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作品名称:袍哥人家(小说) 作者:云山松 发布时间:2017-12-16 19:46:41 字数:5211
假斡旋唐清云借机发财
(一)
唐清云在周富成和李云龙的“压惊”酒席上听了周富成讲的关于这次骚乱的前后经过之后,心里便开始打起了算盘。
县长派他来连界场的主要目的是“不扩大事态,避免再次冲突,尽快地平息矛盾”。说白了是要他来当调停人、搞斡旋。
在县里当民政局长表面是很风光的,实际上却油水不大。所幸的是他身兼大中社县情报站站长,掌握着一帮特务和笼络着县城各堂口袍哥帮会,吃香喝甜、嫖赌淫乐不花钱,日子过得还算“勉强”。
这次既然捞到这“钦差出巡”的机会,不好好地捞一把岂不是猫儿扳甄子——替狗干事啦?
但是,他也知道,这连界场的袍哥帮会背景复杂,各堂口大爷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水浑”得很,而铁厂方面又爱拿大,想以强龙自居,不买地方上的帐。这就使他必须八面玲珑软硬兼施,既要捞钱又要让双方不至再争斗才行。
正是因为如此,他听了周富成的介绍之后既不表示同情和支持,又不表示责怪和反对。
他想等把厂方的态度摸清楚之后,再作进一步打算。
但是,他告诫周富成不要把弦绷得太紧了,更不要和驻厂守军硬上,否则,事情弄僵了不好办。
唐清云想等双方怨气平息些之后再作周旋,而且那时他才好掌握“尺寸”。
不过,他还不知道黄振堂要追查抢他、伏击他、会使金钱镖的人,更不知道黄振堂被抢劫、遭刺杀的事。
周富成之所以没向他讲这件事,一是因为现在他是站在连界场一镇之长的立场上陈诉事件经过,二是想保护刘矮子,他毕竟还有用得着刘矮子的时候。
李云龙也忘了汇报这件事,因为他表面上应酬唐清云,心里却恨死他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梦莲竟被他毫不痛心地枪杀了,还要老子替他遮掩。所以他总有点不痛快。
李云龙甚至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周富成,但看到周富成可能已看出这事蹊跷却假装糊涂,甚至还要为唐清云“压惊”,极力讨好的样子,便只好先忍一忍了。
可是,当矿区警察所的李所长来转达黄振堂要求和唐清云在铁厂会谈的信息时,却把怀疑刘矮子的事讲了出来。
唐清云听了之后,心中一惊,感到这事有文章可做。他征询周富成的看法,周富成故意含糊地搪塞过去了。
知道这事份量有多重的唐清云,凭他在官场和和黑白道上打交道多年的经验,已看出周富成有偏袒之意,不由心里暗暗冷笑几下,便又多了一份心眼。
为表示对当地官员的尊重,也考虑到有些事最好看他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表现一番,自己才好做文章。所以唐清云提出要周富成,李云龙和李所长三人陪他去铁厂。
为保证路上安全,他要周富成派防护团一个支队护送,待把他们送到厂门口后才撤回去。
周富成听说要他也陪同去铁厂,心里很高兴,因为他想亲眼看看黄振堂是不是真地受了伤。至于派防护团护送的事,既然他都要去,当然要防护团护送嘛,要不然真的遇上棒客那就麻烦了-这世道的事谁又都料得到呢?
于是,他们一伙就浩浩荡荡往铁厂去了。
在路过官山碉堡时,刘矮子亲自下来为他们拆开那堵住道路的木马铁刺网。李所长见状趁机在唐清云耳边小声介绍说这像娃娃儿的大人就是刘矮子。唐清云透过墨镜注意地看了看刘矮子,见他虽然机灵,毕竟那个子,那手脚总不能和脑子里那抢人打枪甚至会使飞镖的形象对上号。
唐清云甚至怀疑,这等人儿也是棒客?!真要是的话,这天下岂不该大乱了吗?
不过,唐清云表面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当他们到铁厂时,正好赶上吃午饭。刘坤和设宴请客,陪客除了黄振堂之外,守军陈连长、铁厂的总会计、总工程师都到了场。
午餐后便是午休,午休一小时后才由刘坤和陪同他们去看被猪儿炮轰过的伴春楼。
由于得知县里来的官员要到厂里来会谈,所以刘坤和叫人别清理伴春楼的现场,今天早上又叫陈连长派人去宝溪河对岸的大岩嘴坡上进行了一番搜查,虽没抓着棒客土匪,却找到一些掉在地上的零星火药和铁钉、锅片。
远看伴春楼在一片松树的遮掩下很像名胜景地的小别墅,在这炎炎的夏日下是那么幽静、清凉。走拢看伴春楼却是一片狼籍、遍地的玻璃渣和木屑,那黄黑色的木墙板被打得千疮百孔,那一扇扇玻璃窗打得呲牙裂嘴。
走进去看更是一片混乱现象。满地上、楼板上散布木屑和玻璃渣,那床单、被子丢得到处都有,看样子,出事时有不少人拿他来做过防护遮挡用品,过后却扔得一片狼籍。
当唐清云一行又到高炉前去看了被炮轰击过的炉前防雨棚和工人休息室后,才由刘坤和陪着去营房看望躺在床上养伤的黄振堂。
看到黄振堂那全身缠着纱布的样子,唐清云明白了刘坤和今天这么安排的用意了——先看现场,了解了损失后,再看后果。
因为唐清云听刘坤和说,有个守军士兵因被土匪刺伤流血过多已死了(就摆在营房的杂物间里)。
(二)
会谈就在黄振堂这间养伤的屋内进行。这屋子很宽,平时除了有张床可睡人之外,还摆了两张桌子,可能是陈连长晚上常在这里摆“战场”(打牌)。
考虑到黄振堂在这里养伤,刘坤和把厂里的两台英式风扇拿来放在屋内,使他们开会也不觉得闷热。
刘坤和先让大家看了在河对岸搜捡到的火药沫和铁钉、锅片之后,才代表厂方讲话。
“我们资源委员会自四零年接管了威远兵工厂现名威远铁厂之后,为满足彭州兵工厂制造枪炮之需要,生产一直比较稳定地进行着。
当然,自从省经济部和军械部为加强铁厂的管理和增加生产而特派黄振堂先生来厂之时起,就受到了各种阻挠和破坏。
首先是特派员在观音岩被抢,然后是在街上吃茶回来遭伏击。更有甚者,昨晚连他住的伴春楼和铁厂生产的心脏——高炉炉前都遭到了炮轰!
这不得不说地方当局对铁厂的社会治安维持不力,也可以说有人想蓄意破坏生产使之不能满足兵工厂生产之需而影响抗战!
作为地方当局理应以搞好社会治安以利于铁厂生产这一角度来看,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说到这里,刘坤和就停止了发言。
唐清云心里虽然不满意刘坤和那满口的官腔,但他却很沉得住气,想看看黄振堂又怎么讲。
周富成听了本想申诉一番,他见唐清云很沉着的,面无表情在用手巾擦墨镜,便只好忍住。不过,他有点坐立不安了。
黄振堂见刘坤和说完后就出现了冷场,明白唐清云是在等他讲话,就尽量装得强忍伤痛的样子,很慢地,讲一会儿又歇一会儿地叙述起来。他的这番表演,想使人相信他真的伤得不轻。
“刚才刘主任刘厂长说的不是吓唬哪个,而在场的各位也明白当前正是抗战的关键时刻。作为抗战的大后方,作为大后方又处在关键位置的我们,首先应该抛弃前嫌精诚团结才对。可是,由于地方治理不力,导致土匪猖獗、盛嚣尘上,不但在大白天抢劫党国要人,还随后以伏击,炮轰等等极端手段欲置党国干部于死地而后快!
因此我希望贵县领导当机立断,迅速制止冲突,彻底清查暗藏在民团中或居民里的土匪奸细。尽快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完成党国之重任!只要能做到这点,我们就不向上反映当地政府的失职之责了!”
听到这话,周富成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也不管唐清云是否同意,他就针锋相对地数说铁厂守军以陈连长为首的军人(这里他没说是丘八)到街上估吃霸赊、引起民愤。最后竟然集结军队上街抢劫掠夺、杀人奸妇,一下就打死了四人(他把梦莲也算在了打死者里了)!
由于厂方没有约束好守军,而守军也军纪涣散自由泛滥,使当地百姓不能产生爱戴拥护之情,竟视如豺狼虎豹!
至于土匪行劫、伏击炮轰事件的发生,岂止是特派员到来之时才出现的事。想我去年到省城公干时就三次被扒,一次被抢,我虽气愤却也无可奈何。请问诸位,哪朝哪代绝过偷扒?哪朝哪代又无强盗?这可不是一镇之政府就能解决的事?
特派员自己疏于防范,远行途中露财漏白,致使偷盗者跟踪纠缠而不放过。黄特派员自身不慎,反责他人,更有甚者竟要地方政府赔偿,导致产生矛盾冲突。特派员身为党国要员,不体恤民情,有失风范,令人遗憾!”
陈连长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忘了黄特派员和厂长给他的叮嘱。突地站了起来,同时又不自觉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周富成的鼻子骂道:“就是你们几爷子包庇土匪强盗!要不然老子的……”他话没说完,就被黄振堂一声呵斥:“放肆!”他只好气鼓鼓地停住又坐下了。
见此情景,唐清云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突然大笑,把在场的人都笑得莫名其妙的。
唐清云笑够了才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们铁厂、特别是黄特派员黄振堂先生要矿区警察所李所长把我们请来的吧?话又讲回来,就是你们不请,我们今天还是要来的,而且是非来不可!
因为,铁厂的守军上街骚扰,不但打死了四个人,还有轻伤重伤者近五十人,就这一件事我们能不来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法律上有规定的哟!
我认为,今天我们应先议怎么处理这杀人的凶手和制造骚乱的领头人,然后再说怎样携起手来,共同抓好铁厂周围的治安,使生产不受干扰。至于土匪、刺客之类,这是矿区警察所的份内事,可限期侦破就是啰!
怎么样,我们都不要再打官腔,要面对现实。黄特派员是省城派来的,见识广、水平高,你认为这样解决行不行?”
黄振堂先听说这次冲突(他认为是冲突)死的是三人,今天又听说成了四人,心里便有些吃惊。现在又见周富成态度强硬,唐清云直奔主题,不禁犹豫起来。
今早上,据他安插在铁厂机要室的一个特务部下说,昨晚刘坤和厂长向省里打了一个电话,说自从特派员来之后,铁厂生产受干扰的同时,又和地方上发生了矛盾,导致马路被挖断,粮菜断绝等等,要求上面想办法。
刚才他又亲自听到刘坤和亲口说自从黄特派员来后又怎么怎么,知道自己已骑在老虎的背上了,现在再不转弯,搞不好会倒更大的“炉子”(这里指丢脸)。
因此,现在见唐清云这么说了,还装疯卖傻地问他的看法,便决定来个顺水推舟。
(三)
黄振堂想转弯但又不能太露骨,否则陈连长和刘坤和会把他看白。因此他说:“我们也不是想把矛盾扩大。既然唐局长表了态愿意解决问题,我认为要首先解决几件事。第一是把挖断了的马路补好,第二停止断绝铁厂的粮菜,第三,明天上午由我们刘厂长带人上街来看看那四个死者的情况后,下午再商讨善后处理事宜。至于清查凶手和肇事领头人嘛,该咋个办就咋个办。”
刘坤和见黄振堂这么说,心里虽然不满,想推脱不去,可看他那缠满纱布的样子,只好默认地点了点头同意。
唐清云见铁厂方面转变了态度,便表态说:“路可以派人修复,粮菜也可以恢复供应,明天我们就在街上恭候刘厂长啰!”
于是,唐清云一行各自收了铁厂赠送的红包,晚饭前就赶回了连界场街上。
因为今晚上连界场商会和各堂口的袍哥大爷社会贤达士绅要包席为唐清云接风。
按当地的规矩,各单位、堂口、帮会要送红包给唐清云作见面礼,而这些红包都不会少于两百银元,仅此一项,唐清云就收了两千多元。
至于那些在这次骚乱中受了损失的商家、店铺、伤者亲属、死者亲人为求唐清云为其索赔、赔偿、报仇伸冤,又私下塞了不少“辛苦”费给他。而唐清云都是来者不拒,收礼后表示一定要为其讨回公道。
当然,他为了表示自己说话算数,又要那些受伤者、死者家属既要写控告书又要提出赔偿和抚恤金要求。为此他忙到深夜才休息。
李云龙为让他能休息“好”,亲自去春宵楼另找来两个成都小姐陪唐清云睡觉。他则干脆去春宵楼过夜,免得自己干熬难受。
第二天(五月初八),刘坤和带上几个文职随从由矿区派出所李所长陪同走出厂门路过拗口时,见菜贩子和米贩子已摆起了摊子,看来对方是遵守了诺言的。
在去连界场的途中,他看到有三处被挖断了的马路已被修复,那官山碉楼上的团丁们既没向他们挑衅也没为难他们,使他们很顺利地就到了镇公所。
刘坤和心里有几分得意,他认为自己坚持不要守军士兵护送是对的。尽管你陈连长说得有多玄,黄振堂又吹得有多么危险,我刘坤和咋个就这么平安的到达了!?
他们在镇公所里喝了一会儿茶,然后就由周富成、李云龙陪着去看了四个死者停丧的地方。
当他见最后一个地点竟是妓院的后屋,而死者竟是一个妓女时,刘坤和怀疑地问鸨婆,咋个连你这儿也受到了骚扰呀?鸨婆由于事先得到李云龙的授意,所以竟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说,我们虽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但也要讲规矩嘛!兵工厂的大爷横不讲理想占便宜,见这女子不从,就开枪打死了她!没想到一个绝色姑娘还没穿几天绫罗绸缎,才吃几天细粮干饭,就成了冤死鬼!冤不冤嘛!
经刘坤和带来的医生检查,死者确实被子弹打死的。这下连刘坤和也感到陈连长太纵容部下了,竟然连妓女也不放过!
看了十多家伤者之后,已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由于看了半天这么多血淋淋的死尸和青红淤肿的伤者,刘坤和那里还吃得下周富成为他准备的山珍海味特色席?幸好从他随从那里知道了内幕情况的李云龙事先又在春宵楼选了几个漂亮的小姐来陪酒,才使刘坤和恢复了食欲。
酒醉饭饱之后,他们一行便在福临宾馆内开了几个房间午休。当然,刘坤和的性欲这时也恢复了,上床后便在小姐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下午申时(约三点),当刘坤和一行睡足了午睡后,由李云龙接到镇政府时,见镇政府院坝里起码有一百多人等在那里。
刘坤和见这些人里面有不少人披麻戴孝,才猛地明白这伙人全是今天上午见过一面的死者和伤者的家属或亲人。
他走进镇公所办公室,见唐清云早已侯在里面了。他见里面除了周富成之外,还有连界场街上各帮会、堂口的舵爷,便知道下午的事不好办。
但刘坤和想到事已至此,身为铁厂的负责人和资委会的代表,是福推不掉,是祸躲不过的。因此,他稍稍愣了一下,还是微笑着、沉着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