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那天晚上跟杜晓晨约会过后回到县委机关大楼的宿舍，关望和衣往床上一躺，闭上双眼，感觉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天外楼饭店的包房中杜晓晨说的话言犹在耳。她一如大学时倔犟的表情让他感触颇深。世易时移，人也在变化着，她的倔犟显得有些做作。她向他倾诉了这几年的遭遇，说到动情处她任由晶莹的泪珠肆意地顺着脸颊流淌着。要不是听她说，他压根是不会知道她这几年过活得竟然如此不尽人意。她说她之所以能当上清凉县的县团委书记，完全是借助了她未婚夫家的关系，要不然，她现在可能连工作也还没着落呢。
“你的父亲原来不也是政府官员吗？虽然只是个区长，官不大，但是给你找个工作是应该不成问题的吧？”关望诧异地问杜晓晨。
“唉——！你以为官场好混哪！世事无常，你在官场上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也应该看出点眉目了吧？老实人，尤其是性情耿直的人，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那个难啊不是你我现在能体验得到的。我爸当区长已经成老黄历了，我现在还在想，如果他不当区长，而是好好地在学校当老师，不入仕而远离官场的话，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我不敢说有多富裕，但是至少会幸福。”说到这里，杜晓晨泪如泉涌，已经泣不成声了。坐在她对面一边品尝着茗茶一边听她诉说的关望，这个时候起身绕着餐桌走了半圈走近她，坐在了她身旁的座椅上。随后他从餐桌上拿过一张餐巾纸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她索性扑倒在了他的怀里，痛快地哭泣着，他则端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面颊紧贴他的胸膛，尽由她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衬衣，他感觉胸膛凉飕飕的，那是她的眼泪在作怪。他后来闭上了双眼，上下眼帘狠劲一挤，两行热泪刹那间也沿着他的脸颊滚落在了她那一头如瀑布般披散着的秀发上。“不要再悲伤了，晓晨。”有些年头没有这样叫她了，现在叫出来，杜晓晨猛然把头从他的怀中仰起来，怔怔地望着她，她跟他的面庞离得是这样近，近得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杜晓晨不再抽泣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就那么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着她脸上肆意流淌着的泪水，他缓缓地也伸出双手把她拥在了怀里，还顺势低下头给她舔舐着脸上的泪水。泪水咸咸的，到最后他也尝不出咸咸的泪水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
要说官场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话不一定正确，但是说官场上不是良善之辈待的地方，这话在关望看来却是不容置疑的。杜晓晨的父亲杜正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听杜晓晨说她的父亲就因为性情太耿直，在区长任上因看不惯区委书记文帅利用掌控的权力大搞阴谋活动，义愤难平之际，就向上级组织揭发了文帅的罪孽，结果文帅只是遭到了组织轻描淡写的处理，而她的父亲却接二连三被上级领导刁难，致使不长时间她的父亲在郁闷中寻了短见。“多好的人啊！”关望感叹道。记得大二那年暑假，杜晓晨带着他到家里去玩，当时还在清水市阳光区当着区长的杜正见到他后，很是热情，说他女儿眼光不错交上了一个好朋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曾想到才几年光景，杜正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好在杜晓晨现在从政混得还行，关望替她高兴之余，不免也甚为伤感。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种无价资本，尤其是对于像杜晓晨这样聪慧的女人更是如此。父亲的死一直在她心头萦绕着，在夜里她常常会做关于父亲的梦。死不瞑目的杜正，临死前双眼瞪着大学毕业在家待业的女儿，直到咽气双眼还是那么一直瞪着。
“我一定要从政，我一定要为我父亲报仇，我一定要让刁难我父亲、暗算我父亲的人不得好死，我要让那一帮官痞下场比我父亲还要惨。”这话是后来杜晓晨跟关望分手时猛然拥抱住关望把嘴附在关望耳畔对他说的。“官痞”，关望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称谓官员，由此不难看出杜晓晨对道貌岸然的政府官员的恨意有多深啊！说这话时她那阴狠的语气，一度震撼了关望的心灵。对于一个拿姿色当武器、向官场挺进的女孩来说，关望真替杜晓晨感到难过。同时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太无能，如果自己混得好的话，不是可以少让杜晓晨遭罪吗？为了能进政府工作，早年在清水市天上人间娱乐城当了舞女的杜晓晨用姿色诱惑了副市长贾正君，然后利用贾副市长手中的权力，她如愿以偿进了清水市政府当了打字员。因为有贾正君做后台，三个月后，杜晓晨由打字员被提拔进了市政府秘书办，借助超凡的才干和诱人眼球的容貌，她很快又在市政府诸多秘书中脱颖而出。清水市里掌实权的领导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两三个人，官场声望一直很好、随时都有升迁可能的常务副市长郝水清算得上其中一位，他特别赏识杜晓晨的才干。如此使得杜晓晨的入仕途径有了大转折，不久她就被调到郝水清身边成了郝副市长办公室的秘书兼常务副市长助理。这让同是副市长的贾正君知道后只有生闷气的分。跟郝水清比起来，无论是才干还是权柄贾正君都远远不如郝水清，所以自此以后别说他再想随意使唤杜晓晨，就是间或他想见上杜晓晨一面也都成了奢望。这样一来无形之中杜晓晨也就摆脱了贾正君对她的纠缠，换了位高权重的郝水清做了后台，自始至终她就像一条美人鱼，一门心思地游走在清水市领导层，一步一步走着自己的人生。
能来清凉县当县团委书记，这是郝副市长对杜晓晨这个准儿媳做出的英明决定，是郝副市长开始把杜晓晨逐步推向清水市政坛的信号。强势入仕，一切都来的那么如意，出乎杜晓晨的意料。但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仕途得意的杜晓晨，却也有伤心事，那就是她的未婚夫郝阳，打眼一看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就像关望一样的美男子，但是天生性格有缺陷，沉默寡言不说，一天到晚总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像古代官宦人家的闺秀羞于见生人。说郝阳缺少男人气那是看在郝副市长的脸面上背地里说的客气话，真要实话实说的话说郝阳真不像个男人也一点都不过分。即便郝阳是这样的人，在杜晓晨眼里他却是个宝，靠着他俩的姻缘使她攀上了郝家，也就等于夯实了自己入仕的根基，何愁以后在官场上不能随心所愿。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关望才模模糊糊昏睡过去，想了大半晚上心思，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但是天刚蒙蒙亮，他的手机就响了，不用说是杜晓晨打来的。接通电话，杜晓晨对他说天都亮了，催促他抓紧起床，然后上街去给柳老师买礼物去。她说她这些年一直跟柳老师保持着联系，只是他自从上大学后还没有见过柳老师，所以电话中她以强硬的口气要求他这次面见柳老师必须得买见面礼。关望躺在床上只是“是是是，好好好”地应答着，此时能多睡一秒钟，对他来说也是种享受。“县委书记可是不逢礼拜的！”在约定的地点见到杜晓晨听她说起，关望才如梦初醒，没有睡好觉，他的思维都有些迟钝了。杜晓晨可真是个有心人，难怪一个弱女子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关望想他以后还得多向她学习才对。杜晓晨一句话提醒了关望，是得赶早到柳老师家去看望老师，作为县委书记的秘书，他随时得接受县委书记的召唤。谁也不能保证今天是礼拜六县委书记就不会有事找他。因为上街太早，街上的店铺超市的门都还紧闭着，不得已，杜晓晨给一个开百货超市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等朋友赶早来打开超市的门，他们这才如愿以偿地给老师买了好多的礼物。帅男和美女大清早走在大街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吸引了不少晨练者的目光。来到南街陈旧的朝阳小区，关望扫视过一遍小区的环境，感觉心里很沉重，往事历历在目。
柳叶老师是县中学的政治老师，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中学就一直教授着政治，这一教就是几十年。上高中三年，像关望一样贫穷的学生不但在学习上，就连在生活上时常都能得到柳叶老师无私的帮助。虽然家境也不是多好，丈夫早些年因患病离世，柳叶老师靠着微薄的工资抚养着一对儿女，日子过的清苦自不必说，但是再清苦，柳叶老师对于品学兼优的穷学生总是会时不时伸出援手，她用爱心，给来自像关望一样贫困地方的莘莘学子以莫大的心灵慰藉。几十年来，被柳叶老师关心的学生不计其数，学生们以优异的成绩奔赴祖国各地，乃至足迹遍踏五大洲四大洋，而柳叶老师依然默默地执教在清凉县中学。她的成绩有目共睹，关望清楚记得，在他上高三那年开春，柳叶老师被教育组织评为了高级教师。那天喜讯传来，关望和杜晓晨等一大帮学生逢星期六那天相约来到了柳叶老师家，学生们自行筹资买了礼物和不少花样繁多的吃食，前来向柳老师贺喜。记忆里柳老师那天特别高兴，要说起来柳叶老师并不是计较名利的人，几十年来，她的心里只有党的教育事业，心里也只装着学生。就连不少学生都知道，柳叶老师这一次获取高级职称是总望所归，前来向柳老师贺喜的学生那天当着老师的面打趣地对老师说，如果柳老师再拒绝职称评定的话，他们可要到教育局去闹事了。这话柳叶老师听过乐呵呵得开怀大笑个不停。清凉县中学自解放后在清江省教育界的声望一直都名列前茅，作为清水市所辖的十大行政县中教学质量最好、师资力量最为雄厚的中学，不少外地人都慕名将孩子送到清凉县中学来读书。像杜晓晨就是一例，她来自清水市，属于远道而来的住校生，像她这样的学生，在学习和生活上也没有少受过柳叶老师的恩惠。当下，眼前墙面斑驳陈旧不堪的教师楼，在夏日清晨朝阳的照耀下给关望和杜晓晨两个人以岁月久远的沧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