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苍老（四）

　　楼白缓缓点头，看着眼前的百花道：“呵呵！楼白……楼白……我就是楼白啊！五年前之诺突然患了怪病，我四处寻医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有一天，就在我心灰意冷，想着与她一同死去的时候突然一个乞丐出现在了眼前，他对我说，之诺对他有施饭之恩，他愿意替之诺治病作为报答。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他道自己其实是一个被惩罚了巫师，因为之前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被收了法力，驱逐出国，于是只能四处流浪，乞讨为生。他说他生前在自己的国家曾替王孙贵胄续寿，续寿本来是一种禁忌的黑暗魔法，因为续寿是极其残忍的方法，用来付出寿命的人会急速衰老，虽然得到别人续寿的人不能永远长生，但是却比原来的寿命能够多一些，续寿的巫术必须是当事人自愿付出寿命才能达成，在他们国家一些贫苦的人为了家人能够生活得好些就甘愿出卖自己的寿命来换取财富，现在他愿意用这个禁忌巫术来帮助之诺续寿缘，这一切只需要我愿意，他便可以念诵巫咒帮助我们。我心想只要能够救得了之诺，便是牺牲了性命也甘愿又何况是我的寿命呢？他对我说之诺命犯煞劫，命数已到，冥役不日就回来带她下阴曹地府，倘若我愿意拿出六十年的寿命来替她续寿，她不禁可以当过这一煞劫，而且还能够活得更久……可万万没想到我六十年的寿命只能换来她五年的寿缘而以……如今之诺再次犯病，我该如何是好？华央公子……不知你是不是也懂得续寿的巫术？倘若你懂得我甘愿耗尽一切，油尽灯枯也要救之诺啊！”
　　华央听罢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五年前发生了这么多事，难怪楼白会突然间失踪，原来失去六十年寿命之后的楼白开始急速衰老，变成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者，她忍痛问道：“这么说失去寿命之后的你就变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
　　楼白缓缓点头，低垂着一双枯萎的手，看着那双长满皱纹和老人斑的手，颤颤抖抖的抬起道：“你看！我都老成这样样子了又如何能让之诺知道？若让她知道我为了救她而变老她一定不会离开我，我一个糟老头岂不就害了她一生？所以，我决定永远也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像外界传闻的一样，是我背弃了她，如此这般她一定会对我痛恨不已，再过几年就能够忘记我嫁给别人……可是谁知道之诺对我情深意重，即便如此还是不相信我会背弃她，她一等就是五年，而这五年里我便乔装成了花匠欧伯进入云府陪她，每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对窗期盼着我的回来我的心就痛不欲生，我如何不想回来，而她所期盼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苦等我一辈子，我必须让她死心，因为只有我死她才能有重新的开始，于是我便想到我在邻镇的一位好友宋玉。宋玉与我一见如故，曾经见过之诺一面，只不过当时云之诺并未看到宋玉，他曾夸之诺貌美善良，宋玉一直都在外游历，不久前得知他回来，我知道宋玉的人品乃是值得我见之诺托付的，于是我便休书一封送于宋玉，在信中我告知他我已背信弃义，毁了婚约，不仅如此还在异国他乡娶妻生子，然而这五年来云之诺仍旧在苦等我回去，我有负于她，无言以对，所以此生都不会再回大玥。我想把云之诺托付给宋玉，让他拿着玉佩去找云之诺，倘若云之诺看到玉佩得知我已经死了就不会再等下去了，倘若宋玉愿意，便向云之诺提亲，替我这个罪人好好照顾云之诺下半辈子！”楼白说到这人声音颤抖不已，又梗咽的道：“宋玉确实很爱云之诺，他按照我信中所诉把我的死讯告诉了云家，然后很快就向云家提亲！我知道之诺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而宋玉也必定会一生疼惜之诺的。可是……可是谁又料到之诺又突然犯病啦！所以，华央公子你一定要救救之诺啊！不要再让她如此痛苦下去了！”
　　听完楼白的话，华央点头道：“难怪那天我在花圃招魂并未找到楼白的魂魄，但却感觉得到楼白的存在，原来欧伯就是楼白，难怪如此……其实云之诺的病我能救得好，不过我想问你，你当真舍得让心爱之人嫁给别人吗？”
　　楼白点头道：“只要她过得好，我无所谓的！”
　　华央看了看北越，再看了看楼白已是不能在言语。她点头道：“好吧！楼白，你不用担心，你给云之诺的寿命可换她终老，如今她的病并不是什么大症，明日天亮之后你采一束最美的花朵放在她床前，她就会醒来的！”
　　楼白几乎不敢相信，只见华央与北越已经离开花圃。
　　第二日，楼白在院中精心挑选了一束最美的花朵送到了小姐的闺房，当楼白把花束搁在胸前准备送放下的时候，云之诺已然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眼眸疏松，看着苍老的楼白双手捧着一束鲜艳的花朵，双眼深情的看着自己，她缓缓起身，问道：“欧伯，这些鲜花是要送给我的吗？”
　　楼白此刻已经忍不住滚出一行老泪，颤抖的点头，声音嘶哑的道：“是的！小姐……这是今天最美的一束花，我……我要把它送给小姐。”
　　云之诺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奶娘徐氏已经端着粥走了进来，一见小姐已经苏醒，而且还精神奕奕的，不由放下手中的案盘，高声大叫：“哎呀！老天爷保佑！小姐又好起来啦！真是神迹啊！”
　　云之诺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徐氏道：“奶娘，你来帮我梳妆，我要戴上这些鲜花，这花是欧伯给我采的，你说漂不漂亮！”
　　徐氏眉开眼笑的看着那鲜花，在看着完好如初的小姐道：“当然漂亮！当然漂亮！不过咱们家的小姐比这鲜花还要漂亮！小姐我替你梳洗打扮了好去见宋玉公子，他这些日子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可比以前那个楼白强多了！”
　　云之诺脸上露出一阵微笑，却没再提楼白。她只是道：“奶娘！你说这些日子宋郎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徐氏笑道：“哎呦呦！我家小姐居然叫人家宋郎啦？哎呦呦！真是好！好极了！”
　　云之诺微微一笑，脸上一片绯红。
　　而楼白已经一步一步搀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楼去。缓缓的，沉重的，眼中的泪水不断打转，令他已经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了。
　　
　　数日之后，云府大喜。
　　宋玉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云之诺，今日的云之诺是格外的美丽，徐氏和一帮丫鬟在房中替她精心打扮，楼下的丫鬟端上来一个红木盘子，上面放着一支支娇艳的鲜花，徐氏问：“这是什么？”
　　小丫鬟嬉笑着道：“是花匠欧伯非说要送些鲜花给小姐戴，你说今天小姐大婚，这么多金花玉花的谁还能戴这等俗气货？外面的人还不得笑我们云府小姐出阁没头饰呢！他非央求我拿上来，说是小姐喜欢，我也没办法只能拿上来摆着了。”
　　徐氏笑了笑，伸手摸起一只金灿灿的金花道：“宋公子送来的头饰真是没话说，瞧着金花一朵朵打的多么精致逼真啊！再这么戴在我家小姐头上，更是宛若天仙娘娘下凡一般！哎呦呦，真是美极啦！”
　　镜子里的云之诺格外的美丽，薄薄的香粉扫过她的脸颊，黛石添眉更是格外娇媚。
　　外面锣鼓喧天，鞭爆齐鸣。此刻云之诺被缓缓搀扶出了闺阁，宋玉的花轿就在门外等着，华央等人也被邀请到了云家观礼，虽然心有伤痛，不过也只能看着云之诺被缓缓送进了花轿。
　　一群人都很是高兴，特别是云老爷更是格外开心。
　　宋玉骑上了高头大马，一身喜袍格外精神，楼白手中捧着一盆开得格外艳丽的花朵蹒跚着跑了出来，宋玉见楼白与后面的家仆推来推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策马过去询问。
　　只听家仆道：“公子，这老花匠非要让我们带新娘带几盆花回去，你说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万一花盆在路上打碎了岂不是不吉利？”
　　宋玉温和的一笑道：“欧伯也是舍不得小姐，欧伯，你放心等到了宋家我一定会给你家小姐更多的鲜花的，这些花就不用带了！”
　　楼白十分执意的道：“宋公子，这些……这些都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花，你就带上吧，哪怕是只带一盆也是好的啊！”
　　徐氏急忙上前拉住楼白的手道：“哎呀欧伯，你被耽误了一对新人的吉时了，人家宋家有的是花圃，何愁你这一盆？”
　　徐氏和几个家仆拦住了楼白，宋玉策马回身，准备起轿离开。此刻华央已经走了出来，从楼白手中接过那盆鲜花，然后对宋玉道：“宋公子，这盆花我已祈过符，特意让欧伯送来给新娘的，一定是欧伯年迈忘记告诉宋公子了！”
　　宋玉一听话是华央祈福过的，急忙道：“原来是华央公子祈福的花，宋玉一定要带回去！这次多亏华央公子救了我家娘子！”
　　华央微微一笑道：“此去，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宋玉道：“多谢公子美言！”
　　华央抱着鲜花走到轿子旁，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探身进去把花递给了云之诺道：“这花交给新娘子捧着，把祝福一路带到宋家，从此你们必定幸福美满！”
　　云之诺伸出纤纤玉手接住，捧在怀中，就在华央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抓住了华央，问道：“公子……之诺想问问公子，是否替之诺招到了楼白的魂魄？他是否真如别人所言负了我？”
　　华央顿了顿，道：“我见到了楼白的魂魄，他说自己有负于你，望你日后能过得好！”
　　“谢谢公子！”云之诺放开了华央的手，也放开了前尘过往。
　　看着缓缓而去的迎亲队伍，华央站在楼白的身边，轻轻问：“你一手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你后悔吗？”
　　楼白缓缓摇了摇头，这些天他似乎又苍老了不少，双眼已经看不清楚那模糊的迎亲队伍是如何的热闹非常了，他转身缓缓朝云家的花圃走去，华央跟在他的身后，他边整理身旁的花草，边缓缓道：“我不后悔，如果她留下来，难道让她陪我这个糟老头过一辈子吗？呵呵！我不后悔，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愿意把全部都给他，那怕是付出我的生命来为她换取一生的幸福！”
　　看着楼白边说边走入百花之中，华央只能无奈的叹了叹。
　　一只蝴蝶飞过，她身后举起折扇，本以为蝴蝶要停留在扇子上，谁知道它只是绕了个圈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