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晓燕苏醒

　　草儿和和杨大全下楼，急急匆匆去医院，心嗵嗵地跳，嘴里不断祈求老天爷，千万不要是晓燕。尽管病人闭着眼睛，只露出鼻子和嘴巴，其余的脸部和头部都看不到，嘴巴惨白，没有血色。可郑草儿还是从高高的鼻梁上和鼻梁窝，紧闭的眼帘上，看到最熟悉的东西，她和晓燕从小一个村子，后来一个锅里搅勺把，说实话，就是把脸全部裹住，她也能从体型上认出来，这就是谢晓燕，杨大全也认出来了。
　　郑草儿扑通一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喊了声晓燕，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夜色苍茫，昏天黑地的郑家庄本身就笼罩在一片愁雾之中，冷不丁雪上加霜，一个惊天惊地、极其可怕的灾难再次下发到各家各户：谢晓燕在N市出车祸了，伤势严重，生死未卜，处在昏迷中！
　　中华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成了一堆泥。爬都爬不起来，需要两个人搀扶才行。
　　郑思旺老泪纵痕，仰天长嘶，像老狼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凄凉的嗥叫：“呜欧……欧……欧……”尾音拖得很长很长，还带有颤音和间隙很短的顿音。似乎是哭也哭不出，叫也叫不出，不得不得发出欧……欧……的声音。
　　王大妞再度几次昏厥，脸青嘴闭，人们手忙脚乱地又拿起纳鞋底的大针，不得不狠心，咬着牙把大针扎进她的人中。最后一次昏厥扎醒，王大妞忽然眼斜嘴歪，舌头打乌拉，哭都哭不出声，两眼瞪着，两腿不停地蹬，像羊羔疯发作，又像人垂死的病人做最后挣扎……
　　郑思财大声说：“不好，他三妈中风了，快，快去开拖拉机，赶紧朝丹阳镇院送，去哩晚了，怕不中……”中华一听说他妈中风了，疯了似的跳起来，窜到门外，跟着大伯的儿子，他的堂哥中建去开八匹拖拉机。
　　都说祸不单行，郑思旺家接二连三的灾祸，件件要命。前不久还在眼气郑思旺家的人们，忽然不再眼气了，黑天黑地，郑思旺家围满了人，人们摇头叹气，说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咋把灾难降临到一家。村里几个信主的老太太，咬着耳朵嘀咕，说都怨王大妞不信主，要是信主了，保险不会出事儿。
　　郑叶儿、中华和中建把王大妞送到乡医院，挂上点滴。中华瞅着医院脏兮兮的墙壁，脏兮兮的被褥，当即决定，去南阳的大医院医治。
　　苍天睁眼呐，也是抢救及时，更是中华英明的转院措施，王大妞在大城市的医院里，病情立即得到控制，全部进口药迅速发挥了效力，连吃带挂点滴，三天后，王大妞的嘴不歪了，能说简单的话了，一个星期后，说话清楚了许多……十天后能慢慢扶着墙走路了，半月后，敢撒手自己走了……二十天后，猛一看，恢复得不像个中风的病人。
　　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是个病人，她变得爱笑爱哭了，像是被谁点了笑穴和哭穴，动不动就开怀大笑，动不动又哭着抹泪。还一样情况，她高大的身板看上去没有力气，手无缚鸡之力，这也是病后的一大症状吧！
　　二十天后，王大妞出院回家了，除了笑和哭，人们看不出她脑栓过，只是从此以后，她每天都得吃一粒降压药！
　　王大妞病情好转后，郑思旺就让中华赶紧去N市，赶紧去帮忙草儿照顾晓燕，听说晓燕也恢复得怪好，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在床上躺些日子！
　　王大妞住院期间，多亏了长女郑叶儿，她找了代课老师顶她这个学期课。这些日子，家里灾祸不断，伺候人都转不过圈了，晓燕那边需要人，她妈这里需要人，郑家庄的老父亲和小侄子虽说不需要人照顾，可一老一小，也令人担心呢！好歹叔伯们彼此住得近，婶娘们帮相照顾着。
　　郑叶儿哭得连眼泪都没有了，养儿养女为了防老，该是她郑叶儿尽孝的时候了。如果请假时间太长，没人上课不中，不能耽搁学生课程，后来和玉柱一商量，不中找个代课老师，代个一年半载，她专心专意伺候病人。
　　郑思旺的闺女除了远走高飞的三姑娘，老大老二可是为家出住大力了。就说这会儿，大姑娘郑叶儿伺候她妈。二姑娘郑草儿不仅忙着自己的生意，还得忙里扎针，到医院伺候离婚的弟媳妇！在郑草儿的心里，从来没有感觉弟弟和弟媳妇离婚了，不管咋说，晓燕还是他侄儿的妈！
　　高林轩自那天认出是晓燕后，就一直没有离开晓燕，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三天了，晓燕还没有醒来，他痛苦地发出呻吟。杨永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输血后，也是天天来医院。
　　谢晓燕在昏迷的世界里承受炼狱般的痛楚。她看见傻子妈，看见奶奶，看见大宝。后来憨子爹嘿嘿憨笑，那种憨笑让她恐惧……她急切地呼喊中华救他，可是中华来了又走了，瞅他的眼神带着蔑视、轻视，哦，冷漠得如冰山一般。她慌忙地乱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火山爆发了，冰山崩裂了，她被火山和冰山夹在中间，向黑暗的深渊坠去，她拼命地呼喊：“妈、奶奶、大宝、中华，拉住我。”然而张着嘴却发不出声，而且火山和冰山的巨大声响掩住了她的呼喊，没有一个人来，她的身子直直地朝下坠，朝下坠，耳边呼呼的声音，天呐，怎么和台风的呼啸一般无二。像孩子们吹的哨子，尖利刺耳、能把耳膜震破，风催火烈，风吹冰倒，眼看她快要坠到冰与火的深潭了。
　　她绝望地闭住眼睛，一滴泪、两滴泪从干涩的眼睛溢出。她谢晓燕终究是孤苦伶仃的，死了也是这么凄惨。她再也不呼救了，任凭身子下坠，准备坦然接受冰火的摧残和炼狱！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她努力睁开酸疼的眼睛，努力的睁……想看看是谁拉住了她，使她免受冰火潭的浸蚀，可是无论她怎么睁眼，也看不见那人是谁！她心里涌进一丝暖流，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如火山喷出的点子，如冰山崩裂的碎渣，挂在、搁在、堆在脸上……
　　高林轩握着晓燕的手，感觉动了一下，他立刻神经质说句：“她醒了。”
　　“她活了，她活了，医生，医生……”杨永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像个孩子般地大声喊叫。
　　医生进来掰掰晓燕的眼皮，摸摸她的脉搏。笑着说：“她终于脱离危险了，以后好好调养，慢慢恢复就好了。”
　　这里是哪儿？晓燕手指动动，露在纱布外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从细细地眼缝中，看见一个苍茫的白色空间展现在眼前，周围都是白色，白得连自己的影子都不存在。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儿？阴曹地府不是黑色的吗？怎么会是白色？这纯白的世界像天晴后的大雪景。对啊，那年中华要去当兵的前一天，就是这样的雪景，半尺厚的积雪白日头晒得耀眼，白光灿灿，刺得睁不开了，丹江水变白了都。后来不知道咋地就暖冬了。唉，说是人口剧增因素导致气候变暖，人多了，其结果就将直接导制大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不断增加，形成二氧化碳“温室效应”直接影响地球表面气候变化。再有大气环境污染因素，土地遭侵蚀、沙化等破坏因素等等。书上说的因素多了，每一个因素她觉得都对，说来说去，反正不冷了，冬天不像冬天了。看看，看看，雪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薄，唉，多少年都没有见过冰条了，小时候一到冬天，茅草屋挂满了尺把长的冰条，有的甚至两尺多长，像擀面杖那么粗，小娃子吃冰条像吃冰棒，咬得咯嘣咯嘣，为了不把冰条弄断，往往连茅草一起扯下，气得房屋主人追着骂，嘿嘿，骂也晚了，拽都拽了……
　　想到冰条，她感觉口干，渴死了都。特别希望这会儿有水喝，她拼力说话，希望白惨惨的阴曹地府能有个好鬼，给她舀碗水喝。
　　“水……水……水……”晓燕挣扎着喊！
　　尽管她用尽全力，认为是巨大的喊声，可在高林轩听来却微微弱弱，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才勉强听清。
　　“她要喝水。”高林轩惊喜地对杨永奎说。
　　“赶紧给她灌点。”杨永奎和高林轩一样高兴。想喝水，证明她的确是脱离危险了。
　　晓燕的眼睛慢慢睁开，她觉得好累啊，像走了千山万水的历程。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感觉浑身都疼。耳边传来一声一声的呼喊：“谢晓燕，谢晓燕，你醒了，你醒了……”那种声音似乎带着无限的惊喜。她强迫自己扭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张男人的脸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她的瞳孔中。
　　“我不是死了吗……你……是谁……”晓燕实在看不清楚，她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希望自己看得清楚一点。
　　“你没死，你活过来了啊，我是高林轩，你不认识我了吗？”高林轩心惊胆颤，听谢晓燕问他是谁，担心她失忆了怎么办，撞到头部的人容易失去记忆。
　　“哦，高林轩，高林轩，你是高经理，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里啊？”谢晓燕不解地问。
　　“这是医院，你出车祸了，不过没事儿，很快就好了。”
　　车祸，提到车祸，晓燕好像清醒了，脑袋像过电一样，强迫想事情发生的经过，慢慢地她梳理出了所有事情的过程。先接了二大思源的一个电话，然后想给中华打个电话，终究没有拨出来，却撞到一个人的车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起了所有，她也想了二大电话的内容，大宝死了，大宝淹死了。一想起大宝，她的眼泪像流淌的河水一样，嘴里喃喃：“大宝死了，我的大宝死了，大宝……”晓燕的哭声极其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