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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酸涩岁月》第五章《大难不死》1

作品名称:难忘那酸涩岁月      作者:世荣      发布时间:2017-11-23 02:08:47      字数:3326

  田子福休学了。他说:“人都快饿死了,还读什么鬼脑壳书!”
  都说女人的手轻巧,可是三个在公共食堂当炊事员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过田子福的手轻巧。这是大家不得不服的事实。她们看着保管员田春生称米,秤尾翘得高高的。用小竹筒把米一筒一筒打到饭钵里后,最后总是要田春生加上一斤多米。大家一个个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试,都是亏,只是亏的多少不一样。于是就怪米打得太满。有人出了个主意,说用尺片侧着刮量米筒子的口子。尺片是直的,最公平不过了。可还是亏空。
  田子福站在旁边看了很久,说他来试一下看。后来真的叫他来打米。几双眼睛盯着他。专注的神情不亚于看魔术表演。
  他不用尺片,就用手轻巧一刮,看起来比尺片刮的还要稍微满一点点。打完后还剩余半斤米。大家不信,说是不是钵子数错了?于是又把推进了蒸笼里面的钵子拉出来,一钵一钵地数。没错。一人一钵饭,太熟悉的数字了,不可能错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欢呼。好像这半斤米不是由于田子福的手特别轻巧“节省”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于是田子福得了个“扒手”的外号。据说扒手的手都轻巧得很。扒手就扒手咧,这不是诋毁而是赞扬。田子福得意洋洋。就这样,田子福成了半个炊事员,专司打米。
  一天下午,田晓清检查生产回来,和田子福对面相逢。擦肩而过之后,巧得很,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对方。事后田晓清说,他回过头看田子福是觉得田子福形迹可疑。田子福回过头看他是做贼心虚。
  田晓清当场喊住田子福:“田子福!你裤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田子福转身就跑。田晓清拔腿就追。
  追了几十步,田子福“噗”的一声摔倒在地。
  田晓清指着地上的红米厉声问:“这是什么?你偷过几次米了?!”
  田子福忽地站了起来:“谁偷米了?这是我自己的米。我想加到我钵子里的。后来没加了。”
  田晓清摸一下田子福的裤袋,又看一眼地上的红米,冷笑一声,说:“半斤米不止吧。你一餐要加这么多米吗?还不老实!”
  田子福只好告饶:“清哥我老实。就这一次,我是初犯,真的。”
  这里要说一下“加米”。每逢节日或者生日,平时节余了一点米的,或者通过黑市买了点米的人家,经炊事员见证,给自己或者家人的饭钵里加上一两二两米,做个记号。
  当天夜里召开社员大会。田晓清叫田子福跪在地上交代偷米的经过,偷几次了。田子福只好跪下。他死活坚持说就偷了这一次。
  田晓清拿起一根两尺多长、一寸多宽的竹片:“到底偷了几次了?老实说!”
  “就一次。”
  “啪”的一声,竹片打在田子福背上。田子福的背上火辣辣的,身子往前一栽,差点跌个嘴啃泥。屈翠蓉赶紧捂住儿子的眼睛。她自己也闭上眼睛。她感觉到儿子的身子在颤栗。
  “到底偷了几次?”
  “就一次。”
  田晓清气上心头,喝令田子福脱掉衣服。
  田子福战战兢兢脱了旧蓝布罩衣,放到地上,迟延着不肯脱贴肉的白衬衣。
  田晓清抡起竹片“啪啪啪”连续打起来。
  田子福每挨一下打就闷声闷气哼一声,不尖叫也不求饶。
  元嫂心里骂声“田晓清短命鬼”,猛地起身,走过去双手抱住田晓清:“清哥打几下算了吧。贼无死罪啊。再打就要打死人了啊。”
  大家都惊愕了:元嫂的胆子也真大,不教训做贼的儿子,倒胆敢阻止队长打贼!
  果然惹怒了田晓清。他大吼一声:“反动军阀的反动婆娘,跪下!”
  元嫂说:“是我指使子福偷米的。我来代替子福挨打好不好?不过我先只讲给晓清队长一个人听。”
  田晓清还真的跟着她走了十几步。只见她的嘴贴着田晓清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话。田晓清回到会场后,也不叫元嫂跪了,也不打田子福了,他大声说:“刚才元婶,哦,元嫂向我保证了,如果田子福下次还敢偷队上的东西,她去买一百根针,插到田子福身上,用锤子一根一根打进去。今天他是初犯,把偷的米退给公家,就原谅他算了。”又说了句“从明天起,田子福不能当炊事员了”,宣布散会。
  
  这一次社员大会搞得大家莫名其妙。互相打听,分析,始终莫名其妙。连季欣荣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依田晓清的脾气,打死田子福他都敢的。何况田子福并没有认错。更何况他妈妈还敢当着这么多社员阻止队长打人。谁不知道元嫂是个反动军官的老婆?不要说罚她跪,就是打死她,也没有人敢替她喊冤的。季欣荣和奶奶都问妈妈,田晓清是不是怕元嫂?可是他要是怕她,怎么敢打她的崽?他要是不怕她,怎么又放过了他们娘崽两个?屈翠蓉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日子久了,总会知道的。”又嘱咐奶奶:“嘴巴闭紧点,不要跟人乱讲。”
  元嫂后悔得心里生疼。她在社员大会上救挨打的儿子迟了一步。“各人肉各人疼”啊,她是冒了大险的。她怕她拿来镇田晓清的事情被田小清一口否认,那就不但救不了儿子,她还要跪在儿子身边挨打。没想到田晓清做贼心虚经不起吓。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在儿子刚跪下就起身救他。
  第二天季欣荣去田子福家里玩。问田子福的背还痛不痛?田子福说肯定痛啦。他妈妈叫人给他涂了什么药水,感觉冰凉的,就不那么痛了。季欣荣以为田子福做了贼会很羞愧的,谁知他没有。
  田子福说:“我只拿了几两米,他就这样打我。他们夜里在食堂里瞒着社员吃饭那才是偷!要不是我妈妈不准我去公社告状,我早就告他了!”
  季欣荣说:“那,那天夜里你妈妈是不是对田晓清说了他偷饭吃,他才放过你的?”
  田子福说:“不是。田晓清瞒着社员吃饭也不算是偷。炊事员都知道的。炊事员也偷吃了的。我也不知道我妈妈说了什么话。她不告诉我。”
  季欣荣说:“你真勇敢。要是那样打我,我会哭喊的。”
  田子福说:“挨打的时候越喊越痛你知道吗。就是要咬紧牙齿憋住气还不痛些。”
  季欣荣知道田子福因为不肯读书经常挨妈妈的打。元娘拿捆成一把的细竹子枝条打田子福。那样挨打的麻辣火烧的痛又不会受伤。有小孩子的家庭都有那样的细竹条子挂在墙壁上面。季欣荣尿床妈妈也是这样打他的屁股。他嘟着嘴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妈妈就没再打他了。后来妈妈说,季欣荣吃奶的时间太短,长大些后蔬菜饭没油星,儿子还真不是故意尿床的。妈妈说这话眼睛红红的。
  
  季欣荣爹爹在外面当工人。他们家就叫“四属户”。他爹爹的工资每个月要交一小半给生产队,是无偿的,名目叫做“投资”。他奶奶总是想不通。她埋怨说:“实在是北京太远了,要不我就要去问声毛主席:我家寅俊又没在队里吃他们的饭,怎么就要投这个冤枉资呢?”屈翠蓉说:“大概这就叫‘一大二公’吧。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讲不满的话。免得到时候钱也投了,还要挨批,说你思想落后。反正也不是我们一家。我们队里一共有四家四属户哩。”
  奶奶和妈妈在家里议论这事,是因为刚才会计田秉欣到他们家里通知了,如果明天还不把钱交到队上去,食堂就要停他们一家人的餐了。队上四家四属户都被停过餐。有时候停一餐,有时候停两餐,停得最久的也有停到五餐的。饿得一家大小半死不活、东倒西歪。每次停餐都是到最后由户主出面向田晓清队长立保证,三天或者五天内一定交钱。田晓清答应了,就可以吃饭了。
  季欣荣家也被停过餐。每次都是一两餐。他不知道别的四属户是不是故意拖延交投资钱,反正他们家不是。他不是说他妈妈思想觉悟怎么高,而是他妈妈明白拖延交钱的日期导致停餐不合算。
  且不说被队上停餐羞耻。因为任何事情只要成了普遍现象就不羞人了。比如挨打和罚跪,开头觉得很羞耻,被罚的人不认为是施暴者错了,反倒觉得是自己不争气,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后来挨打和罚跪的多了,脸皮也就厚了。
  说被队上停餐不合算,主要有两点:一是饿了自家人的肚子。平时没停餐都是饿着的。停餐了饿得更加彻底,是大伤元气的。二是更重要的,也是更能说明四属户不会抗拒投资的理由。那就是挨饿以后即使一分不少交了钱,被停过的饭是不能补回的。
  所以季欣荣想,别的四属户没有及时交钱,原因也和他家一样,是在外面工作的男人没能及时领到钱,或者是在寄钱回家的途中延误了。大家都不蠢,知道从来没有哪一家四属户哪一个月投资的钱可以抵赖掉,那又何必白白失去那几顿宝贵的米饭呢。
  至于为什么每次都只把欠钱的四属户饿到躺倒而不是把他们饿死,季欣荣听妈妈说过,上面有政策的,说是不准饿死人。
  炊事员说出去的,没有哪一次田晓清队长在打米的时候通知他们要停谁家的餐,不要打那家人的米。都是在开餐的时候通知的。就是说从来没有哪家停餐的米扣留在保管室,而是照常蒸熟后被几个队干部分吃了。所以干部们多吃的就不只是饭,而是被停餐的人的性命。因此说四属户欠钱的日子是队干部们的喜庆日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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