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余三劫经取普济寺 压千恨心死佛头山

　　诗曰:
　　殷勤勚勚徂南海，辗转求经普济楼。
　　七七之数余三劫，九九之真尚多忧。
　　只为武王传天下，何期脚底浪翻舟？
　　一遽牛山多少泪？空走残阳无限愁。
　　话说三兄弟来到海滩时，什么也没有，只看见有一个人睡着。三兄弟过去一看，是个俗人。三兄弟走时，那人醒了，见到三兄弟，忙喊：“贤徒救我。”空幻回头一看，是个俗人，还有点落魄。乃道：“别叫了，你睡吧！”那人道：“我是你师父唐三宝。空幻、三长、杨立，你们不要为师了吗？”
　　三兄弟面面相觑，赶忙过去，扶起义净，摸摸头发道：“师父，你怎么长头发了？”义净哭泣一番，把在水玥国听了算命先生的瞎话，导致误上贼船的遭遇说了一遍。又把船上的事和跳海，被海豚救了的事说了一遍。
　　空幻道：“师父，怨你不听国王的话，到处乱跑，方有此难。”三长笑道：“师父，你破戒吃荤，怕是见不到菩萨，取不了经了。”义净一听取不了经，又是一阵悲咽，空幻笑道：“师父，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变成和尚。”义净急问何法？空幻道：“我进你肚子里把肠子肚子，心呀、肝呀、肺呀的都清洗一遍，等去了荤油，断了肉根。我再给你剃发、点疤，如此，师父就永不生头发了。”义净紧握空幻手，泣道：“累你了。”果然，经过空幻这么一折腾，义净头上果然光光亮亮的。只是衣服有些鱼腥味，也被杨立拿了薰衣草熏没了。杨立又将观音菩萨催促取经的事告知义净，义净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去了。
　　深秋寒露之时，义净师徒过了南海。绕过络枷山，一路风光无限，师徒喜气洋洋。到了紫竹林时，却被惠岸行者和善财童子所挡。义净拿出通关文牒并木棨珽拜道：“弟子唐三宝自天授元年七月奉旨取经，一路栉风沐雨，历经千难万险。行程九万六千里，凡历九国十二村，用时十五年兼四个月。方不胜荣幸踏入南海，请禀告菩萨，就说唐三宝奉旨取经来也。”
　　善财童子笑道:“你一个赶脚的，怎么记得住年岁？还十五年兼四个月？或许是五个月？或许是三个月？又或许是四个月零一天？”空幻喝道:“你这奀货找抽。”义净道:“不瞒童子，弟子路经玉冰山时，有九天侍女下界牧牛斋僧；临别时送了弟子一株神蓂灵草，以记年岁。”童子方不搭腔，惠岸接了通关文牒及木棨珽道：“好，请稍等片刻，我去禀告师父。”
　　话说观音正在紫竹林里与王母娘娘共宴蟠桃，见惠岸说义净师徒已到，不禁抹抹嘴巴，喃喃道：“白取之经，倒来的好快。”王母道：“既是圣僧来取经，还请菩萨完成佛祖传经大业，我改日再来拜访菩萨。”说着带着一班宫娥去了。
　　惠岸将通关文牒奉呈菩萨，菩萨打开，乃是:碧云国印、飞鹰国印、崇文国印、文邦国印、敬法国印、妇士国印、孝治国印、天和国印、水玥国印。
　　木棨珽上是:百户村、小河村、同川村、天宝村、羊角村、新寿村、苹果厍、道贾庄、简家庄、六灵庄、秦家庄、宝树庄
　　览毕，观音无精打采，因道：“唐三宝历经多少劫难？你且说来。”惠岸拿出《唐三宝劫难簿》来，只见上面写的清楚：
　　南华遭贬第一劫，武主护婴第二劫
　　午夜纵火第三劫，黑蟒缠僧第四劫
　　百户收徒第五劫，凤帘坐狱第六劫
　　黄蜂地胆第七劫，公羊劫持第八劫
　　锦鸡陈鼎第九劫，误入仙府第十劫
　　换骑骆驼犬第十一劫，云妖洞捕第十二劫
　　乡愿门悟十三劫，吴扬纵火十四劫
　　李裩动刀十五劫，太圣降魔十六劫
　　阴山踩尸十七劫，身陷坟窟十八劫
　　钉斩白鬼十九劫，寿衣险死二十劫
　　肩胛书妖二十一劫，强盗谋牙二十二劫
　　背法行刑二十三劫，幽灵设计二十四劫
　　龟壳蒸气二十五劫，路阻妇士国二十六劫
　　卖艺遭掳二十七劫，血溅虫神庙二十八劫
　　勇斗日光二十九劫，兽捕无心洞三十劫
　　斩灭唗天獍三十一劫，取药逢蓝虎三十二劫
　　枪挑蓝灵王三十三劫，大意失行李三十四劫
　　月逢玉美人三十五劫，珏山陨玉三十六劫
　　圣虎行凶三十七劫，市井之辱三十八劫
　　乌巢救子三十九劫，冰山受挫四十劫
　　三请空幻四十一劫，收降小金刚四十二劫
　　道贾庄四十三劫，清风观四十四劫
　　简家庄四十五劫，六灵庄四十六劫
　　冷语碎花四十七劫，秦家庄四十八劫
　　宝树庄四十九劫，误上贼船五十劫
　　网困四周山五十一劫，共战石魔五十二劫
　　惠岸行者一看是五十二劫，心存疑虑，不好报数。菩萨见他扭捏不安，因道:“你怎么了？”惠岸压声道:“菩萨，错了。”说罢，将劫难簿递给菩萨观看，果然看见五十二劫。观音疑惑道：“佛祖明明说唐三宝必须经历七七四十九劫，怎么多出三劫？”惠岸道:“待弟子去请示佛祖。”观音道:“不必，佛祖繁忙，岂可以小事相烦？”惠岸道:“那弟子即刻去普济寺为他师徒传经。”观音道:“经不白取。当年，我送金蝉子取经之时，送了他一套锦襴袈裟，还有一根九环锡杖。李世民以七千两金相赠，我没有收下。以致佛祖诘责，说我心肠太软，白送佛家宝物。后来舍利佛送唐三宝取经之时，送了他一套白玉袈裟，一尊四棱石钵，一条十二环禅杖，共收得黄金千两。”　　
　　惠岸道:“师父，原来舍利佛早收人事了，那现在更应该为他师徒传经了。”观音道:“求经不唯走路，传灯志在不舍。我佛真经，岂比货物？”惠岸道:“那眼下……？”观音道:“不难，我那南海常遭渔人捕猎，那渔人一年四季都住在船上。吃喝拉撒都抛入海中，那海水甚是恶臭。你教义净师徒把那海中污秽之物打捞干净，届时再来取经。”
　　惠岸领命出去，将此事告知义净。空幻听了，恼怒道：“世道变了，菩萨也变了。不给传经，倒替她打扫起卫生来了。”义净道：“既是菩萨旨意，我当奉行。只是我不敢坐船，怎么打捞脏物？”空幻道：“我也不惯坐船，也罢，看在成佛将近，豁出去了。”
　　很快，师徒返回南海。三长伐树，杨立造舟。很快造好四个船只，又弄了四张网套。师徒一人乘一小船，一人拿一网套，去海里捞污秽之物。海上波涛汹涌，义净差点把肠子吐出来，其中苦味，其实难述。义净师徒没日没夜打捞了两个多月，大致将海底脏物打捞干净。
　　惠岸禀告菩萨:“义净师徒历经两个多月，已经将海底积物打捞干净，现在南海之水清蓝见底，与天同色。”观音菩萨道:“他师徒辛苦了，先送潮音洞沐浴用斋，其次再往普济寺传经。”惠岸行者衔命而去。
　　义净师徒在潮音洞歇息半多月，惠岸行者方领去普济寺取经。善财童子道：“昔日唐三藏往雷音寺取经时，我佛说经不可白传，若白传，后世者当饿死。”义净即命杨立拿出夜明珠十八颗敬奉善财童子，并道：“此是我主武王之寸心也。”善财童子收下，命：“取《大云真经》和《圣女菩萨经》各八百卷与他。”
　　经取完后，又行珞珈山拜别菩萨。空幻焦急道：“菩萨，封弟子什么佛？”观音笑道：“莫急，你且将经文护送回东土大周。亲手付与那女皇，回来时自有封号。”空幻喜不自禁，连说：“好说，好说。”可惜呀！可惜，再也回不来了。
　　话说师徒四人取了真经，驾着云路往北而去，一路上师徒有说有笑，义净道：“徒弟们，你们说菩萨封我个什么佛？”空幻笑道：“师父是个得道高僧，只是有些嫩气。封个无能佛吧！”义净也不生气，笑道：“无能佛也是佛，你封个什么佛？”空幻又笑道：“师父记性不好，在敬法国时，您不是说我是无畏佛么？那我就做个无畏佛。”空幻问杨立道：“杨贤弟，你做个什么佛？”杨立道：“不知道。”义净笑道：“猜猜。”杨立想了半天，道：“无声佛行吗？”空幻、义净笑了半天。又问三长做什么佛？三长道：“我做个无牙佛吧？”
　　“为什么？”众人问。
　　“省得大师兄惦记我的象牙，哪天不注意被他割了卖了，我见了菩萨，让他把我的象牙去了吧！”说的三长真委屈，空幻放了经担，过去抱着三长抚慰道：“哎呦，哥哥错了，哥哥成了佛后请你吃香蕉。”
　　快到东土时，忽见云下有座山发光，杨立指道：“快看那座山，像佛祖头像，还发着金光，大师兄，我们去游赏一番如何？”义净道：“不可，我们还是送了经书再说吧！”空幻看那佛头山金光闪闪，心中好奇。乃道：“送经只消一刻，而美景不容错过。”三长也道：“反正磨难已过，成佛后便不能似今日这般自由了，还不趁此闲暇，耍他一耍。”空幻频频点头，连声道：“就是这理，就是这理。”
　　于是不听义净之言，三兄弟去了北海佛头山，近看时，山中有一窟，远看极像眼睛，故名“天眼洞”。那放光之处就是那佛头山天眼洞了，杨立突然道：“大师兄，你进去看看有什么宝贝？”空幻本就好奇，又听说有宝贝，就“嗖”地一下进去了。杨立立马念动真言，那天眼洞的眼睛就闭上了。等到空幻想出来时却不能够了，忙急道：“杨贤弟，想是洞眼塌陷了。把我堵住出不去了，你快打碎洞眼，放我出去。”
　　只听外面笑声阵阵，良久乃道：“猿贼，还认得你真君爷爷吗？”
　　杨戬？杨立原来是杨戬？擎君原来是真君？空幻傻了。回想当年，杨戬因纵火烧了凌霄宝殿，被玉帝除去仙籍，剔去仙骨，贬下人间。怎么可能是他？
　　空幻为了能得自由身，能做成佛梦。又跪地求饶道：“原来是大舅哥啊。”杨戬大怒，一个重拳打进去，直打的空幻吐血，愤道:“谁是你大舅哥？”空幻喘气道:“你妹妹杨莲曾与我有兰因之缘，因我宠幸新欢，鬼迷心窍，一纸休书让她跳崖而死。”杨莲怒道:“你还有脸说，本尊今日就为我妹报仇。”空幻大笑道:“大舅子，你伪装良善，混入取经队伍，不单是为你妹报仇吧？”
　　“说对了，猿贼，本尊还要为我母亲报仇。”
　　“俄没有害你母亲。”
　　“猿贼，可曾记得在圣祖庙时？你被玉帝封为通天太圣，掌管圣祖庙。本尊曾向你借用开启桃山之钥匙，你百般推辞，不肯相借。以致吾母不堪困苦，自行毁灭。本尊一怒之下烧了凌霄宝殿，被玉帝打下人间，投胎凡体。远游仙乡，勤学法力。得知你跟随唐三宝南游取经，本尊方在羊角山等你上钩。”
　　
　　空幻被困天眼里面，法力尽失。只道:“可是收你做徒弟是佛祖批准的，难道是佛祖看错了？”杨立笑道:“玉帝如来皆不是善类，可是本尊与你有切齿之恨，而你又屈身佛门。当年我放火烧了凌霄宝殿时，玉帝心生一计，故意要将我斩首。如来佛祖亲自过问，并以浴佛盆相赠，玉帝方将我剔除仙骨，贬下人间。如来此举，并非心善，实乃叫我为他所用之故也。”
　　“三长，骆驼犬，快来救我。”空幻在天眼洞里使劲的喊。杨戬笑道:“猿贼，亏你有一只脑后眼，竟看不出真假。实言相告，象三长、骆驼犬皆玉帝之奸细也！”
　　一听此言，空幻心死一半。只是啼哭道:“事到如今，俄也不求成佛了。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吧！”杨戬狂笑道：“好，你给爷爷磕一千个响头，爷爷便放你出去。”空幻信以为真，真的一个一个的磕头。
　　象三长道：“爷爷，小妖使命以完，您看何时能位列仙班？”杨戬道：“成仙之事好说，只是不在今日。你先避避风头，免得被如来弄死你。”象三长诺诺而退。
　　杨戬怕有人把空幻救出来，索性把佛头山推入到北海之中，之后去了水玥国。而空幻磕了一千个响头，洞眼还是没开。这天眼洞本是杨戬的凤眼所变，闭上凤眼，犹混沌相融。纵有盘古之力也劈不开了。空幻折腾了一阵，力也尽了，气也泄了，心也死了，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他说:“后悔没有死在瑛子姐姐手上。”
　　后人有诗叹空幻，诗曰：
　　原本一野猿，生活不知愁。
　　尝尽辛酸后，才知人上人。
　　海外学神通，本为保家园。
　　不知天上人，更有名和利。
　　享尽繁华后，从此为名征。
　　聪明无心计，忠诚有正义。
　　成佛日将近，秉性日将屈。
　　身困佛头山，心死天眼洞。
　　百年再来看，原来是空幻。
　　再说骆驼犬也变了性子，把义净关到一个山洞里面，然后夺了经书，当面焚毁。义净痛不欲生，辱骂骆驼犬，骆驼犬道：“师父，您别骂错了人，这都是您常挂在嘴边的“贤徒”所做的，与我等无干啊。”
　　“你说什么？我的贤徒？”
　　“就是杨立，他其实是玉帝外甥，二郎真君。是他奉了玉帝之命，叫你取不成经，回不了东土。”
　　义净大哭道：“悔不听空幻之言，收了你当我坐骑，致有今日之祸。还有那杨立，当初我要听空幻忠言，何至于此？”骆驼犬“啪”打了义净一巴掌，咬牙道：“你以为老子愿意叫你骑着，如不是怕坏了真君爷爷的计谋，老子在碧云国就把你吃了。”又道：“你的大徒弟袁空幻也被我家真君爷爷收擒了，我不杀你，念在师徒情分，你在此自生自灭吧！”说罢仰天大笑而去。这真是：
　　万里山川徒增恨，一朝成佛白做梦。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