可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你说什么？”关望又瞪着杜晓晨，说，“你该不是怕了吧？”
“怕！”杜晓晨柳眉倒竖，关望小觑她使她恼火，她转而冲关望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你见我杜晓晨什么时候怕过谁了！倒是你，常常让人家担心，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这个样子，我可不想因为一时考虑不周盲目出击，导致被人揪住了尾巴，授人以柄。”
“哈哈！”关望苦笑了一下，他很是尴尬，杜晓晨一番话使他认识到他错怪她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便宜了仇天和和文明礼的！”关望依旧一脸怒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杜晓晨对她说，“你细想过没有，如果不扳倒仇天和和文明礼，即便我们把杨柳弄进了县中学，那还不是在仇天和和文明礼的魔掌中，谁知道将来杨柳不会遇到刁难乃至不测？”
关望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杜晓晨，杜晓晨沉默良久而后点了点头。看来她相中关望一点也没有走眼，他的性格让她着迷，混迹官场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却依然不改秉性。好，真是好！但是随即杜晓晨又为关望担心起来了，因为官场之上具有嫉恶如仇的品行对一个人来说可是危险的。杜晓晨随即把心思告诉了关望，关望只是淡然一笑，他向她解释说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答柳叶老师的恩情，要是换了别人他未必会这么干。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应涌泉相报。想到上中学时柳叶老师对自己的恩惠，他就不能不思图报。他刚才的设想不过是个万全之策，其目的就是不想让柳叶老师和她的女儿在以后遭到仇天和和文明礼的伤害。既然做好事那就得做到底。扳倒仇天和和文明礼也是替天行道之举，谁让他们公权私用，干伤天害理的事呢！
也就在离开牛头山风景区之际，关望和杜晓晨达成了共识。杜晓晨悬着的心这才落实了，之前她过多地因关望身居官场而具有嫉恶如仇的秉性为他担心，现在她笑自己还是没有看透关望的为人，原来他之所以想要扳倒仇天和和文明礼，完全是出于知恩图报的目的，以求得心灵的慰藉。就此打住，毕竟混迹官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遇到麻烦该如何处理许多时候关望比她杜晓晨还拿捏得有分寸。杜晓晨因此算是对关望又多了一些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