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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罗胜利落选来到飞雁滩 孙其久养虾发财当村官

作品名称:飞雁滩(小说)      作者:苍茫黄河口      发布时间:2017-11-22 20:42:49      字数:7990

  飞雁滩
  ——苍茫黄河口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诞生在海河相汇的风波浪里/芦苇荆棘丛生/海汊潮沟密集/蓝天上盘旋着苍鹰海鸥/草棵间出没着狐兔獾貔/百鸟无忧无虑地在这里繁衍/鱼虾自由自在地在这里生息/未经开垦的荒原上牛羊悠闲地觅食/漫天飘絮的芦花里钻塔林立/勤劳的开荒人/用滚烫的汗水/让盐碱之地焕发出无限生机/朴实的言行中/洋溢着浓浓的黄河口风土人情/谱写出一曲曲感天动地的壮丽史诗
  ——题记。
  第一章:罗胜利落选来到飞雁滩孙其久养虾发财当村官
  
  飞雁滩腹地。
  在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一只野鸭正在专心致志地孵化着自己的蛋卵,它不时地挪动一下身躯,机警地瞪着一对黑宝石似的眼睛不停地巡视着四周的一切。突然,芦苇丛中传来了唰唰唰的响动,眨眼之间,两只身体灵巧的狐狸已从不同的方向向野鸭所卧的位置袭来。野鸭拍着翅膀嘎嘎地惊叫起来,身体下那四只豆绿色的蛋卵便完全呈现在了狐狸的视野之中。两只狐狸顿时呲起了牙齿,嘴中发着呜呜的威胁之声不约而同地向前一个猛冲,野鸭见再也无法保住自己的蛋卵,便哀鸣着振翅飞走了,两只不停呼扇的强有力的翅膀将周围的芦苇打下好多叶子。得胜后的狐狸并不急于去享受自己的战利果实,它们先伸出前爪快速而又轻巧地挠了挠窝中的鸭蛋,然后又用鼻子仔细地闻了闻,最后才贪婪地张开尖尖的嘴巴将鸭蛋咬破尽情地享用起来。
  野鸭的哀鸣声惊动了在不远处正勘察土地状况的罗胜利。他直起腰,边用苇笠呼扇着凉风,边好奇地对着那一片芦苇荡张望起来。就在罗胜利疑惑不解之时,那两只已经享用完美味的狐狸倏地钻出了芦苇荡,差点撞到罗胜利的腿上。显然,它们并没有预料到芦苇荡外边会站着一个人。情急之下,它们急忙收住脚步一扭身又嗖地一下钻了回去。
  “哟,这里还有这玩意?”罗胜利蓦然一惊,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他找了块高地坐了下来。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服,身上被荆条划破的小伤口在汗水的浸蚀下火辣辣的疼痛。罗胜利环顾四周,茫茫荒原上除了半人多高的茅草、一人多高的荆条,再就是茂密的芦苇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黄须菜,连棵小树的影子都没有,更别指望有大树可以遮荫乘凉了。凭多年的种地经验他知道,凡是能生长茅草、热草、蔓蔓子草和谷莠子的地方就能长庄稼。只是这里茅草和荆条混杂在一起,开垦起来非常困难。茅草、荆条、芦苇以及黄须菜的生命力非常强,你不把它们的根须彻底除净,一场大雨过后,便又长出满地的绿芽。到目前为止,罗胜利勘察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坏得多。关键是这里所有的土地都浇不上黄河水,要想种庄稼,十有八九得靠天吃饭。昨天,他看过早已来飞雁滩垦荒种地的人们所种的大豆,那还算茁壮的大豆苗夹杂在满地的野草中,分不清垅,看不清行,甚至分不清是豆苗中长了野草,还是野草里长了豆苗。那景象真叫种了多年庄稼的罗胜利寒心。不过,昨天晚上与雷兆第的交流时雷兆第却说,你别看豆子地里豆苗稀少,一副非常可怜的样子,但到秋后一样能丰收。因为这里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多种就能多收。只要你有力气、肯卖力气,大片的土地随你开垦,随你种植,如果风调雨顺,到时候就一定能通过种庄稼达到致富的目的。最孬,也比在家种地强,更别说这里还可以在农闲时节去海边赶海卖钱了。
  “看来,等今天勘察完后必须得好好合计合计了。”罗胜利在脑海中盘算着再一次地站了起来,迈动着沉重的双腿继续进行着实地勘察。阳光依然十分灼热地烘烤着皮肤,他抬头望了眼瓦蓝的天空,那耀眼的阳光顿时刺得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突然间,罗胜利发现天空中有一个小黑点正由远而近急速地朝着他站的方向飞来。还没等他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黑点已一个快速地俯冲,直朝着不远处的草丛扎去。眨眼的工夫,草丛中腾起一只浑身呈豆沙色布满黑色小点的苍鹰,一对硕大的翅膀有力地上下扇动着空气,钩子一样的爪子上分明抓着一只还在挣扎的老鼠。那老鹰扶摇直上,瞬间便又在天空中消失成一个黑点。
  此情此景,直把罗胜利看得目瞪口呆。说实在的,活了四十岁的罗胜利只在《动物世界》中看过老鹰捕猎的场面,现实生活中别说是亲眼目睹老鹰捕猎,就连真正的老鹰长的啥样,他也从未见到过。他不知道,他所看到的这只苍鹰,是鹰的一种,生活在平原上,个头较小,但既然是鹰,就改变不了与生俱来的凶猛的本性,平原上的老鼠、野兔就成了它们的盛餐。有时,在食物缺少的季节,它们偶尔也光临村舍,捕抓农人们所喂养的小鸡。
  “唉,看来世界上弱肉强食的现象到处都有,这荒原之地也不例外。”罗胜利叹了口气。想到这里,已经渐渐淡忘了的发生在今年春季村委会改选前的一幕情景又骤然间浮现在了脑海里。
  今年春天罗胜利所在的平安镇罗家村村委会换届选举前夕,身为村长的罗胜利突然听说靠搞水产养殖发家致富的孙其久暗地里用五十元一张选票的方式四下里给自己拉选票。开始,他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选举的前天晚上,罗胜利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这时,绝大多数村民已被孙其久所利诱,要想扭转局面已经根本不可能了。思虑了一晚上的罗胜利觉得假若孙其久真的干上村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最起码凭他那灵活的经济头脑若能带领村民尽快脱贫致富也算功德无量。于是,选举大会上,罗胜利简明地对自己几年来的工作情况进行了总结,表明了自己主动放弃竞选的心声,并出人意料地阐述了孙其久具有经济头脑,是一位能带领大家脱贫致富的有力人选。然后将自己的一张选票率先投给了孙其久。他的这一举动,让与会的乡领导大惑不解,让那些深知罗胜利为人和处世能力的村民大感意外,也让孙其久和一大批被孙其久利诱了的村民目瞪口呆。他们不相信,有着很高威望的罗胜利就这样义无返顾、潇潇洒洒地退出了政治舞台。那些等着坐山观虎斗的人更是失望到了极点。为此,当选后的孙其久并没有像事先预计的那么高兴。相反,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和内心深处的不安却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头,以至于在他执政后久久挥之不去。有一天晚上,他主动来到罗胜利家向罗胜利坦明了他所做的一切,并言辞凿凿地保证决不辜负罗胜利的一片苦心,若不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誓不为人。而此时,罗胜利也主动向他说明了自己将要去飞雁滩垦荒种地的打算。孙其久当即表示,飞雁滩那地方我熟得很,我的盐场就在飞雁滩附近的挑河一带。前些年,那里能种庄稼的土地可真不少。这几年,由于天气干旱,又浇不上水,土地渐渐地荒芜了,到处都长满了芦苇和荆条。你放心,只要是你看上的土地,你想包多少就包多少,想包多久就包多久,并且价钱优惠。罗胜利婉言谢绝了孙其久的好意,说一切等他实地勘察完土地的情况后再做决定。
  罗胜利从挎包中掏出水壶将壶内的水一饮而尽,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继续向前走去。在他的印象中,老大河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老大河原先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河水丰盛的季节,浑浊的黄河水挟泥带沙瞬间便将老大河的河槽填得沟满壕平,再通过老大河与大海相连接的海汊子将黄河水泻进大海。因此,老大河两岸的土地在逐年增加的同时也逐年肥沃。但这些年来,黄河水逐年减少,有时甚至出现断流现象,老大河便真的成了一条失去源头但与海相通的死河了。缺少了黄河水滋养的老大河,河槽内始终有一片清澈的海水,并随潮汐的涨落而盈亏。这咸淡相混合的独特的大河水,滋养了众多的藻类、贝类、鱼类和蟹类以及以其为生的众多鸟类。
  还没等罗胜利来到河边,他趟草所发出的声响早已将栖息在这里的一些毛蟹和小螃蟹惊扰得纷纷向自己的窝巢爬去。潮湿的淤泥里顿时被这些八爪两螯的爬行动物给划出了一道道的痕迹。
  河槽不很宽,有十五米左右,河床里耐碱的芦苇不很高,但却是一副生长茂盛的样子。苇子露出水面的部分以上有将近二三十公分的位置都一律挂着一些死去的水草,看来,老大河昨天晚上肯定又上了一次大潮。此刻,粼粼波面泛着青光,天光云影倒映其里,一些在水中觅食的长腿海鸟正悠闲地漫步在浅水中,成群的野鸭时而追逐嬉戏,时而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更有争强好胜者为争夺食物在水皮上直立起身子,两只带璞的脚掌踩着水皮,双翅不停地呼扇,探着头追赶着对方。天空中,海鸥展开一对修长的翅膀来回盘旋,不时将整个身体倒立起来箭一样地射向水面。等它从水中飞出时,它那尖长的嘴里肯定叼着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鱼。
  罗胜利的到来,暂时打破了河内热闹的景象。当他挽起裤腿趟入河里的时候,正在嬉戏的野鸭惊吓得展开双翅扑楞楞飞走了,一些小野鸭惊魂未定地一头扎进水里,好半天都不露出脑袋。他弯腰捧起了一捧碧绿的河水尽情地清洗着满脸的热汗,但流进嘴内的河水却充分说明了它的咸腥和苦涩。
  应该说,罗胜利对这一带的地形是非常熟悉的。
  十年之前,罗胜利还在生产队里当队长时经常带领队里的社员到这里来春耕秋种。但随着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的进一步深入,人们在耕种完自己的责任田后便忙于做买卖、搞经营赚钱,随后竟发展到连自己的责任田也包给别人种而自己自由自在地做买卖的地步。这一片远离老家的土地便逐渐无人耕种、逐渐荒芜、逐渐被人淡忘了。
  离大河西岸大约有50米左右的地方,一片地势较低的荒地引起了罗胜利的注意。他顾不得休息,迅速目测了一下土地的面积,紧接着又查看了荒地里野草的生长情况。他扒开草丛,将一小撮泥土放在嘴里仔细地品匝起来。刹那间,一种喜悦之情溢满眉梢。
  “哟,这不是罗村长吗?放着好好的村干部不当,想跑到这里来发财?那咱可又是邻居了。你尝啥,土里有黄金?哎呀,没了乌纱帽罩着,往后,我们家的那些闲事你就权当瞎了一只眼没看清吧。”在飞雁滩承包土地多年此刻正扒蛤蜊回来路过此处的罗家村村民李子喜见到罗胜利后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说道。
  “子喜哥,你说话咋这么难听?我管你们家啥闲事了?”罗胜利闻听此言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难听?难听以后你就将就着听吧,你以为你是谁?还是一手遮天的村长?你快醒醒吧!要不是你横阻竖拦,我李子喜早就抱上大胖小子了。你在任四年,逼着我老婆去流了两回产,这两回流下来的都是小子。你说你缺德不缺德?我是扒你家祖坟了,还是抱着你家孩子跳井了,你咋这么和我过不去?”李子喜叉着腰说。
  “这么说你老婆又怀上了?”罗胜利禁不住笑了。
  “放屁,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李子喜见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护了起来。
  “李子喜,我告诉你,让你老婆去流产不假,那是因为你不符合再生的规定了。你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第三个生下来你见又是闺女竟马上送了人,接下来还想再生,那可能吗?咱村里要都像你这样,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还咋执行?我跟你说清楚了李子喜,我罗胜利对你们一家问心无愧。”罗胜利说着把攥在手里的泥土扔在了地上。他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慢条斯理地逗着急赤白脸的李子喜,“你爱咋想就咋想,爱咋说就咋说吧。我以后有的是工夫听你瞎叨叨。”
  “行,行,行,罗胜利,我没工夫和你在这里闲磨牙,更没瘾听你给我上政治课。有道是太阳不能常晌午,有上崖就有下坡,山不转水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就不信没有你罗胜利转到我手底下的那一天!”李子喜说完推起装蛤蜊的小推车走了。
  
  孙其久的发家史充满了传奇色彩。
  21岁的孙其久连续复了3年课后也没有实现鲤鱼跃龙门脱胎换骨的梦想,他的高考成绩甚至连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专业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也不够。当他的父亲孙学旺再次提出让他复课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过这个千百万人挤得你死我活的独木桥了。他对父亲说他想去学厨师,将来当一名厨师照样也可以养家糊口、发家致富。一年的学艺生涯结束后,他在县城找了家饭店实习,然而一月三百元的工资根本不够喜好结朋交友的孙其久开销的。于是,他又说服父亲拿出一部分积蓄在县城自己开了个小快餐店。一年半后,由于经营不善,小快餐店终于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关门大吉了。这期间,孙其久认识了一个跑海产品的生意人,经他的介绍和帮忙,孙其久利用卖快餐店和他父亲承包苹果园赚的钱在远离家乡的飞雁滩海边承包了二百亩养虾池,一心一意地养起了对虾。然而,五年的时间之内,他不但没赚到一毛钱,反而到了不得不靠每年缩小养殖亩数来维持经营的地步。
  这年年底,孙其久在村人们的一片嘲笑声中无奈地变卖了自己结婚时父亲给盖的五间大瓦房还了点应急的债。当除夕的爆竹在村子的上空此起彼伏地炸响时,为躲债而搬到父亲承包的苹果园的土屋子里来居住的孙其久真有一种与世隔绝、痛不欲生的感觉。几年来,别说是让父母和妻儿过上舒心享福的日子,就是连起码的孝道、夫道和父道他都没有尽到。大年三十,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他却只能偷偷地躲在这冰冷的土屋子里过年。他和妻子像做了贼一样整日缩在土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叫债主们发现了他的行踪。年三十这天,他也没敢生火做饭,就这样裹着被子躺在凉冰冰的床上熬着时间。夜幕降临时,他的父亲孙学旺佝偻着身躯提着一蓝子过年食物来到了土屋子里。接过蓝子的那一瞬间,孙其久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脚下,悔恨、惭愧的泪水哗哗地流个不停。孙学旺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孙其久搂在怀里,双手不停地抚摩着儿子的头说,孩子,没事,没事,咬咬牙就挺过来了,来年咱再接着干,我就不信我儿没有东山再起、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孙学旺从篮子里拿出一条时代牌香烟和二斤景芝老白干继续说,孩子啊,过年了,抽支好一点的吧,爹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小龙他娘,你给我爷俩用暖壶里的热水烫上壶酒,我爷俩好好地喝上盅,他成年在外跑连和我说句话的工夫也没有,今天我爷俩好好地唠唠。
  暖心的话、慈父的爱、辛辣的酒再一次激发了孙其久干事创业的决心。
  然而上苍似乎真的跟他作上了对。1991年春天,当孙其久孤注一掷地将还剩下50亩的虾池投放上对虾苗后,他还是没有等来预计中能打翻身仗的场面。3个月以后,当他看到别人喂养的对虾池里小对虾活蹦乱跳,而他的对虾池里却没有一丝动静时,他急红了眼,赶紧请来了技术员进行指导。技术员提取了水样化验后对他说,你所养殖的虾已经大部分死亡了,现在已经到了6月份,再重新养殖对虾已经根本来不及了,不如放上梭鱼苗进行养殖。虽说养殖梭鱼不如对虾赚钱,但这玩意好养,最起码能够保住今年不至于白干。心情一落千丈的孙其久心灰意冷而又无可奈何地购买了部分梭鱼苗放在了水里。一个月后的早上,当他提着装满饲料的塑料桶来到养虾池喂鱼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宽阔的水面上,一条条一指多长的小梭鱼白花花地死了一大片,难闻的腥臭直叫他反胃。不知不觉中,他手中的饲料桶掉在了地上,液体饲料顿时流了一地。他懵懵懂懂地趟进水里,双手捧起那已死了多时的小梭鱼,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日子,孙其久不是整日浑浑噩噩地呆在虾池附近的那间小屋里做白日梦,就是在养虾池旁呆呆地坐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一池死水出神。他的妻子李素云害怕他得了精神病终日陪着他说话,寸步也不敢离开,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中的苦恼和郁闷。他对妻子说,你不用老是看着我,你放心,我想得开。与其这样干耗着,不如你也到海边去扒蛤蜊,那样也能卖点钱维持生活。细心的素云经过几天的观察见丈夫似乎真的从郁闷中解脱了出来,便起早贪黑地到海边赶海去了。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孙其久打开了藏在床底下的那瓶用来给虾池杀菌的敌敌畏,满含热泪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夕阳西下时,素云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了回来,边跑边喊,其久你快到咱的虾池上看看,怎么围着那么多人,听他们嚷嚷好象是在商量购买咱的什么东西。然而,当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闯到屋里看到地上的敌敌畏瓶子时,她一下明白过来了。旋即她放声大笑了起来,快点滚起来吧,你喝的那不是敌敌畏,早被我洗干净瓶子换成凉水了。寻死不成的孙其久还没顾得上恼怒就被妻子拽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素云来到了令他伤心欲绝的养虾池旁。
  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人见孙其久到来便开门见山地说,孙老板恭喜你啊,你养殖的卤虫大获成功了,能把这玩意养殖到这个份上真是不简单啊!这玩意别看不起眼,但它的卵浑身都是蛋白质,是喂养虾苗、鱼苗和蟹苗最好的原料了。咱说好了,今年你所养殖的这50亩卤虫我全承包了,有多少,我要多少。但有一条,买别人的22元一斤,买你的得20元一斤,我照顾你,你也得照顾我,咱俩这叫互惠互利。怎么样,孙老板?
  孙其久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废弃的虾池子里什么时候长出了卤虫,甚至连什么是卤虫都不知道,更何谈什么价格了。然而,在外闯荡多年的孙其久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一边小心地应酬着,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阿弥陀佛,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第一笔生意就这样以孙其久纯获利5万元的收入而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交了。当孙其久握着那一折嘎嘎作响的人民币时,狂喜的泪水再一次地模糊了他的视线。之后,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虾池内长满了细小的线虫,线虫所产的便是类似黄须菜籽一样的黑色卵。喜不自禁的孙其久并没有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昏了脑袋,他按着外地商人的说法,严格控制虾池内海水的PH值浓度,比伺候亲爹还要上心百倍地伺候着这些给他命运带来转机,给他今后的发展带来无限希望的小生灵。一年下来,他竟纯收入220万元。年底,孙其久带着为他过度操劳而过早衰老的父母和在危难之时给了他无限安慰的妻儿,一起兴高采烈地乘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
  过完年后回来的孙其久往日那副猥猥琐琐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油光四溅的脸上洋溢着的是春风得意和踌躇满志,笔挺的藏蓝色西装,雪白的保暖衬衣,碎花的素洁领带,白色的袜子、乌黑锃亮的皮鞋,腰带上别着BB机,手里拿着个像半头砖一样的黑颜色的大哥大,逢人便将兜内的中华牌香烟掏出并亲自给人点上。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衬托出他的与众不同和十足的一夜暴富的大老板气派来。就连他那佝偻着身子的老爹也身板笔直,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脸上的皱纹也似乎早已舒展了开来。
  期间,多年不走动的亲戚突然之间就来往了起来,平素里说不上几句话的村里人竟无缘无故地与他亲热起来。“唉,人还是有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钱是啥啊?钱是脸,钱是面子,钱是人说话的底气啊!”夜里,孙其久睡不着觉的时候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竟想得他泪流满面。
  正月里,县里、镇上先后召开了一次隆重的表彰大会。会上,县政府的马副县长和平安镇万镇长分别亲自给孙其久颁发了“勤劳致富带头人”和“科技养殖状元”的荣誉证书。村子里也因此而沾了光,在接下来的另外一个总结表彰大会上,上述两位领导也亲自给罗胜利颁发了“年度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和奖金。
  骤然暴富的孙其久并没有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相反,他十分清楚水中求财的难处。这几年,那么多搞养殖的,他还没见过有谁和他一样真正发了横财。他们辛勤劳动一年,最多能弄个投入和产出基本持平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明白要想靠养殖发财,一是得有专业技术,得非常懂得所养殖的东西的生活习性和方方面面的专业技术知识;二是必须有足够的运气,时来运不转照样不行。于是,第二年,他只在原来的虾池里投了很少的一部分钱,而是把大量的资金用在了承包盐场上。结果,这年大批跟风养殖卤虫的人因养殖业的不景气而亏了本,而他所承包经营的盐场却已初见成效。一个集生产、精加工、运输、批发一条龙的经营模式已经初步形成了,他所主打的“渤海”牌精盐也在全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各地的百货大楼。
  表彰大会后的好长时间,孙其久都在琢磨“富贵”二字的真正含义。他认为“富”和“贵”其实是两码事,“富”只是物质上、经济上的富有,充其量只是有一定的财富和经济地位。开好车、住好房,整天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出入前呼后拥,说话一呼百应,这只不过是典型的爆发户的嘴脸,根本达不到“贵”的地步。“贵”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上的富有和高傲,是一种尊严、威望和品行,说到底,“贵”不是用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的。而他现在要想实现“贵”,就必须拥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就必须从政,必须当官,必须在村里说了算。否则,便是富而不贵,达而不显。于是,他把盐场的生产经营权交给了他的亲弟弟孙其远,自己则专门腾出时间来谋划如何实现自己的宏伟蓝图。
  他的第一步便瞄准了罗胜利的村长位置。这一幕发生在公元一九九五年的春季。
  这一年,孙其久3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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