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新疆警方的突破

　　边疆宾馆案子发生后，新疆自治区公安厅将案情上报到国家公安部，公安部由五局进行衔接。无疑，这是一起重大案子，开枪射杀平民，打死七人打伤五人，抢走一百几十万元现金，这样的大案足以震惊全国。
　　这时候，公安部五局的头头们还无法把新疆案子和北京案子河北案子并案，因为这几个案子的差异太大了，北京河北的案子除开一个外，其余的全是袭击军警抢夺枪支，而新疆这个案子却是袭击平民，抢夺钱物，而且他们使用的工具也大不相同，北京河北的案子，嫌疑人使用的枪支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81-1自动步枪，新疆案子，嫌疑人使用的是五六式自动步枪，新疆上报的材料就是这样写的。
　　五局局长张欣峰看着新疆的报告，反复想着新疆案子和北京案子河北案子的联系，它们有联系么？两地相距三千多公里，作案目的是否一脉相承？袭击军警抢枪是不是为了抢钱？若是，那就顺理成章了。五六式自动步枪和81-1式自动步枪的弹道痕迹有什么区别呢？倘若是区别不大，会不会是新疆搞错了？
　　带着这个问题，张局长打电话向弹道专家崔耿直请教，他说：“我现在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五六式步枪和八一式步枪，他们的弹道痕迹有何不同？”
　　崔耿直说：“这两种枪的弹道痕迹相似的地方太多了，内行的人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细微的区别，要是接触八一式步枪机会不多的人，由他们去分辨，恐怕就很难了。”
　　崔耿直这样一说，张局长就明白了，他意识到，新疆的报告也许有误，他将这个想法和一处的处长刘辉做交换，刘辉也是这么想的。
　　张局长和刘处长之所以这样想，就在于他们对北京案子河北案子太熟悉了，一年来，他们对京冀两地几起案子花费了大量心血，每一处现场都多次去过，线索是捕捉到了，嫌疑人的毛却没见到一根，新疆案子一发生，他们就觉得案子背后有很多相似因素，手法凶悍，射击技术精准，射击素质过硬，胆大妄为，从容镇定，京冀两地案子不也具备这些特点么，倘若是新疆警方误判了枪支品种，那么，新疆案子和京冀两地案子就可以并案了。
　　张局长立即和新疆自治区公安厅取得联系，叫他们将现场弹壳弹头送来北京，请弹道专家崔耿直做进一步鉴定。
　　一年以来，张局长头上的压力山大，首善之区，抢劫军警武器的案子一而再地发生，枪杀军警人员的案子一而再地发生，成千上万的警察居然找不到这个神秘的人物，倘若是在新疆案子上突破了，处于沉潭里的京冀两地案子也就到了拨开云雾重见天日的时候。
　　八月二十三日，新疆那边已经派人坐飞机把证物送到了北京。
　　北京市公安局技术处的王处长去接机，他已经很熟悉八一枪弹了，拿到新疆送来的弹壳，一眼就看出这和北京现场遗留的弹壳是一模一样的。他不能相信眼睛，只能相信科学，连夜组织技术处人力对弹壳进行鉴定，鉴定结果证实了他的眼力，遂打电话告诉五局的刘辉处长，他说：“可以肯定，新疆的子弹不是从五六式步枪里射出去的。”
　　刘辉说：“这就是说，一定是从八一式步枪里射出去的。”
　　“我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还要进一步求证，但是，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刘辉立即把这个好消息报到了张局长那里，两个人喜得跳了起来。
　　王处长最后也求证了，新疆送过来的弹壳的确就是出自81-1式自动步枪，而且就是在京冀两地曾作过案的那支步枪。
　　张局长立即报告了白副部长，他说：“真是喜事啊，火候已经到了，我们该揭开锅盖捡馒头了，这个嫌疑人，他熬了我们一年又五个月，终于又出场了。”
　　白副部长说：“是啊，嫌疑人抢去了一支自动步枪，我们既怕他打响，又盼着他打响，他终于打响了，嫌疑人应该露头了。”
　　“是啊，沉寂了一年多啊，我们等了一年多啊，这一年的日子里，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感觉到压力山大。”
　　“这下好了，你们就快要出头了，祝你们好运！”
　　张局长还是不放心，又在五局组织技术力量对枪弹进行复检，最后结论还是一样的，他们因此做出了最后决定，新疆边疆宾馆的弹壳和京冀两地现场的弹壳一致，边疆宾馆作案现场使用的枪支和北京德胜门烟草批发市场现场使用的枪支是一样的，都是那把抢来的81-1式自动步枪，作案嫌疑人为同一个人。
　　张局长建议白副部长，新疆案子和京冀两地案子要并案侦查，建议在全国调集刑侦专家赶赴新疆开会并案分析。
　　张局长是这次刑侦专家团领头人物，八月二十五日，他带了十个人从北京起飞去乌鲁木齐。
　　刑侦专家团绝不止他们这几个人，痕迹专家崔耿直是从哈尔滨飞过来的，模拟画像专家张欣然是从上海飞过来的，河北省厅刑侦处长李小良、保定市公安局副局长苏强、石家庄市刑侦处长马王宁是从石家庄飞过来的。
　　到达新疆后，张局长带着各位专家驱车几百公路来到7·5案发现场、8·8案发现场、8·19案发现场一一察看，访问目击证人，又在147团场找到那二位鞋匠，叫他们描述缝制枪袋的两个男人，张欣然在一边听得最认真，他边听边画，一边反复询问修正，很快就把嫌疑人的相貌画出来了。
　　随后，新疆警方和京冀两地警方几十人坐在一起开会，研究案子，一共有九起案子，一九九六年3·31案、4·7案、4·8案、4·22案、7·27案以及一九九七年7·5案、8·8案都是抢劫军用武器、抢杀军警哨兵案，只有一九九六年12·16案和一九九七年8·19案是持枪抢劫钱财案。通过对九起案子的现场、物证以及嫌疑人的分析，会议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意见。
　　首先，这九起恶性案子为同一伙人所为，可以并案侦查，理由是一九九六年4·7案、4·8案、4·22案、7·27案的作案工具是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支半自动步枪就是3·31案作案后抢来的，这是第一阶段。一九九六年12·16案和一九九七年的新疆三案的作案工具是一把八一式自动步枪，这支步枪来自7·27案，是犯罪嫌疑人从徐水抢来的，这是第二阶段。除开3·31案外，其余八案射出来的子弹弹底标识都是75-81型号的。这九起案子在侵害目标、作案准备和犯罪过程中具有同一性，相对稳定。
　　其次，在京冀两地六起案子中，作案人是一人，在新疆三起案子中，作案人为二人，侦查时，应以二人为目标展开查缉。他们与新疆和北京有某种联系，或者是严打以来的北京调犯，或者有服役史与受过军训。
　　其三，今后的侦察工作应以并案后的分析为方向。
　　张局长最后在会上说：“同志们，我再提最后三点要求，一是你们回去以后要向主管领导报告，细化侦查措施，形成自己方案。二是要投入足够的力量，落实责任，不能因为案子跨越京冀新疆三省市区就推诿责任。三是三省市区的侦查工作，都以公安厅为主担起责任，五局协调各省案情，互通有无。”
　　张局长开完会就回去了，刘辉留下来协助自治区公安厅杨副厅长写出《京、冀、新系列枪案侦查工作意见》。
　　张局长回到北京就向白副部长汇报新疆之行的结果，白副部长说：“你们做得很好，可以分析到并案侦查这地步，说明你们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是，我们还没抓到嫌疑人，今后要更加努力。我的意见是同意你们并案侦查，各地要按照会议精神办事，刘辉就让他暂时留在新疆协助他们吧，新疆的杨副厅长要亲自挂帅，到石河子市去，要把重点突出来，要找到嫌疑人的老窝。”
　　张局长说：“我们认为新疆是重点，不知道白副部长看法如何。”
　　“这还用问吗，你们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那好，我就把白副部长的指示转达给新疆方面，叫他们成立领导小组，限期破案。”
　　张局长把公安部的意见转达给自治区公安厅，公安厅党委召开会议，决定成立新疆97系列枪案领导小组，由杨副厅长直接负责，杨副厅长配齐班子，建起了三个小组，一个是访问调查组，一个是物证调查组，再一个是线索查证组，还设了两个联络员。
　　访问调查组的负责人是周强和张大海，杨副厅长对他们说：“你们的工作量很大，要多用些精明人，要查清今年以来进入石河子的北京人、河北人；要查清8·8案、8·19案发生时不在本地的人；要查清京冀两地来疆的外调犯；查清石河子地区在边疆宾馆和商贸城做事的人；查清懂得用钓鱼杆套狗的人，这么多事情要查清，就像要撒一张大网一样，你们一定要做得仔细。”
　　物证组的负责人是刘英杰和江抗美，杨副厅长对他二人说：“你们的工作更是要仔细，判案主要看证据，你们要查清嫌疑人在7·5案现场遗留的套狗杆的树种和属地、鱼钩和鱼线的来源、鱼线的绑扎特点；要查清75案子遗留在现场鞋印鞋样样本以及撬棍工具种类；要查清8·19案件遗留现场的包枪布产地、质地、进货和销售渠道，要查清枪袋的产地、质地、用途和分布情况，要查清墨镜的产地、质地以及销售分布情况；要查清黑色油箱的摩托车；要查清8·19案子中被抢劫的两个钱袋样品。”
　　刘英杰认真听着杨副厅长的指示，细细想着，其实，杨副厅长的这些话，有的无法做到，哪怕是你穷其一生的努力也做不到，做不到怎么办呢，尽力吧！
　　线索查证组的负责人是黄晓波和龚大新，杨副厅长对他们说：“线索就是破案的方向，你们对已经摸出来的重点线索要认真查证；对鞋匠提供的缝袋人要查证；对北京的外调犯及其在新疆的关系要查证。”
　　杨副厅长布置得很具体，他将班子成员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班子成员又把手下的警察充分调动起来，一时间，新疆警方人人进入忙碌圈中，他们不分日夜超负荷工作起来。
　　八月三十日，专案组的人赶往147团场开会，汇报案子侦破进展，分析案子侦查方向，这时候，白宝山乘坐的车快要进入北京了。
　　八月三十一日，专案组再次开会研究案子，这一天，白宝山已经到达北京，回到了家里，三千公里之外的新疆还在动员数千警察在路上设卡盘查。
　　江抗美在会上说：“我这一组人八月二十八日走访渔具商店，查得套狗杆上的鱼钩是黑钩，产地是汕头，鱼线是北京生产的华强牌强力线，钩线结合处属于‘外绑式’，套狗杆的树种经专家鉴定，是两年生白榆，141团场林业站人说，他们那里有一片白榆，我们来到榆树林，经过搜索，发现了一株陈旧性折断树枝，再把套狗杆拿来一对接，竟然严丝密缝地吻合，可以肯定，嫌疑人就是在这里折断的套狗杆。我们又在周围继续搜素，结果发现了一根撬棍，这根撬棍长80厘米，2.5厘米直径，是用六棱钢打制的。”
　　“我们还发现了‘郑荣’牌火腿肠红色包衣两块；娃哈哈纯净水瓶一个，旧细帆布套一个，质地与8·19枪袋相同。已褪色塑料绳一段，78X50厘米透明塑料袋3个。”
　　“我们把这些物证带回来交给石河子公安局技术处鉴定，撬棍与7·5案现场撬压痕迹形态种类吻合，撬棍扁头上的附着物与7·5案铁门上的油漆也吻合，可以确定，嫌疑人就是用这根撬棍在7·5现场作案的。”
　　周强在会上听完江抗美的汇报后，又带了一个班子，再次来到那片榆树林，经过反复勘查，确信这里就是嫌疑人在路途上的一个暂时休息点。
　　撬棍是一个很重要的物证，专案组组织各种工艺的工人来确认，他们一致认为，这撬棍就是用汽锤打制的，工艺很粗糙。专案组决定以物找人，找到那个打制撬棍的人，从而找到撬棍的主人，这个任务又交给了江抗美。
　　江抗美不辱使命，带着他的侦察员，从141团场开始找起，然后扩散到周边团场。
　　专案组被许多假象困惑着，他们把147团场作为重点区域进行摸查，也曾经查到了吴子明头上，吴子明是两劳释放人员，属于正常的侦查范围，有人反映，他和北京来的一男一女交往密切，但是专案组始终找不到吴子明本人。又有人反映，8·19案发生那天晚上，吴子明和北京来的那个男人在烤肉摊子上吃烤肉，似乎没有作案的可能。
　　专案组又带着鞋匠去派出所翻看户籍存档相片，这些档案相片也包括了吴子明，鞋匠竟然没认出来，他当时给警方提供的信息是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本地口音。
　　还有许许多多的嫌疑人被纳入警方视线，经过排查，又将这些嫌疑人一一剔除，警方陷入迷惘之中，许多的线索都指向147团场，可他们就是在这里找不出嫌疑人来，为什么呢？
　　也许是嫌疑人不住在147团场吧，是警方的判断出了问题？
　　也许嫌疑人就住在147团场吧，是我们的摸排工作出现了漏洞和死角。
　　警方还是相信嫌疑人就住在147团场附近，问题是这个“附近”的范围是多大？
　　案情分析会上，大家都说着自己的看法，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犯罪嫌疑人就住在147团场附近，他们在这里应该有个老窝，专案组领导作出指示，要进一步发动群众，动员147的老百姓帮助警方找出这伙嫌疑人，警方张贴模拟画像，用广播进行播报，播报8·19大案详细情况，用电视播放嫌疑人作案资料，又去千家万户走访147团场群众。
　　这时候，正是新疆棉花收获季节，石河子地区又是新疆棉花的主产区，男女老少一黑早就上地干活，要等到天黑以后才回家，警方要走访他们，就得上地去找他们，这些农民也是一边干活一边和你讲话，他们不会停下手里工夫。
　　这样大规模的调查到底有多大的效用呢？专案组领导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可是，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把这个笨办法使用到底，他们期待出现曙光，期待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事降临到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