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父女关系

　　闻讯晓燕醒来，郑草儿和杨大全急忙过来。晓燕一眼认出了二姐，姊妹俩哭在一起。从晓燕嘴里得知大宝死了的消息，郑草儿当场懵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哭得死去活来。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一向谨慎的晓燕怎么会抢着走路，为什么二大让她找晓燕，为什么中华回家……“天呐，我的大宝啊……”郑草儿抱着脑袋趴在晓燕的病床上嚎啕，用被子捂着嘴，把痛苦嗥叫死死地憋进肚子，用哽咽、呜欧、嗷嚎等低沉的哭泣压抑痛苦的哭声。
　　如果不是在医院，如果不是怕晓燕更加痛苦，郑草儿恨不得仰天嗥叫。对于郑草儿来说，尽管嫁了两次，可家族观念依旧很强，虽然她文化不高，但在意识里，郑家的一切永远都是她的一切，郑家的老少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甚至超过自己的一切。在农村常说一句话：亲舅如父子，姑母如亲妈！大宝小宝和她的妞妞一样亲，在某种意识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郑草儿不能哭，不敢哭，一旦她的精神支柱跨了，那病床上的晓燕咋办？自打家里人知道晓燕出车祸后，悲伤不已，她妈王大妞也送到了南阳医院，姐姐不让她回去，叫她照顾好晓燕，老天爷，郑家这是咋了，咋接二连三出事儿呢！郑草儿呜咽着、呜欧着……
　　一屋子人都难过起来，尽管他们刚刚为醒来的谢晓燕兴奋，却听到病人是因为孩子淹死而导致神情呆滞撞到车上，大家更加难受。
　　南方的秋天，依旧很热。各种时令蔬果纷纷上市，走在街上，到处能闻见水果的清香。南方水果品种多，且不说沿街叫卖的水果小贩，超市里也琳琅满目，摆满了新鲜的水果，有些进口的水果如果不看标签，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高林轩几乎天天都朝医院跑，手里不是拿着鲜花就是提着水果。南方一年四季各种鲜花娇艳欲滴，和水果一起把这座沿海城市陪衬得清香温馨，如果去掉年年可怕的台风，这座城市将更加美丽。
　　尽管花店的花卉姹紫嫣红，争相怒放，可高林轩买的花却品种单一，每次都是百合花，而且全是纯白的。插在谢晓燕病房里的一个花瓶里，那花瓶也是他买来的青花瓷。根据医生的指示，病人吃能吃什么买什么，实际上晓燕只是吃很少一点流食而已。
　　一个星期过去，晓燕说话很清晰了。医生说病人能说话，思维也正常，脑子不会留下后遗症。万幸，这女子的意志力算是超强的了，一旦醒不过来，说不定真成植物人了。医生的话让大家舒了一口气。
　　晓燕右胳膊打着石膏动不了，两腿上的伤已经在恢复，通身上下，就左胳膊完好，擦破一点皮。由于头上的伤口线还没有拆除，脸上的绷带没有解开，鼻子眼睛嘴巴，这三个特定的部位露着。可她的情绪不好，很低沉，沉浸在大宝死去的悲痛中。
　　医生又说病人情绪不稳定，不利于恢复，要家属多多开导。
　　于是，白天高林轩来，郑草儿杨大全晚上来，陪她说话。尽是劝解，郑草儿故作轻松，哀声长叹之后说：“大宝去了就去了，日她妈哩想起来，生就不是咱家哩人，是天上的神娃子，又被神仙招回去了，咱也不能总难受，日子还得过哩，咱还有小宝，晓燕你可得为小宝挺着啊！”
　　是啦，还有小宝，如果不是小宝，谢晓燕一点活着的想法也没有了。如今活着，配合治疗，就是想赶快好起来回家看小宝。她能记起昏迷中见到的一切，大宝让她把小宝带出来，没有妈妈在身边的孩子太孤独、太寂寞、太可怜了。也许正是大宝的话和对小宝的牵挂才使她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是的，为了小宝，她得活下去……
　　这天，高林轩刚到病房坐下。杨永奎也来了，两个人在病房说话，晓燕静静地躺着，女护工收拾病房，把病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花瓶里的水换了，百合花的香味让病房格外清新。
　　杨永奎到了不长时间。给他抽血的护士来了，神情欢喜的说：“杨先生，DNA鉴定出来了。”
　　“结果是什么？杨永奎忽然无端的紧张，跟着护士来到病房外边。
　　高林轩跟着出来问：“什么DNA鉴定？”
　　杨永奎简单解释了那天抽血的情况，说自己玩闹似的听了护士的话，弄个DNA鉴定。
　　高林轩兴趣大增，连忙问护士：“鉴定结果是什么？”
　　护士虽然面带笑容，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杨先生，杨先生和病人的位点都吻合，我们得出亲权关系大于99．99%的可能性，即证明你们之间血缘关系是亲子关系。”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杨永奎摸不着头脑，他急问。
　　“就是说，你和病人是直系亲属，父女关系。”护士一针见血，说了实情。
　　“啊……”高林轩大吃一惊。
　　杨永奎更是天旋地转，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抱着脑袋使劲想，他和妻子叶淑娴结婚后，生下一女一儿，小日子过得很好，后来赶上改革开放的大潮，凭借机会，抓住机遇，一鼓作气，才有今天的成就，这些年忙于事业，没有出去风流啊，再说，就算偶尔风流一下，也不能有这么大个女儿啊，而且都采取措施的……他揪着头发仔细搜索人生的每一个细节。
　　丹阳镇的郑家庄，谢晓燕，杨永奎脑海闪出一幕，那是他二十多年来最不愿想起的一幕。他靠着墙壁，顺着墙出溜到地上。高林轩接过护士手中的鉴定单子，看着护士离去问：“杨哥，这怎么回事儿？谢晓燕怎么是你的女儿？你都把我搞糊涂了。”
　　“谢晓燕长得的确很像你，我以前就说过，虽然这会儿她脸被纱布包着，可她的鼻子，眼睛、嘴巴、和你有些相似的。”高林轩似乎是在给自己说话，又像是给杨永奎说。
　　高林轩第一感觉，杨永奎外边有二奶，但是又觉得不对，谢晓燕明显比杨永奎的女儿大几岁，怎么能是二奶的女儿。那就是他以前结过婚，前妻的女儿，也不对，没听说杨永奎是二婚啊！高林轩陷入不解之中。
　　杨永奎赶紧摸摸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喃喃自语：“郑家庄，那个女人原来是郑家庄的，我哩妈呀，我都做了啥了！”
　　正在这个时候，医生来给晓燕拆脸上的绷带，高林轩和杨永奎赶紧进病房。
　　一张漂亮的脸蛋出现在杨永奎面前，他分明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子，不同的是晓燕的眼睛很聪慧、透着干净的机灵，像清澈的白云。而记忆中的眼睛有些呆滞，傻愣愣的。相比较而言，晓燕的眼睛和他自己的眼睛倒真是带相。
　　既然是权威的鉴定，还有啥说的。己自撞到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杨永奎心里像猫爪一样难受，此刻，他很想去问问晓燕，她母亲怎么样？父亲在做什么？可他没有勇气，一旦询问，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该怎么办？
　　杨永奎在心里做挣扎。是的，如果不让医生和护士说，他们应该不会说，林轩是他的朋友，也会给他帮忙的。可是，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清秀的晓燕，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流，一股失散的父女情，他特别想去摸摸晓燕受伤的额头，那里还包着一圈纱布呢！不管怎么样，既然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流落在外，就应该承担起责任，是男人就该敢作敢当，哪怕是坐牢，也要对得起男人这张皮。
　　可回头一想，现实又是多么残酷，淑娴呢，会怎么办？和他离婚吧。是啊，也许会和他离婚了。他的一双儿女呢，女儿今年大学刚毕业，儿子也读高中了。他们要是知道这个事情后，会是什么反应？父亲的形象会彻底破坏，鄙视他，然后他们母子三人狠狠地吐嘴唾沫到他脸上，拂袖而去，留下他孤家寡人。
　　再有就是谢晓燕，会承认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吗？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她的家境是什么样子的？姊妹几个？杨永奎脑子像拉大车，哐当哐当，混乱一片！
　　谢晓燕逐渐调理好自己的心情，大宝已经死了，她如今再急也回不去。不如赶紧养好伤，只有养好伤才能回家，如今恨不得一天吃上十顿饭，只要能快点让她好起来，干啥都行。
　　护士和杨永奎的对话，她没听见。所以DNA鉴定，她一点都不知道。在车祸的事儿上，晓燕特别感谢杨永奎，从高经理口中得到是杨先生输血给她，才救了她的命。杨先生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天天来医院探望她，和肇事司机交涉赔偿问题，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
　　有一天，高经理问起她的父母，家人，以及其他情况。晓燕痛苦地低下头，把埋藏在心里的事儿一股脑说了出来。自己如今除了仅有的一个孩子，什么亲人也没有了，爹是憨子，死了，妈是傻子，死了，奶奶老得瘦骨嶙峋，死在她怀里，儿子大宝也……
　　高林轩当时就被晓燕的身世吓到了。他想起那年第一次招晓燕进厂，骂她一句：“傻啊”就昏倒了。如今总算明白，因为她的母亲是傻子，才不愿被别人提起。不过，他同时又非常困惑，杨永奎怎么会和一个傻子有性关系啊？
　　他试探性地问：“你父亲……”
　　“憨子他不是我父亲……”谢晓燕打断他的话，却也只说个半截，就再也不说了。高经理见谢晓燕情绪不稳定，赶紧打住自己的话茬子，岔到另外一个话题上，说厂里的事情，晓燕惨白的脸色才又恢复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