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触及灵魂，批斗罢官

　　几天过去，杨悦光身上的伤好多了。这天早晨他起得很早，准备去公司上班，心里在想，不管咋地自己还是公司的领导，不能因为被揪斗就撂挑子，要是那样做对不起党多年的培养，对不起全公司的职工。他看见老伴把饭菜端上桌子，急忙填饱肚子向院子走去，推着那辆洋车就要开大门。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儿子建国听见有人敲门，疾步跑向前去替老爸把门打开。看见敲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邻居谢小东家的大女儿谢晓霞，晓霞眼里含着眼泪迈步进了大门。杨悦光双手扶着洋车，两眼疑惑地看着谢晓霞，不知所措。建国马上问道：“晓霞，你……你这是咋地啦？大清早掉啥眼泪？谁欺负你啦？”
　　“建国哥，别嚷，咱们进屋慢慢说。”晓霞说完，向杨悦光点头又说道：“大爷，我有话对你讲。”建国和晓霞俩人走进里屋，杨悦光把洋车停放好，随后进了屋。
　　“丫头，有啥话快说，我还得上班呢！”杨悦光说道。
　　“大爷，你……你别上班了，造反派的人今天开大会就要斗争你，大爷赶紧出去躲躲吧！”晓霞说道。
　　“躲啥？躲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吗？我问你，是谁派你来的？你家的观点和我不一致，你为啥给我通风报信？你爸知道能饶了你吗？小孩子别乱掺和了，这水就够浑的啦！”杨悦光眼睛直视晓霞问道。
　　晓霞听了，大哭起来说道：“大爷，我不是小孩子，啥事我都明白，你是好人。”
　　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吴秀女拉着晓霞的手说道：“别急，有话慢慢说，有啥冤屈的事说出来，心里会痛快的。”
　　晓霞把昨晚家中发生的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西屋谢家昨晚吃晚饭时，晓霞听到父亲对妈妈说道：“公司的造反派都发动起来了，杨经理没有几天蹦跶啦！明天早上开群众大会，把杨悦光彻底批倒批臭，开除他党籍，罢免他的官，让他靠边站。”
　　“孩子他爸，他杨大爷问题有那么严重吗？我看那人不像坏人？”妻子赵秀云说道。
　　“嗨！你懂啥？你别跟着掺和啦！我告诉你的意思是，今后你和孩子别和杨家来往，弄不好犯方向路线错误，在大是大非面前要擦亮眼睛，别成了保皇派。不说了，吃饭。”晓霞一听，父亲不让她和杨家来往，心里不是滋味。没搞运动前，一趟房三家人相处的和睦，就像一家人似的，特别是和杨家关系不一般，自己和杨大爷家的小儿子建国都是一年生的，只是比建国小几天，那时候双方父母都嚷嚷着要成为亲家。这咋奈何？晓霞想到这里冲着爸爸说道：“爸，你们大人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了。我只知道杨家的子女都是好人，我就是要和建国来往。”
　　“你敢？我是一家之主，这个家是我说了算，你必须和走资本主义的三反分子杨悦光的子女划清界限，不要认敌为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谢小东厉声说道。
　　“爸爸，想当初咱们这一栋房三家人和睦相处得多好，你和我两个大爷就像桃园三结义一样，曾经海誓山盟，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要永远在一起。想想现在能对得起杨大爷一家人吗？”
　　晓霞话音刚落，谢小东跳了起来嚷道：“小兔崽子还真反了，你懂啥？这是路线斗争，是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斗争，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不要认敌为友。”
　　“我和你的观点不一样，你组织的造反派我不赞同，我就是要说杨大爷是好干部，是革命的好干部。”晓霞说道。谢小东听了大女儿的话，满腔怒火跳起来把饭桌子掀翻，吼道：“你……你给我滚！咱们不是一个观点，从此断绝父女关系，你永远别进这个家门。”老伴和孩子们惊呆了……晓霞哭着跑出屋子。天已经黑了下来，晓霞徘徊在大街上，她想去杨大爷家，可是没有勇气向他们家走去，一是怕拖累人家，二是怕自己家人看见，想到父亲气势汹汹的样子，扬言和自己断绝父女关系，心都要碎了。这时她想起中学时期的好朋友贾凤莲来，决定去她们家住一宿再说，于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城西走去。
　　第二天，晓霞在贾凤莲的鼓励下，敲开了杨悦光家大门……
　　“晓霞，你哪儿也别去，就住在我家吧！我会保护你的。”建国说道。
　　正在这时，大门响起来，建国的妈妈急忙把晓霞拽到屋子里，建国把大门打开，一伙造反派涌进来，为首的头头大声嚷嚷：“杨经理，不……杨悦光你听好，今天造反派和红卫兵小将联合斗争批判你，你可不要耍滑头，带上你的铺盖跟我们走吧！”
　　杨悦光觉得事态严重，对吴秀女说道：“孩子他妈，记住我的话，咱们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让建中、建华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造反派头头听了，嘲笑道：“你们是人民的敌人，不是下乡受教育，那是接受改造去啦！别啰嗦！快走！好戏还在后头呢！”
　　造反派押着杨悦光来到公司，这是以往杨经理给公司员工开会的会场，现在变成了批判斗争他的会场，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会场上有两个对立观点的造反派组织和两个不同观点的红卫兵小将组织。土特产公司办公室主任安宝锁主持大会，他走到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前，说道：“革命的造反派和红卫兵小将们，你们好！现在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斗争批判阶段，我们公司揪出以原公司经理杨悦光为首的，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地富反右坏分子，今天要大揭发、大批判、大斗争他们，要把他们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要把掌握在杨悦光手中的大权夺过来。下面由文革组长、领导班子夺权筹备小组组长谢小东，宣布杨悦光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安宝锁后面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反对派惊呼，是谁选的谢小东为文革组长？他咋成了领导班子夺权筹备组长啦？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原来每场戏都是他在台后策划的，现在终于跑到台上表演了。”郝文才说道。
　　老员工们围在工会主席郝文才身边议论纷纷，郝文才说道：“别急，杨经理是不是好干部自有公论，让不同意见的人把话讲完，是坏人我们绝不包庇，是好人我们坚决保护。”
　　谢小东手里拿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大步走到台上，高声喊起开会必喊的口号，然后看着稿子念道：“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展开，我公司取得辉煌战果，揪出以杨悦光为首的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一小撮反革命分子，我宣布杨悦光犯罪事实。一是五八年大跃进时代，杨悦光破坏生产，把公司库存的好缸砸碎，使公司财产蒙受巨大损失。杨悦光这事属实吧？你可以回答。”
　　“砸缸这事属实，是我下令砸的，当时的形势必须砸缸，大练钢铁需要练铁炉，练铁炉需要缸砖面子和耐火土，当时没有这些材料，时间紧迫不容你多想，所有才砸缸，当时比较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公司的任务。”杨悦光说道。
　　“杨悦光你这不是承认有罪，倒是摆起功劳来，你回答我们是有罪吗？”谢小东紧问道。
　　“这件事上我没有罪，在当时谁做领导都会这么做的。”杨悦光抬起头说道。
　　杨悦光的回答气得谢小东脸色发紫，高声喊道：“革命的战友们、红卫兵小将们，走资派杨悦光不认罪、不投降咋办？”
　　台下同观点的人振臂高呼：“杨悦光不投降就让他灭亡！打倒走资派杨悦光！无产阶级专政万岁！”这时十几个红卫兵小将跑上来，把杨悦光头按下连踢带打，又把戴在脖子上的大木牌子使劲往下拽，杨悦光痛得咧着嘴，倒在地上。
　　站在头排的郝文才见状，急忙跑向前去，扶起杨悦光，趁势把勒进他脖子的铁丝移到衣服领子外面。嘴里说道：“起来！起来！理解群众运动，好好配合少吃苦头。”随后暗中使劲捏一下杨悦光的手，郝文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下面我宣布走资派杨悦光第二条罪状是，国家遭受自然灾害时期，他下令私分公司财物，美名其曰这是自救，咱们公司可别饿死人，只要不死人就能渡过难关。杨悦光这事有没有？”
　　“有！当时我请示上级，得到批准我才这么做的。”杨悦光说道。
　　“好！有就行，谁这么做都是犯罪。”谢小东说完又宣布第三条罪状。
　　“三年困难时期，政府提倡用瓜菜带替粮食，而杨悦光在当地发明一种“烤糕”把苞米棒子带粒一起粉碎做成“烤糕”让员工们吃，致使很多人便秘，有人得了肠梗堵死去。杨悦光这事你不能忘吧？”
　　“这事我一辈子忘不了，我便秘的习惯就是那时造成的，但是我的发明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你可知道？当时我在县里受到奖励，开大会我还披红戴花了。我没有罪，是你们无限上纲，权利在你们手里，我无可奈何。”杨悦光说道。
　　“杨悦光，你放老实点，你现在最大的罪恶，是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群众运动，反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现行反革命分子，罪恶之大罄竹难书，现在我宣布，开除杨悦光的党籍，免去公司经理职务，安排做公司保洁员劳动改造，现在交给造反派批斗。”谢小东话音刚落，全无敌造反大军一群不明真相的人冲到台前，对杨悦光动起手来……瞬间杨悦光满脸是血，浑身是伤。
　　这时郝文才带领红色造反团的人来到台前把打人者围了起来。郝文才高呼：“要文斗，不要武斗！”
　　一个年轻的姑娘跑到台上，来到麦克风前喊道：“革命的红卫兵小将们！据我所知杨悦光不是坏人，他是革命的好干部，他没有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被抓走时还一再叮嘱老伴让孩子们报名下乡去……”姑娘的话还没有讲完，只见谢小东从台下蹦到台上，疾步向姑娘冲过去，嘴里嚷道：“小兔崽子，真是造反了，连老子的话也不听了，我要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往哪跑？”要说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谢小东的大女儿谢晓霞，晓霞见父亲跑过来，急忙扔掉麦克风，向人群里跑去，瞬间无影无踪。气得谢小东在台上直跺脚。
　　顿时，台上台下一片混乱，两派为争夺杨悦光动起手来，全无敌造反派人多势众，打手们出手狠毒，红色造反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受伤十几人，便败下阵来。从此土特产公司的武斗拉开序幕，武斗逐步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