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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记仇报仇仇又仇 敬法畏法法非法

作品名称:南游外传(小说)      作者:秦伟伟      发布时间:2017-12-01 20:50:36      字数:5521

  话说师徒三人离了文邦国,不知不觉又走了三四月,已到了冬季。师徒行深山巨谷之中,脚趾头冻得没知觉。西北风呼呼作响,吹的耳朵如过年挂的灯笼一样红。没走多久,旧雪未融,新雪又下。没一顿饭的功夫就下了三尺大雪,真是好雪,但见:
    天灰意沉沉,风斢雾蒙蒙。百树千杆秃,万木十数根。朔风针刺骨,寒流冰镇身。初下雪轻轻柔柔,落掌而蒸。再下时白毛万点,薿薿连賡。滕六闻膦料互隳,败鳞残甲飞满峰。未几,世间掩尽铅华无颜色,天下万物流行缟素风。人间罪恶几何多,曾于凛冽怒鼟鼟?愿天公多下此物,直淹没世上浑人。
    话说三宝披了棉衣见了此景,忍不住心中感慨,吟了首诗,诗曰:
  满目晶莹雪,几处冷香梅。
  行人皆不在,唯我探春来。
  又诗曰:
  纸从天上来,脚向雪中去。
  往来污漬染,何故落翩翩?
    三宝吟罢,空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望着长老越笑越狂。喘着气笑道:“穿寿……衣……来的。”空心听了,即告状道:“师父,大师兄又在揭你的短,快念那咒。”三宝即恼怒起来,果然念咒。空幻心疼的上下左右乱撞,只求饶命。三宝见他求饶,方不念咒。空幻心里恨道:“露牙象,你几次三番藐视俄,不止一次地怂恿老和尚念我的咒。今日不报仇,你不知道老爷姓什么。”
  三宝师徒出峡谷,过山陬。因雪虚盖,骆驼犬踩空,陷进坑里。却把三宝给跌了出去,出溜到雪坡下。空心赶紧将三宝拽上来。只见他:
  五佛冠歪戴,十二环禅杖倒拿。粘了满嘴雪,两手冻得僵硬,满脸冷的通红。
  空幻就近拾了些干柴,找一处平坦地生了火,请三宝烤火。三宝冷的上下牙齿直打鼓,空幻道:“你们在这烤火,我去问问路。”说着驾风而去。于半空中以后眼观之,见前方嵽嵲之处有个山寨。寨子里青烟缭绕,隐约听见人群的叫喊声。空幻纵身一跃,变只喜鹊站在树枝上。放眼视去,看的清楚。只见:
  柴房三百间,围圆而建。中生得丈高旺火,火上吊油锅,锅里煮肉汤。有几个喽啰在那专门看火煮饭,正堂里几百号人打平和。他们个个烙铁纹身,横眉立目。笑比幽冥恶鬼怕,怒胜护法金刚威。狼牙沾人血,虎齿啮龙皮。不是山中狼虎怪,不是岭间龙蛇精。原来是打家劫舍草寇王,原来是啸聚山林强盗贼。
  空幻暗喜道:“天使我成功也!”你看他又变做了一个绿林好汉,怎生模样?有诗为证;诗曰:
  蓬松雪发鬓下垂,豹头针须狼眼绯。
  张口(齿巴ba)牙如兽叫,凶神恶煞似钟馗。
  话说空幻变做个绿林好汉,手执一把朴刀叫骂。煮肉的喽啰见寨前有人叫骂,即丢了汤勺,迎过来打量一番,知道是个强人,乃哈着白气道:“王爷爷,哪个山头的?”空幻口无遮拦,随口就道:“罗浮山的。”喽啰哈哈道:“爷爷开的大了,罗浮山是住神仙的地方,怎么会住强盗呢?”空幻道:“你不知道,如今神仙强盗是一家人了,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快去叫你家头头出来,好与我接风。”小喽啰听了,立马敲锣打鼓跑进正堂,见着三强王,慌慌张张道:“王爷爷,外面来了个同行,说是从罗浮山过来的,叫我们去给他接风呢!”三个强王面面相觑,不由怒火攻心,喝道:“哪来的巫人,骗吃骗喝骗到大爷地盘上来了。”即叫:“小的们,拿好兵器,与我出阵。”
  三强王出来,不见了那人,即摇刀大吼:“那个从罗浮山过来的强盗在哪呢?”吼了一声没人应,又吼:“罗浮山过来的强盗在哪呢?”喊了一声还是不应,又嘶喊一声:“罗浮山的强盗给我出来。”空幻即从树上跳下,打一个滚儿,立于三强王腿下。眨眼道:“孙儿,你老爷不是在这么?”三强王见空幻怎生模样:
  蘑菇头,蛤蟆嘴。壶把耳,蓝眼珠。手比腿长,走路鸭子步。身不过五尺,脚大才七寸。人小力不小,貌丑心不丑。头戴禅巾帽,身着羊皮褂,胯下圣旨裤。脑后藏天眼,坐骑驹翼马。手把一根木鱼杵,打遍南游魔鬼路。
  三强王见到空幻本相,吓得爬起来跌下去,滚过来,滚过去。惊叫:“怪胎来了,怪胎来了。”空幻等他叫够了,乃笑道:“你是哪的强盗?因何事落草?”三强王自知斗不过空幻,于是将空幻请入正堂,好酒好饭款待。空幻吃饱喝足,叫他说,他瞒不过,说道:“早些年我是敬法国的百姓,朝夕侍奉母亲,也过得踏实。后国王有一王子,从生下来就闭眼不睁,人皆称“眠生王子”。后有床神应梦,说是床位不正,需得三千桶活人血祭床。国王甚昏,信以为真。将全国牢狱里的罪犯尽皆醢尸,瓮其血而夜注肃清河内。犯人杀尽后,奸臣田塨又私立国法,名曰《敬法国典》。皆以杀人为目的而定,譬如,不让说“好”字和“人”字,说了就犯法,犯法就杀你。由此国王亲建“翊卫队”横行于世,专门于百姓中间抓口实,弄得百姓终日不敢言语。我出去买菜,说了一句“好贵”,翊卫队就来抓我。幸好我练过,打杀官兵,逃出城外,与两故交占山落草。他们年岁大,由此叫大强王、二强王,我小他一岁,叫我三强王。母亲知我做了强盗,与我撇清亲情,后又哭瞎了眼睛。”  
  空幻道:“干了多少票?”三强王道:“自为匪三载,小票不计其数。大票只干过两次,一次是奸臣田塨搬家,我兄弟三人去劫,大哥二哥不幸中箭身亡。还有一次是去年秋,文邦国的商人来我国做生意,被我洗劫一空。男的尽数杀死,女的圈养寨中。”空幻干笑道:“得了多少?”三强王道:“不敢欺瞒太圣爷,两票共得了七十万块铜板。如今挥霍的剩下三千块了,刚买了炭,勉强过冬。”空幻道:“你运气到了,老爷俄照顾你一桩买卖。”三强王先是推辞不敢要,空幻使了一个重眼色,他才哼了声,道:“任凭太圣爷吩咐。”空幻道:“一会来一个大象精,你把他象牙锯了,爷赏你十万块。”三强王一听“大象精”三个字就怂了,空幻给了他一包蒙汗药,只道:“将药倒进米汤里,让他喝。”三强王又有些不情愿,好太圣,将当年战玉皇的本事拿出来,掏出木鱼杵往地下一打,啪一声巨响,打出百丈深的圆坑来。唬的那群草寇胆战心惊,魂飞魄散,个个拜伏。
  话说空幻叮嘱了三强王又返回长老身边,哭着道:“师父,前面村子里有烟雾。”空心鄙夷道:“烟雾怎么了?”空幻道:“那烟雾会变颜色,刚开始是黄的,后来就变成青的?”三宝道:“莫非是村子里有甚妖魔?”三长道:“师父真是个愣子,哪有什么妖魔么?分明是人家烧火做饭?”空幻道:“兄弟,怎见的是烧火做饭?”只听那肥坨道:“凡以刍荛造饭,刚着的时候,烟囱必出黄烟。俟其熇熇,乃出青烟。出黄烟是烧水,出青烟是造饭。”空幻道:“对对对,贤弟说的是,我当时就闻到一股米香味,你们坐着,我去化斋。”那夯货赶忙拽住空幻,夺了钵盂道:“哥啊,以往都是你化斋,我心过意不去。这天寒地冻的,你们烤火,我皮厚,我去化斋吧?”三宝微笑道:“好徒弟,这才团结,早去早回。”空幻道:“兄弟怎么不驾云去?”空心道:“高处不胜寒,我走路去。”
  话说象三长象空心走了一气,果然看见山上冒青烟,空心顺小路而上,辗转到了寨门前,门口人见来了生人,问:“谁在那里?”空心双手合十道:“我是自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赴南海取经的和尚,因下雪,我师父饥寒交迫。是我师哥生了把火,方不至冻僵。我哥哥说你这里先冒黄烟,再冒青烟,疑有妖魔。是我说冒黄烟者,火之初起也。冒青烟者,饭之将熟也。所以师父叫我来化一碗素斋,望不吝赐。”喽啰听了这番言语,即告与三强王。三强王见了空心,笑语吟吟地迎接,请入里间,叫人摆饭。乃是:烧白菜、炒鸡蛋、煮红薯、熬米汤。一盆米饭,一盆花卷。三强王先给空心舀了一碗米汤,那夯货先抓了块红薯,又剥了四五个鸡蛋,再吃七八个花卷。馕口吞食把干的吃个罄尽,方才端起米汤来喝。三两口咕噜噜喝尽,舔净了碗。谢过了三强王,化好斋后,走出门槛三步,即头晕目眩,一头栽地。
  那夯货毕竟是舍利佛的坐骑,多少有些灵性。朦胧中觉得牙疼,睁眼一看,原来是一群强盗拿着锯子在锯他的象牙。那夯货起了呆劲,顿时就生了气,向前一冲挣断铁索,拼了全力把强盗一头撞死。又伸出雪亮的尖牙把三强王捅死,众强盗吓得丢刀逃命,夯货也不放过,举手在空旋转一番,便握有迅雷鞭,一鞭挥去,血肉横飞,将满寨强盗尽皆打死。
  话说空幻与三宝烤火,空幻“噗嗤”一声又笑了,三宝道:“徒弟呀,是不是又要说我穿寿衣来的了?”空幻笑道:“不是,不是。我是笑那露牙象,他……。”空幻笑的说不了话,说一字笑三遍。三宝只当他疯了,不再过问。少时,夯货回来了,一副委屈的样子,见了空幻就骂:“我把你个挨千刀的如来小外孙,喂豹子的蓝眼外国猴,得癌染非的守门查牌官。没算计的了,要拿兄弟开刀。”三宝道:“空心,你怎么这样粗口,有失教养。”空心又搂着长老哭道:“不是徒弟没教养,动粗口。实在是那蓝眼猿欺人太甚,他和强盗串通一气来害我。”空幻道:“天凭日月,人凭良心。俄自始至终都和师父烤火,什么时候和抢到抢不到的勾连?不信,问师父。”三宝道:“这话说的是,你师哥这一向都在陪我,并没有抢到你什么东西。”那夯货气的蹦了起来,嚷着道:“不是抢到,是强盗。他去探路回来,说前面冒先黄烟,后冒青烟的,引诱我以为人家生火做饭,去了那对我恭恭敬敬,又是红薯鸡蛋,又是花卷米汤。我吃饱喝足,还给人家施礼,以为碰上好人了,等我出了门感觉头晕目眩,头重脚轻,栽了下去。等我醒来时那群强盗正拿锯子锯我的牙哩,我一气之下将他们打杀,方才活着回来。这分明是他见我以前说他坏话,或撺掇师父念那旧话经。他心又小,且好记仇,所以自先开路,先与强盗勾结,再行威逼利诱,最后以药混饭,引我上钩。”
  三宝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问空幻有无此事,空幻抵死不认,犹喊冤叫屈。三宝不好决断,空幻看看天,道:“师父天晴了,歇了大半会,也该赶路了。”三宝拍拍脑门道:“差点忘了,空幻,把火灭了再走。空心,牵骑挑担,继续南游。”  
  师徒三人又走了二十里地,此时太阳偏西,冷气袭来,很是寒冷。三宝骑在骆驼犬上看得远,看到眼前有座城池,上插着杏黄旗,有铁甲兵在蛀守。城下有护城河,河上游有一栋高二十四层的木楼,远远观看,很是宏伟。走了四五百步来至城下,虽人来人往,但都默默无闻。虽人山人海,但秩序井然。三宝抬头一看,城门匾额题“敬法国”三字。三宝叹道:“你看他这里的人个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定是尊法爱国之良民,甚有三皇治世之样。”空幻笑道:“师父甚时候也懂看相了?依俄看,他这里既为敬法国,那想必原来是不敬法了。”
  
  三宝道:“敬不敬法还得进了城询问一番才知道。”路人见了空幻空心也不惊奇恐恫,依旧是各干各的。三宝进了城就被几个官兵围住问道:“你们是哪来的和尚?”三宝双手合十拘礼道:“贫僧是奉我大周武王之命前往南海普济寺拜佛求经的,今天色已晚,路过贵国想借宿一宵,明早倒换关文便走,不敢多留。”官兵拿出一张通告指着道:“这是我王新令,凡外来人员入我城门,进我国土。就必须学习我国之律法,不然勿入此门。”三宝又拘礼道:“官爷辛苦,我等皆是善良之辈,平生不会与人争执冒犯,况且就住一日便告辞了,何劳这些?”
  
  官兵拔刀逼近道:“既如此,那就请出城吧!”空幻上前喝退官兵,道:“师父,全当入乡随俗了。你既能倒背佛经,怎就不能正视国法呢?”三宝道:“非是为师不愿,只是又要耽搁许久,怕开春都走不了。”空幻耳语道:“师父忘了小河村之乡愿门?”三宝胆寒颀首拜官兵道:“贫僧乐意学习贵国法典。”于是官兵将三宝带到一处,名“三习法堂”。进去以后,有不少异地他国的人都在读,一副辛苦的样子,犹如考功名的书生一般。官兵为师徒三人拿了三本,一人一本,官兵道:“不限时日,背下为止。背下了会有人检查,检查通过,你们就可以走了。背不下或检查不通过就继续在此背,各位也不愁,此处茶饭皆供,柴炭皆有,全当养老了。”
  
  空幻问:“有没有生姜?”官兵道:“有又怎的?”空幻傻笑道:“天寒地冻,吃些驱寒。”官兵听了,也近人情,果然拿了五六块生姜来,空幻接过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笑道:“你这个姜是本地的吧?”官兵道:“怎见得是本地的?”空幻道:“常言道:‘本地姜不辣’。你这姜辣味平平,不是本地的却是哪的?”官兵“哼”一声斥责道:“事多,背不下我朝律法,就等着下地狱吧!”说完便走了,三宝也顾不上吃饭沐浴,先点了蜡烛,烧了柴炭,围着炉子借着烛光翻开《敬法国典》看,看出许多不合理处,不由得感叹道:“空幻,让你说对也。他这里真的是不知法又不敬法,你看这第一条说;凡人的言语一日不能超过五十句,有超者杀无赦。第二条说;凡人都要谦虚有礼,违者杀无赦。第三条;凡人都要勤劳节俭,有懒惰浪费的杀无赦。第四条;凡人都要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有猥琐驼背丑陋者杀无赦。第五条;凡人不能说“好”字与“人”字,违者杀无赦。”
  空幻听了这条,恨的咬咬刚牙,拍拍胸膛,一把抓过《敬法国典》扔到火炉里烧为灰烬,三宝知骂不得他,又无处宣泄,只得叹息一声,用了晚饭躺进被窝里偷偷掉泪。象三长也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坐在冷地上站不起来,哭喊道:“杀无赦啊,完了完了,没死在妖精手里倒死在凡人刀下。都怪大师兄,人家法纪又没伤着你,皮不痒肉不疼的关你甚事?你背不下来你去领死还死一个,我和师父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背下来了,何苦连累我们送死。这下好了,我们成了他案板上的猪肉任他宰割,南游何用?取经何用?不如归去保全尸。”
  
  听了这番哭诉,三宝更是不可收拾,呜呜咽咽哭哭啼啼如同小妇人般。空幻扭着他耳朵疼得他直立起来,恶笑道:“俄把你这雷劈电打的夯球,吃的如此脑满肠肥不思出力,却来拉后腿。你既然都是死,也不必死在凡人刀下,只死在俄手里,还落个全尸可好?”三长把那肥头大耳摇了两三下抗议,空幻又挨到三宝床沿安慰道:“师父休哭,那肥厮是个有酒胆没饭力的肥坨,你莫听他吓你。走了这许多路,还有什么是可怕的?俄想他这国中要么就是奸臣当道,要么就是妖邪媚主,等俄连夜进宫一探究竟。”临行前又嘱咐三长看护好家当。他拍拍羊皮褂,抖抖圣旨裤,唤声“白驹翼马”。便飞来一只跟蝙蝠大小一般的插翅白马驹把空幻搭在背上恍惚不见。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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