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义石情埋愧夫言 山犀痛唱哀瑛曲

　　话说独角金牛拾起那封信读了起来，只见写的是：《愧夫言》，其文曰：
　　妾瑛言：妾本廛民野人，异域石妖。芟明濡暗，委清白以入谗。攀强附贵，弃耿介而献媚。抛夫弃子，为私义而反目。充颙假善，为复仇而招贤。妾不能守节，为私仇以侍二夫，致使前缘刲断，世所能容，义不能堪。李刚亲夫，貌丑情专。七年琴瑟，未曾一叛。地下重逢，身蕌愧疚。非吾不谙为妻之道，然血性猖獗，义气澎湃。智力难敌心力，此吾性格使然，只能为友，不能为妻。愚义之人，岂能不死？妾深蒙错爱，奈何旧情？无一为报，有死而已。妾既死，尚有一事告求。妾之兄弟虽草介之辈，然与妾有残羹之盟，念及妾面，勿欺负之。
　　妾好观《节义传》，每闻越姬为王义而死，未尝不三叹而流涕也！呜呼！君不负我，我愧于君。君每每受我之刑，犹三餐不误，齐眉送上。兄弟不悦，我即疑汝欺之。继而斥责请罪，及妾茹恨未释之时，辄迁怒于君。历历其中，其中历历，非浃髓沦肤不能觌视也！妾非草木，亦非铁石。君本云龙，甘为虫蚁。滔滔之水皆由点点之滴，沉沉之辱全因脉脉之情。君之肺俯，妾斑斑已见。然妾之所为，却令君伤痕难瘥。
　　此绵绵之语，本夫妻之情话也。然吾性格使然，不惯作妖娆之态，特书于纸上。异日先驱狐狸于地下之时，复拆视之。如嫌妾生前暴力，死后可灭我尸泄愤。妾生前未见海，可将吾尸投于大海。生前为义，死后为情。千年后，君若不弃妾污，妾愿与君同游爱旅，共浴情河，以弥前生之债。墨枯笔干，言多纸少，不能细诉。一言敝之，努力加餐，奋力生存。
　　妾瑛绝笔。
　　后人观书至此，不禁为之作诗赞曰：
　　本性不移此心坚，重义轻死胜名贤。
　　书香只读《节义传》，名章唯有《愧夫言》。
　　独角金牛看看四周，看看那些胜利者的容颜，看看杨立那种傲气，还有观音菩萨。独角金牛、铁角山犀、单脚龙夔兽抱着一块青色岩石痛哭一场，独角金牛吩咐铁角山犀道：“三哥，求你件事。我和大哥不想当别人的功劳簿，我们死后，你可将六姐抛入海中，她生前未见海，死后希望如愿。七口也是个英雄，也和六妹一起入海吧！至于其他兄弟就别去追随六妹了，六妹生前为义，累了。死后为情，让他们在一处吧。你把我们的尸体都安置在龙瑛洞里，然后把洞门封闭，就可以了，每年清明时都来扫扫墓，便是兄弟情义了。”
　　铁角山犀泪流不止，欲言不能。只是号涛大哭，控制不住。单脚龙夔兽、独角金牛起身，面面相觑，仰视苍天，大叫：“六妹，七口，幸福。”说罢，抽刀自尽。象三长看见南面松树倒地，北面杨树变黑，枝干也都折了。这正是：八百孤寒随义逝，三千杨木为瑛枯。
　　女王生前以松示胸怀，以杨喻高洁，女王死后，松树无依靠，杨木无知己，顿时枝干叶落，倒地身亡。
　　杨立要杀铁角山犀，观音菩萨道：“石妖已死，放过他吧！”杨立便收枪不杀，清点兄弟，发现只剩下朱良、毛笑花、杨善三人了，杨立哭泣道：“昔日我等十众春花结义，如花一般，同开同败。不想今日十众已剩四众，杨立无能。不能护兄弟以周全，乃我之罪也。”说着，蹲身痛泣，毛笑花、朱良、杨善安慰道：“大哥不必自责，若无大哥扶持，我等妖类早就惨死野外了。大哥不弃我等为妖，甘与结义，同荣共辱，我等感激不尽。眼下大哥取经为要，不可在此耽搁。”
　　观音听到“取经”二字，想起大事来，吩咐杨立道：“杨立，你快救了袁空幻，会合唐义净早日来南海取经，路上不要耽搁。”杨立遵命，目送天上众神仙回去，乃对毛笑花等道：“你们先不要回羊角山了，在水玥国找个住处，待我取经回来，再行团聚。”毛笑花亲了杨立一口，笑道：“紫郎，我等你回来。”
　　先不说杨立救了袁空幻，三徒弟寻找义净踪迹南海取经。再说玉帝听说女王已死，担心万妖造反，于是下令封女王为：“义石广大天王圣母娘娘”。并命雨部下雨十天，以祭女王。还在人间建造寺庙，名曰“义石圣母庙”。两边有一副对联，联曰：
　　重义忘情，重情忘死，石瑛豪气满乾坤。
　　轻生记仇，轻仇记恨，女王悲歌彻人间。
　　话说西天如来佛祖听说女王死了，即封女王为：“石圣灵王菩萨”。塑金身，造庙宇。如来亲自为之题挽联，联曰：
　　石沉法海，日夜潮汐洗禅心。
　　魂往微行，早晚径彻得证果。
　　话说妖界听说女王死了，都纷纷戴孝，哀嚎不绝。也在妖坛上建造一宫，取名“圣祖宫”。宫柱上隽刻一联，联曰：
　　玉帝修坟，王母戴孝，千寻神榜能几个。
　　如来超度，观音祈福，万年妖史第一人。
　　话说民间百姓听说女王死了，也自愿捐资造寺，名曰“石灵寺”。寺院两旁也有一副对联，联曰：
　　换三工，吃二饭；论四种男人，云长仁贵变李刚。
　　斫八指，亡九义；战七次雷音，玉帝如来封石圣。
　　三界对女王推崇仰慕之情，言之不尽。　　
　　再说铁角山犀把女王和七口推到海中，又哭了一番。天下起了雨，越下越大，铁角山犀暗恋女王，女王死了，他更加难过。夜夜对着月亮发呆，以为女王精神附在广寒之上，以致后世传有“犀牛望月”之典故。一天，刮着凄风，下着苦雨，铁角山犀面对着海浪，回想往事，哼起了《哀瑛曲》，其声凄凉，不堪入耳。入之无不下泪流涕，《哀瑛曲》之词曰：
　　石瑛啊！你为何这般傻呀？为了私仇把命丧。潇潇暮雨，瑟瑟秋风。天地人间一时茫茫，谁在悲伤？谁在断肠？谁在将你默默安葬？
　　石瑛啊！原本贤淑一女郎，相夫教子在远方。到头来，到头来，你在哪？你在哪？哦哦哦~已随着大海去远扬。哦哦哦~
　　铁青的石头啊吹不化，坚贞的烈女呀天不怕。形为女郎，气为钢；顶天立地誓做裙钗榜样七战雷音依旧豪放。八斫手指血当水洒。你重义忘情，重情忘死啊！情义自古难两扛。
　　石瑛呀！从今后，再也见不到你的模样，心伤，心伤。天地荡荡，唯有心伤，难忘。
　　歌毕，泣不成声，昏绝而去。后人有诗赞石瑛曰：
　　石女不谙情与爱，
　　却与兄弟同依赖。
　　情爱只拘二人耳，
　　兄弟真心无限在。
　　又诗曰：
　　人间有杨立，世上无石瑛。
　　愿与阎王易，我寿皆予她。
　　只求她不死，何事不能为？
　　苍天终无眼，大海甚有幸。
　　海枯石不烂，人去情不散。
　　话说“海花楼”的水秀听说女王去世，不禁想起昔日之救命恩情。遂着縗服，连夜作《石魔女王赋》以悼之。赋曰:
　　维南兽神洋四周之元，冬春乱夏之际，秋入残春之时；石魔女王殪殁于大海之洋。圊慝蝇蚁之人，姘客杨花之辈，作赋以愐之。
　　女王石瑛，昉于石海之湖，举于步天之山，云妖之洞。其宽容䰀鬌，笑靥横生，淩澌秋波，緸冤姽婳。娉娉秋月，靦嫦娥之清貌。婧婧春风，羞越女之素颜。蕙心兰质，性颛而狷介。世无嘉树，淑劭复恕人。情超苏惠，义埒关公。
　　晴云叆叇，阴雨霏霏。湍流惄滗，猿哀鹤唳。忆女王之志乎，换三工以求学。追女王之德乎，代丑以争他颜。感女王之义乎，囹亲子以按法。吊女王之仁乎，以老幼为挚爱。观花择婿，称颂一时。指壁归山，风流当代。曾遗语录云；
　　一:人之美在于皮，吾之美在于心。二:皮黑可拭，心黑怎擦？三:不骑马，不知人之激情何在？不射箭，不知物之中心在哪？四:多嫁如妓，多娶如嫖。五:知人不必近交，远观可矣！六:富贵面前，自尊岂可贱卖？爱情面前，躯体何足为贵？
　　同窗封剑心赞曰:“受辱不怒，是谓之恕，攒肉思亲，是谓之孝。忍谤养婴，是谓之仁，代丑争颜，是谓之义。不讳权俗，是谓之勇。石瑛其人，真乃孔孟老庄之完人也！”
　　世情易变，祯兆难长。豺狼烈豹死于袁空幻之下，瑛赍愤怀仇，三死三活。从此招贤聚义，擒猿就戮。四周山之群雄，龙瑛洞之七口。残羹结义，永为传唱。闺中雅趣，岂无史笔？九义奔亡，一子反目。七战雷音均无果，八斫其指为谁疼？
　　呜呼！佳人独处，芳椒远窎。陆居神龙，海葬魔瑛。驰骋三界，不肯雌伏。卿本妖类，尚思米餐。伊乃妇人，尽显须眉。浩浩苍苍，岂无愧乎？黑云黄叶亹亹动，青松白杨渐渐衰。女王折于猪猡之手，天鹰绝于燕乌之爪。女王遗语录云:
　　一:夫人生在世，当以变应变。岂能为求虚名而循古之腐礼乎？是故，吾好古不追，厌今不弃。二:义者，理也。理者，道也。但所为人，当以义为先，理随其后。三:女人有孕育之功，乳幼之爱，杀女人者，乃罪人也！四:人生大志，不以逆而所忧，却以辱而所励。
　　单脚龙夔兽赞曰:“石瑛不争他利，不忧人辱，不讳私心。与之相交，犹登泰山，难越高峰，得一麓便自觉藐矣！”奸忍杨立亦赞曰:“石瑛生不害义，死不变节。虽为女流，何异英雄也！”
　　淡淡天空，默默心灵。使之红尘，终少一人。云夜清晖，海浪波涛。切感其中，深藏一物。女王一生，十字可蔽矣。重义而忘情，重情而忘死。信夫！
　　烟花之女水秀笔。
　　再说杨立救了袁空幻，袁空幻已是气息奄奄。杨立运功将之调愈，空幻感激不尽。三兄弟去了海边找师父，不期路上遇上猪鼻顶，扬言要为女王报仇，未经二合，被空幻一杵打死。其妻起不来听说丈夫是个猪精，被人割了头，扔在林子里。起不来派人抬回，果是头猪。“起不来”天生好肉，即命：“烧水煮猪。”猪烹好后，薛龙珠拿一猪蹄吃了。吃饱后进入梦乡，梦见一头没有脑袋的野猪追着她咬，第二天，薛老爷叫闺女起床，可怎么叫也不作声。后来推门一看，“起不来”薛龙珠已气绝身亡。
　　可怜女王十七义，如今已剩铁角山犀一人了。十七义亡了九义，收了七义。亡了的九义乃是：单脚龙夔兽、通天巨蟒王、火狮王、飞爪神貂、独角金牛、鲸水圣、阴火狼、锯树郎、猪鼻顶。被收走的七义乃是：千眼狐、地灵獾、龙鱼圣、天雕霸主、免世天王西葫芦精、鲨鱼圣、鳄海圣。
　　未知唐三宝能取得真经，返回大周否？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