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空心宫里遇恶狼 义净月下逢美人

　　话说杨立挑了蓝灵王，救了长老。恰逢张天师路过，见杨立肩膀受了伤，施以灵丹妙药，方得痊愈。
　　长老回到原地，见三长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行李和骆驼犬都不见了。杨立叫醒了三长，问及行李坐骑失踪之事。三长抖了抖脑子，抹了一把脸，敲敲额头，作清醒状道：“噢，我想起来了。你走了以后，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小逼崽，气场威武，像是皇亲国戚。他们是打猎的，他们见到我很害怕，要杀了我。那小逼崽阻止了他们，还与我攀谈。我那时肚子饿，就问他吃了一块玉米饼子，还喝了一碗水。之后就不记得了，醒了就是这样了。”
　　杨立对长老道：“行李坐骑一定是被那小孩卷走了。”长老叹口气，道：“那行李有通关文牒，丢了行李，没了通关文牒，我该如何面见国王，过关赶路呢？”
　　此时农夫们陆续扛具归家，夕阳落在山顶分外红眼。几声喜鹊也渐闻渐远，迎面拂来阵阵冷风，长老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杨立扶长老坐于石上，眉目含愁道：“师父稍待，我去寻找行李坐骑。”长老道：“贤徒别去，谁丢的谁去。”长老话是说给杨立听，可那双责备的眼睛却盯在三长眼里，三长赧愧无声。不及逃避长老眼神，聂手聂脚道：“好，好，弟子去。”说着从土梗上站起来，扁着嘴巴，回看了他一眼，身上的土也不拍打就向南而去。
　　三长走了很久，路过的有村庄田地。偶尔路上碰上几个人，见到三长模样也吓得连声叫鬼，继而连滚带爬仓惶而逃。三长这才想起自己模样，于是躲在杨树背后，念诀变身。是个白衣儒子，倒也颇具风流。
　　他来到郛郭之堧，已是日落时分。此时犬吠更鸣，唯有东月静然，更觉凄凉。眼前城楼上挂着十个火红灯笼，灯笼下是守城士兵，他们的脸庞都被灯笼映的发红害羞。现在城门紧闭，围池暗涌。无缝隙之地可入内，幸好三长机灵百变。将腰一扭，变做一条菜花蛇，长似桥梁，细如手指。由护城河进去又爬到城门底下寻一缝隙钻了进去。钻到一个无人去处，依旧恢复人样。
　　进了城门，夜空突然一片晶光冲向云天。三长暗思：“不消讲，定是老和尚的夜明珠了。”三长驾起神风刮到晶光处，落于皇宫之内。登在钟楼之侧，望于御园之边。眼未看清，耳先闻真。只听一阵阵“哦哦”的狼叫声，一阵比一阵凄凉心寒。
　　三长扶楼探月，果然皎如明镜。再揉眼看那人群火光之处，眼珠子寻来寻去，终于寻到那小孩身上。又屏住呼吸听人说话，方知那小孩是东宫太子。只见那小太子牵来一骑，正乃骆驼犬。
　　牵至铁笼边，栓在铁笼架上。笼里绿睛恶狼扑向骆驼犬，骆驼犬岂是等闲之类？早就咬住它的下颌死死不放，恶狼头被铁架卡住，下颌被咬住。鲜血滴滴往下流，叫声再也不是凄凉之声，而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声，根本就不是狼的叫声，倒有几分像老鼠的叫声。小太子似乎很关心这条恶狼，看到这番情景，即命左右卫士放箭毙命骆驼犬。
　　三长看不下去了，暗中施法将刀箭避开。小太子大惊，左右即呼：“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一声惊叫，四下围城。千军万马即刻前来，张弓放箭，投弹轰城。闹了一个时辰，硬是没个人影。小太子舒口长气，转看恶狼，早已头贴笼底，奄奄一息了。小太子恸颜流泣，一面命太医诊治，一面命屠杀骆驼犬。刀箭再次出锋，随着声声惨叫，无人敢听命于太子，纷纷弃兵而去。
　　太子拔剑，环顾四方道：“大丈夫行事，从来都是敢做敢当。尊下何人，何事不能对面商谈？却藏于黑暗之中行小人之径。”太子话罢，又起一阵旋风将左右卫士卷去一旁，不见踪影。太子以袖遮目，风停，开目。见三步之远立一儒生，斯文俊俏，像极壁上之图。太子打量一番后，收剑忺然道：“先生贵姓？于此何干？”象三长真个会扯谎，手里提着一袋桂圆置于石桌之上，然后邀之对坐。款款答道：“秋试学子，免贵姓张。卧榻不眠，起夜观星。突见一道晶光冲破星天，叹为惊异，心中好奇便来此地。孰知晶光未见，倒听了几声狼嚎，实为扫兴。”太子乐道：“原来如此。”又忿道：“先生知我是谁？”三长捧茶喝毕，俯观一二，点头道：“晓得，你乃是贵国太子。”太子默讶；又问：“先生可知此为何地？”三长惬然道：“晓得，此是皇城大内，御花园之中。”
　　“先生真是胆大，竟然打晕门卫，私越皇宫。纵然先生才高八斗恐也无处指点江山了。”
　　“呵呵，太子眼睛可谓多矣。小生鸡且不敢杀，何谓胆大？打晕门卫？皇城大内高手如云，区区小生拳头都握不紧，犹去送死伤人？”
　　“哦？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要知道夜里是不许开城门的。”太子诘问道
　　“太子殿下勿虑，此诚国君之仁政也。先贤有言‘士乃国中宝，儒为席上珍’。盖国之尚儒之风皆若此耶！”　　
　　小太子观其自在，不敢无礼。乃僵笑道：“对，对……未审阁下欲所何求？”三长见语中要的，起身至铁笼旁，指骆驼犬道：“非求，恳请殿下归还此物也。”小太子忍怒不下，砸杯引兵将之包围。其亲至骑侧，抖指三长道：“什么？你说什么？归还？好大胆的狂生，今日就将你碎尸万断。”一声“杀”字从口出，万把刀锋皆出鞘。
　　三长只一吸一吹就将他们吹干净了，就好比吹窗台上的灰尘一样。三长逼近太子道：“太子之举无异于水中打棒。”太子竦言：“你……说的话我不明白。”三长道：“无痕无迹。”太子扪额竦惊道：“不懂。”三长再不搭话，趁月未偏，星未潜。哈哈哈大笑三声，噗噗噗小喷三下。摇身一转，好凶恶，只见：
　　风沙四起，树干折枝。雾遮月，风迷眼。湖水翻腾起漩涡，假山塌陷勾地震。御花园，花园狱。一时间成乱石潭，两天地分云泥别。这且算好的呢，等风停月明人眼开，再看眼前人物，哇！又见：庞然巨物，肉纹蠕动。气息声声声似雷，目光灼灼灼如电。四肢一动乾坤震，三长原是大白象。
　　小太子后背发汗，前胸闷堵。张开大口不出声，瞪大双眼目无光。双腿健在却如残，骨肉结实也如松。一人伏在尘埃里，不比死人有多差。三长归于本相，叉开双腿立于他前。憨笑道：“小太子，玉米饼子做的不错么。不知掺了几斤水？几斤糖？”
　　小太子虽有成人之思虑，但却无成人之胆识。先前还是一言九顶，如今倒成了九言一顶了。时辰也不早了，也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三长把铁笼架上的骆驼犬解牵走，又把行李箱从东宫收拾走，大摇大摆，屁颠屁颠的去了。独留小太子后半夜在那呻吟，那声音岂非比恶狼的还凄楚？
　　不说象三长牵回了骆驼犬，找回了行李箱，会合义净。单说那老和尚唐义净自骆驼犬和行李箱不见后，便心中茫然，坐卧不定。到了夜晚更是心思百种，睡不安宁。索性也不睡了，趁今晚月明，坐起诵经。杨立以为师父冷的睡不着，还特意出去捡了柴，生了火。并劝他早睡，义净道：“我无心入睡，趁头脑清醒诵几篇佛经。你一路为我禳凶避难，实多辛苦。你不必管我，快先睡吧！”杨立第一次听到这样温馨的话语，二话不说，美美的睡了。
　　不知过了几时，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了？那老和尚竟然走出了破屋子，也不知往哪走。好在今晚月亮极明，能为他照路。这穷地方什么也没有，前面是曲折亘长的石路，后面是巉峰弇目的山林。唯有这身后山坡乃平柔之地，老和尚最喜登高远眺。可惜现在乃是黑夜，再者又无相伴之人，所以他不想挑战更高的山，只选择山坡。他不仅是个和尚，也是个诗人，更是个老人。
　　月亮真亮，它的光碎了一地，像霜像雪。老和尚坐在土埂上抬头望月，又平视皇城。皇城中漆黑一片，偶有一星半点。老和尚自言自语道：“前面好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前面好冷，我怕冻死在那里。前面好远，我的脚已经麻木。“长老叹口气，脱口作诗，诗曰：
　　寒夜紧风吹，冷月银雪飞。
　　满城乌弇目，罥者何时归？
　　作毕，涟洏不已。
　　“好诗，真好诗。”
　　一种清风击薄玉般悦耳的声音响透他的耳朵，他不及想这是人是妖，他赶紧擦了眼泪鼻涕，收拾好心情。心情对他很重要，因为他是取经人的主干，他再不会在人前展示他悲痛的一面。
　　老和尚起身一转，一位极美的女子站立在他眼前，她美，她美！脑子里忘了她的容颜，忘了她的服饰，只记得她美。她像是从大山深处飘过来的一朵花，也像是从月宫里飞出来的一位仙子。老和尚确实不近女色，但还是紧张的不行，低头哈腰不敢平视。嘴张开又闭上，脚踩着一根棍子来回搓滚。
　　美人看到他不悱不发的样子，也不怕脏了衣服，坐在土埂上撇柴棍子玩。突然美人启口道：“好一句“满城乌弇目，罥者何时归？长老诗写的不错！”长老听了，叹气道:“不过偶然吟哦，排遣忧愁罢了，无甚雅意。”美人并肩搭背，声如雅乐道:“长老乃出家人，参透生死，还有什么忧愁？”长老推开美人，背对着她，仰天望月道:“人为什么活着？一样的月亮，不一样的天。一样的寿命，不一样的人。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美人亦抬头望月道:“月虽皎洁，但却寒心。人虽短暂，可是有情。长老一生韶华奉献佛祖，从没有像今晚这样。与冷月为邻，与美人为伴。吟诗赏月，畅谈天地。”长老叹气，走下土坡，要回房去。美人喊:“长老哪去？”长老道:“天不早了，回去睡觉，明天好赶路。”美人抛出一条挎肩披帛捆住了老和尚。美人胸压其上，实言告道：“长老，我乃珏山玉美人是也。前日长老于无良山兽心洞教化民心，使禽兽化为孝子。我实感君之才，愿以贱体侍奉终生。”说着就乱吻，老和尚苦作挣扎道：“仙子听我一言，禽兽能为孝子，非我之才。实其本心未灭，沁人以善即可。仙子聪灵，倘若秉承善念，不日即可成佛。”尽管他左右挣扎，他的两脸还是被吻的万紫千红。　　
　　玉美人将义净缠于背上，化比翼鸟而飞，不知所踪。
　　“咕咕咕”几声鸡叫，虽然鸡叫，但太阳尚未出来。近冬的太阳总是出来的晚。从鸡叫算起，也得一个半时辰。城门也没开，自然也不会有百姓出来。可杨立就不同了，他的耳朵对声音敏感，尤其是神秘的声音。再者，杨立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杨立一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发现长老不见了，着急寻找，乱了步伐。不小心踩到了三长的鼻子，只听他大骂：“哪个驴球没长眼？觉也不让睡？”
　　“大师兄，对不起。”
　　三长揉开睡眼，认定是杨立，客客气气声道：“没关系，没关系。”说着又躺下，光闭上眼睛，却再难入睡。杨立问三长道：“大师兄昨晚几时回来的？”三长哼哼道：“命苦，命苦，丑时分回来的。”杨立知道他为了追讨行李箱和骆驼犬已累的不成样了，也就没叫他，自己一人出去寻找师父去了。
　　欲知唐义净身陷何方，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