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道谶言巧遇乌巢师 化素斋误走仙人府

　　话说知见别了鹊华山，仍回旧路寻师取经。三宝不悦道:“当初凤帘村之事，你有骨气，不肯认罪，所以弃我而去，如今怎么做起冯妇来了？”知见哼哼道:“我替你除害，你倒来讥讽我。若不是听了佛祖之言，诚心保你，谁愿意为你大虫口中夺脆骨，骊龙颔下取明珠。若非俄救你，恐怕你早成油炸肉了，此时得了性命，不记功劳簿，倒说我是冯妇，我为冯妇，尔即杨布。”三宝被训斥一番，默然无语，听到功劳簿，为不失颜面，才接了一句道:“我已不记功劳簿了，大家齐心协力便好，没必要为名争功。知见也就坡下驴道:“此言最善。”于是师徒三人各释嫌心，重新结好。
　　话说师徒一路南游，有说有笑，沿途赏景，不觉越走天越暗，三宝心惊道:“徒弟，此时正值晌午，前方怎么黑洞洞的阴人？”知见道:“师父且勒马勿动，等俄去看来。”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闪一道电光，人即不见，三宝问电光何也？三长道:“乃师兄之坐骑白驹翼马也！”三宝惊叹道:“我徒真是有造化之人，白驹翼马真神速也，我若有此骑，一刹那到南海矣。”
　　知见飞于浮云，见前有一颗参天古树，树上筑着鹊巢，其巢硕大无比，尽将半边天遮盖住了。知见以脑后眼观看，竟不能观其本质，心里犯怵，返回说与三宝，三宝道:“想必此地是喜鹊国吧，毕竟所有喜鹊都要入住，巢小安能广住？”心中计较已定，于是不疑，策马领行。三宝行至阴黑之地，仰头高视，只见万木撑起一乌巢，其巢硕大无比，如天之井盖。正注视间，忽巢裂开，散出金光，闪耀世间。巢中有黑莲，莲中坐一老者，合掌笑问:“周长老哪里去？”三宝下马顶礼道:“弟子奉佛祖差遣、武皇敕命前往南海普济寺求取真经，不知佛师法号，贸然进犯，死罪死罪！”少时，三长、空幻也跟了来，见了巢中禅者，俱不拜之。空幻见师父拜他，心生不悦，故意认其为妖魔，而掏出金杵迎头痛打，那禅者金光刺目，袖子一扇，扇到空幻头上，只觉头晕目眩，掉下一摔，四肢不动，三长一看，哭道：“师兄被他打死了。”
　　三宝一惊，也去看他，只见他：四肢僵硬，手脚冰凉，脸面发白。三宝啼哭不已，禅师道：“周长老莫哭，他并无死去，他在听我说话，说完后，他自然就醒了。”三宝道：“敢问禅师法号？”巢中老者道：“吾乃乌巢禅师也，特于此专程等候。”三宝道：“原来是乌巢禅师，失礼了，不知禅师有何指教，弟子定当聆听。乌巢禅师道：“敢问圣僧往南海取经，不知取得是什么经，又不知是为何人取经？”三宝道：“弟子取得是《三宝大云真经》与《圣女菩萨经》，为我北龙神洋则天大圣而取之。”禅师道：“据闻你那则天皇帝乃是一介女流，女人亦能称帝乎？”三宝骄傲道：“禅师差矣，佛法云众生平等，何分男女？且我大周朝以中国居之，男女平等，社会开明，风俗雅布，女可上厅堂，男可入厨房。妇可上殿朝君主，夫可在家洗衣服。我大周国并非历代别朝可比，兼之我……。”禅师打断他的话，道：“真好国度，请问你家陛下有何功德于百姓？”三宝又慷慨激昂道：“我家武王陛下重农耕、器人才、创武举、击权贵、敬我佛、追圣贤，文有《臣轨》之才，武有训马之能。君子满朝，姚崇宋璟狄仁杰。圣人遗志，为复周礼造明堂。自我家陛下登基以来，四海清平，万方来朝。百姓……。”
　　乌巢禅师再次打断他的话，“阿弥陀佛”了一声，又问：“敢问贵国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三宝低眉沉思些，脱口道：“男人多。”乌巢又问：“敢问贵国男人读书多，还是女人读书多？”三宝咬定道：“男人为求功名，从孩提就读书了，因此男人读书多。”乌巢复问：“敢问贵国男人出门多，还是女人出门多？”三宝道：“也是男人多。”乌巢不再发问，叹道：“少不胜多，回去吧，回去吧！”三宝道：“回哪去？”乌巢道：“从哪来回哪去。”三长道：“师父，他不叫你去取经了，让你返回本土。”三宝道：“这是为何？”乌巢道：“因为前方没有路了。”三长手指前方嚷道：“骗人骗人，那不是路吗？”乌巢道：“那是回头路。”三宝道：“昔日玄奘取经曾立誓曰：宁向西去一步死，绝不东归半步生。弟子自幼仰慕玄奘，今日也于此立誓，宁肯南游立地亡，绝不东归苟且生。”乌巢道：“我在乌斯藏国处也曾拜会他，诚然是个有道高僧，因此教了他一篇《多心经》，他又问我西行路程，我又与他说了几句市语，他便去了，如今他已修成佛，我亦亲近不得了。”三宝复拜道：“禅师既为先贤爻卜前程，不知今日也肯为弟子问问南游路途，看有何吉凶？”禅师微笑道：“圣僧纵不言，贫僧也当指示。”说罢，于空气中现出粉壁，壁上有字，三宝念道：
　　贤愚十六，白狐色诱。戒海于心，少欲则就。骆驼犬骑，瑛猿事休。虫血鬼面，欲恨情仇。王子与猿同悲，圣僧感佛泪流。五国二村，风声入彀。石头成人，三教合揂。一体分为三用，脱胎反嫌母珛。妇国藏春，神庙纳垢。睺人上船，修行水漏。他山之石，毁于攻谬。南海余劫，风声翏翏。猴王搏矢，心峰折殧。南华梦醒，东陵未祐。　　
　　念罢，反复观看，未知其义。乌巢将粉壁收回，字迹消除，脑中不留记忆。乌巢道：“既然圣僧南游心毅，贫僧再无话说，只有一卷《八大人觉经》献上，请圣僧朝夕诵读，自然无灾无害。”三宝净心洗耳，虔诚听讲，禅师口诵传之，经云：
　　为佛弟子，常于昼夜，至心诵念八大人觉：
　　第一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
　　第二觉知：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第三觉知：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
　　第四觉知：懈怠坠落；常行精进，破烦恼恶，摧伏四魔，出阴界狱。
　　第五觉悟：愚痴生死；菩萨常念，广学多闻，增长智慧，成就辩才，教化一切，悉以大乐。
　　第六觉知：贫苦多怨，横结恶缘；菩萨布施，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
　　第七觉悟：五欲过患；虽为俗人，不染世乐，常念三衣，瓦钵法器，志愿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远，慈悲一切。
　　第八觉知：生死炽然，苦恼无量；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令诸众生，毕竟大乐。
　　如此八事，乃是诸佛，菩萨大人，之所觉悟，精进行道，慈悲修慧，乘法身船，至涅盘岸。复还生死，度脱众生。以前八事，开导一切，令诸众生，觉生死苦，舍离五欲，修心圣道。若佛弟子，诵此八事，于念念中，灭无量罪，进趣菩提，速登正觉，永断生死，常住快乐
　　传毕，三宝已默然于心，待要拜谢乌巢禅师时，只觉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少时开眼，原来是正当空顶着一轮白日，再看树上鹊巢，已荡然无存了。此时空幻方才苏醒，只当是做了一梦，于是师徒三人抖擞精神，继续南游。
　　走了半多月，见前处有桐树林，林高叶茂，遮天蔽日，底下四五里路尽是阴凉之地。三宝在马上道:“徒弟，走了一天，甚是乏累，在此歇歇。”三长将长老抱下马来，服侍长老坐在行李箱上歇着，他却把马拴在有草之处，任其吃饱。知见跳到树梢上观看地形，三宝见马有草吃，他也饿了，只道:“徒弟，饿了。”三长道:“你怎么又饿了？”三宝道:“从午到晚没有吃饭，焉能不饿？”三长道:“师父不知我出家人过午不食么？”三宝道:“知道，只是活人不能为死理所屈，饿了就是饿了。”
　　三长道:“凡人就是烦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有没有一种东西吃一口，这辈子就不用吃饭了？”三宝道:“有，死了就不用吃了，你不去就直说。”又喊:“空幻，我饿了。”知见道:“四处尽是荒林，又无人家，哪去化斋？你着实饿了，就在跟前找些地香香，沙窝窝、刺梨子吃吧！”三宝面僵，自取钵盂化缘。三长阻拦道：“师父歇着，让徒弟去吧！”空幻又道：“师父，你忘了乌巢禅师传授你《八大人觉经》了吗？其中第三觉知云：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三宝道：“俗人为名利而奔忙，我和尚就不能为一饮一食而有所求乎？”说罢，拿起钵盂向山间小路而去，三长着急道:“师父年纪大了，听不得真话，这林子如此广袤，万一走失了如何？”空幻笑道:“师弟莫急，常言道:不冒三分险，难练一身胆。师于经卷间则为师，于脚下处则为徒也！”遂不管之，他兄弟二人坐在树干上割牛根玩耍，全然不顾三宝死活。　　
　　话说此间有一山，号曰断屏山。山中有一洞，名曰白狐洞，洞中有一九尾狐妖，乃是修炼千年的老妖，自称白狐怪。此怪以前生的:尖嘴窄面，狼目犬耳。身上黑皮杂毛，九尾炸开，如人头上施针灸。可如今此怪生的:桃花目，细蜂腰。凸顶胸，美白腿。真是:半着玉体诱风骚，身姿峬峭琯娃妖。各位看官，你道这是怎的缘故，怎么原来丑，此时美呢？这其中有个因缘。原来这白狐怪喜欢往人间觅食，夜里专偷人家的牛羊鸡兔撑腹。这夜来至一家大户人家，这家男人仗祖上为官，积有钱款。娶一美妇为妻，其妇欲盛，男主不行，故天黑多不敢回家，只在外头会朋友。夜里，白狐来他家偷牛羊吃，正偷间，耳听的房内有人叫唤，白狐大惊，遁足而去。又夜，复闻此声，白狐缩身偷窥，妈呀！只见：房内二男一女行事，赤条条，气喘喘。
　　时才所发娇声正出于此女，白狐因多看了一眼，脸红心跳，身上毛痒，心中火烧。白狐焦急难耐，自思一计，将栅内牛羊放出，以造声响。房内女主听见，疑夫所归，忙穿衣叫二男自后门犬洞出逃。美妇出门张望，白狐一跃而上，咬断美妇脖子，不知怎的，就变成了那美妇人模样，从此在家招嫖，享受快事。四邻尽知，风言相传，男主知道，即刻休了白狐。白狐因得了人精人血，法力大增，于是占了断屏山，自掘一洞，号白狐洞。收纳众妖，设四级将。专于人间掠精壮男子，集百余名，日夜贪欢。有男子说内急，允去。有男子说肚饿，命造饭吃。白狐怪觉得浪费时间，于是命猪头将、象肩将、狮腹将、虎足将造巫台，巫台有床，其半里之长，三引之宽。床为厚棉制，能弹跳之。每隔一步按一人体壳，共一百个人体壳。将男子固定壳内，壳下有洞，洞通粪池，行乐之时若有内急者即可就壳内解决。床上盖有棚，棚悬铁钩，钩悬肉食，美酒。饥则食，渴则饮。白狐怪号为“春床”，每日行乐即命狐族女子于旁奏黄钟之乐，大吕之曲。由此曰“春床乐梦”。”
　　白狐怪昼夜贪欢，百余名男子皆虚亡。白狐不见欲少，反使骚重。又命四级将网罗男子，猪头将道：“人间已无男子矣！”问为何？只道：“为防失身于娘娘，皆自杀矣！”白狐笑道：“他们又不是女人，学什么贞洁，死则白死，难道有人为他们盖贞洁牌坊吗？”白狐苦熬数月，身上奇痒无比，急需男子。猪头将道：“娘娘可会变化之术？”白狐忙说道：“会，会，我会。”猪头将道：“娘娘何不于荒野之间变化奇妙景象，凡人路过，必定查看，男人岂不唾手可得？”白狐大喜，连声赞妙。
　　话说唐三宝独自化斋，来至一处，只见:树林深处，狗狼叫唤。崖中瀑布，野猿哀啼。幽幽小路，垂垂落日。三宝走累了，忽见前有炊烟，于是快步过去。走到跟前才知道是一座府邸，上写“仙人府”。义净喃喃自语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我唐三宝也能偶遇仙家府邸，真是上天错爱。”于是整理衣冠，推门而入，刚一推门，一阵烟雾吹来，吹的义净睁不开眼，烟雾过后，府邸变为黑洞。乌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有女人的笑声。三宝满脸冒汗，退步要走，手脚瞎摸乱踩，不料摸到一胸，踩到一裙。三宝不觉。此时洞中忽明，眼见跟前是一个半裸女子，亲眼看到自己的手摸到胸上。三宝悔不能死，两眼禁闭，双手合十，盘地而坐，默念《八大人觉经》。那妖怪瘫地抚肩，娇言道:“哥哥生的好俊俏，是为我而来吗？”三宝缓开双眼，借洞荧光，见那妖怪长的:细长身材，高挑个头。头如蟠桃，脸如瓜子，双眼汪汪像水珠。凸鼻子，凹小腹，挺胸尖尖似峰峦。
　　三宝自幼出家，未闻女色，今见多有遐想，不觉看红了脸，渗出汗来。妖怪给他擦汗，他双手推道:“施主，贫僧只是过路的和尚，因腹中饥饿，前来化缘，不想误入仙人洞府，最该万死，祈望仙子垂怜，放我出去。”妖怪道:“想得美，我知道你是和尚，所以才将你骗入洞中，你进了我的仙人府，就别想着出去，不如你我一同修道，岂不快活？”三宝无词，心中滴泪，埋怨自己不听空幻之言，独自化斋，不想落入淫魔之手。这正是：年老常不听人劝，到死方知已受骗。毕竟不知唐三宝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