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血洒青山（二）

　　郧城是一座斑驳之城，厚厚的城墙上长满了黛青色的青苔，显示着历史的厚重。由于郧城地处秦巴山脉腹地，军阀混战漫延此处，而外敌入侵的战火却未点到这里，因此，此处也成了历朝历代养兵练兵之场所。郧城的张大帅的兵也勤于操练，加上粮草充裕，所以在大半个中国都解放的前景下，他竟要捍卫郧城这块土地，因为他心中有底气。
　　中国人民解放军陈（赓）谢（富治）兵团4纵12旅准时开进了郧山大地，1947年秋，陈（赓）谢（富治）兵团4纵12旅完成了对郧城的包围，并展开了激烈的进攻，战斗异常惨烈。
　　小雷子和郧山游击队的同志们共进晚餐，吃完了那香喷喷的粉条炖野猪肉，田红军抹了抹他的油乎乎的嘴巴，又走进洞里，从旮旯处抱出了一坛地瓜烧，这是郧山大地的特产，是一位解救的老乡送给他的，他舍不得喝，一直珍藏在那里。如今来了贵客，吃罢这顿饭，就要开赴战场，而且听小雷子同志说，这次战斗异常激烈，任务重，时间紧，再不喝，恐怕以后没这个机会了。
　　田红军拿出了这瓶地瓜烧，挪出一条凳子，站在上面，大声说道：“同志们，为预祝明天战争的胜利，我们把这瓶地瓜烧干了！”
　　战士们一听有酒喝，而且还是正宗的地瓜烧，都来劲了，大声欢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从战士们的呼声中可见他们对地主阶级及白狗子有着深刻的仇恨，对党领导的解放军是多么的爱戴。
　　田红军走下凳子，首先给小雷子倒了一碗，又依次给二十多个战士分别倒上。小雷子同志本来不喝酒，但他不能辜负郧山游击队的一片心意，于是，他站起来，慷慨地说：“同志们，干了这碗酒，明天一定能打胜仗！”
　　战士们都站起来，大声说道：“干！打倒地主！打倒白狗子！穷苦人民当家作主！”
　　说罢，众人一饮而尽。郧山游击队在田红军和小雷子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披着月光向郧城进发了。
　　王家坪，顾名思义，是一块宽阔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跟离郧城十里地，有一条公路直达郧城，是战斗时理想的后勤保障基地，解放军就把后勤医院选在此处，而田红军的游击队就是保护受伤的战士和医护人员。这项任务看似轻，实则重，与战场一样，那条公路就是他们的阵地，小雷子边走又边向战士们介绍此次任务的重要性，要他们务必以生命为代价守住公路，保卫受伤的解放战士和医护人员。
　　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郧山游击队的战士们兴致很高，没有一个战士叫苦叫累，在田红军和小雷子的带领下，于天亮时分终于到达了阵地——王家坪后勤医院。
　　小雷子和医院领导见面后，简单地作了介绍，便和田红军一道进入了阵地，在公路两旁埋起了一段雷区，接着挖起了一段战壕，架起了机枪。他们郧山游击队人不多，但都精，田红军必须把战士分配合理，任务明确：第一组由他带领，重点是阻击由公路挺进的敌人。他们的口号是：让敌人踏着他们的尸体过公路！第二组由小雷子带领，重点是保护医院的受伤战士和医务人员的安全，他们的口号：与敌共存亡，绝不伤及受伤战士和医务人员！
　　当郧山游击做好一切准备之后，解放郧城的战斗准备打响了。而此时，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太阳公公“嘻嘻”地笑着，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它似乎也在欢迎这一天的到来。
　　硝烟弘漫，炮声阵阵，来自郧城的方向。不大一会儿，公路上便出现了来自郧城方向的担架队，望着担架上血肉模糊的解放军战士们，田红军和游击队队员几次欲冲出自己的阵地，去前线和敌人真枪真刀地实干一场。可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公路，预防敌人偷袭后方医院，若敌人偷袭后方医院成功，那可真犯了兵家大忌——后院起火。所以，田红军牢记小雷子的话，死防公路，路在人在，路亡人亡。
　　又一批受伤的解放军战士送过来了，每次路过的时候，田红军都要上去盘查，以防白狗子伪装冒充解放军战士混入后方医院，那将是对后方医院最致命的打击。
　　眼前的一批担架队行动有些诡秘，穿着也是农民打扮，猛一看去，还真是穷苦百姓组织的担架队。因为解放郧城的战斗来得突然，所有担架队队员都是郧山里的穷苦百姓自愿参加的组织，鱼目混杂，很难辨分。这一组担架队共有十余组担架，抬担架的人都是青壮年农民，担架抬得不费力，行走也特别地快。一般的担架队行走不稳当，不是那么快。
　　炮声轰轰，枪林弹雨，只见郧城方向闪出闪电般的火光，可见战斗异常激烈。
　　这队担架队迅速地向后方医院奔去，他们无及顾暇郧山游击队的存在，这一系列的举动引起了田红军的怀疑。
　　田红军猛地从路边的战壕里跃了出去，拦住了担架队的去路，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担架队？”
　　对方很干脆果断地回答：“郧山胡岭村的。”
　　郧山大地是有胡岭这个村，田红军以前去过这个村。他又问：“你的村长姓什么？”
　　对方回答：“我们的村长当然姓胡！”对方很气愤愤的样子。
　　对方的回答立即让田红军警觉起来，胡岭村的村民大部分姓胡，但他们的村长姓张，显然，这队担架队是冒牌货。但他急中生智，没有即刻戳穿敌人的阴谋，连忙说：“快把解放军同志抬到医院进行抢救。”说话的同时，他又扫了一眼敌人的脚，发现他们穿的都是军用皮鞋，这一发现让他吃了一惊，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怀疑——这是一队白狗子，得立即消灭！但他没有发出战斗的口令，多年游击战争告诉他，不能硬碰硬，得从背后开枪，狠狠地捅敌人一刀。
　　那队担架队见田红军没有生疑，并且放了行，就急匆匆向前跑去。刚跑去十米远，田红军命令游击队员：“开火，消灭敌人！”他带头打起了第一枪，有些战士还在迟疑，真的以为他们是担架队，但见到队长开了枪，就狠狠地打了起来。假担架队的敌人还未反应过来，就一个个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听到公路上枪声，小雷子及其带领的队员也吃了一惊，忙赶过来接应，他们见到的是倒在路上的担架队队员，个个瞪着眼睛，摸着丈二和尚的脑袋，都急红了眼，田队长这次可惹大祸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了。
　　田红军带领着队员也围了上来。
　　小雷子虎着脸问道：“田队长，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他的眼里急得似乎要滴下眼泪。这郧山游击队是他负责联络的，如今枪杀穷苦百姓及自己的同志，此祸他担当不起，更别说田红军了。
　　然而，田红军却笑嘻嘻地说：“党代表同志，我们枪杀了十来个敌人，该记头等功吧。”
　　小雷子一听更来气了，吼道：“田红军，你这是敌友不分，滥杀无辜，就等着枪毙吧！”
　　田红军听，笑得更加厉害，竟“哈哈”大笑起来。走到那假担架队跟前，呼啦一下撕下了一个担架队队员的衣服，腰间竟露出了枪，小雷子看傻了眼，连忙走过去，把担架上的假解放军伤员衣服一撕，里面也露出了枪，而且担架上还放在手雷、冲锋枪之类的轻重武器。这一看，他还真吓了一跳，这要是混进了后方医院，那还得了，就那一挺冲锋枪的一梭子子弹就会使医院处于瘫痪状态。在分配任务之初，他是拍着胸脯向首长保证：人在医院在！可见，敌人也是一只狡猾而凶猛的儿狼！
　　小雷子看罢这一切，田红军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战将，能识破敌人的诡计，并能果断采取对策，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这是大将的风范，他不得不佩服起田红军来；而且，自己刚才还错怪了他，于是，他说：“田队长，对不起，我错怪了你，全体郧山游击队的战士记集体二等功，我立即向首长们汇报。”
　　战士们听党代表这么一说，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田红军说：“谢谢党代表！”接着，他又对全体战士说，“同志们，敌人的狡猾我们已经见识了，从现在起，我们要加倍小心，眼前决不能放过一个敌人！”
　　战士齐声说：“是！听田队长和雷党代表的命令。”
　　小雷子说：“同志们，你们都看到了，前方的战斗异常激烈，我们决不能后院起火，给前方的战士们分心。”
　　首战告捷，郧山游击队的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如猛虎下山，又进入了阵地，睁大了眼睛虎视着公路上的一举一动。
　　郧城那边炮声连天，激烈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解放军伤员运来了一批又一批，医院快装不下了，但战斗还未结束。
　　直到第三天，守城的张大帅终于顶不住了，南门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而老奸巨猾的张大帅早就给自己预备了一条后路。他很清楚此次解放郧城的解放只是过路军，不会在此久留，仗一打罢，就会南下，因此，他早就在北门下面修建了一条通往山里的地下通道，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以带领部下逃至茫茫郧山逃藏几天，等解放军一走，他又会转头重来，继续在郧城做他的山大王。当与解放军对峙三天之后，张三帅的部队折兵折将，已剩下不到一个团的兵力，若继续支撑下去，最后势必被打光，成为光杆司令。若凭着坚硬的城墙，还能支撑些时日，他也向上锋电报求援，上锋也曾回电，让他苦撑几日，援兵马上就到。他知道，这是上锋搪塞他的话，于是，思想有些动摇，便走了他的后路，开始收缩他的兵力。让南门留守一个班，其余人员迅速集结北门下的地下通道里，向山上转移，接着，东西两门也是如此做法。
　　解放军如猛虎下山，从南门一涌而去。南门一破，兵败如山倒，紧接着东西门也破了，郧城里到处都解放军的影子，郧城的城墙上挂上了血染的五星红旗，他们并高喊着：“活捉张大帅……”然而，搜遍整个郧城，却没有找到张大帅的影子。
　　难道张大帅从人间蒸发了？
　　解放军首长们正在讨论继续搜寻敌人残部的方案，一部加急电报递到了他们的会议桌上。电报内容如下：闻捷报，祝贺！迅向南转移，于×月×日在××地方集结。短短的几个字，便打断了首长们的会议议程及内容。于是，首长们的会议桌上下出了这样的结论：服从上级首长们的决定，集结部队，即刻向南开拔，以解放全中国大局为重。
　　不到五分钟时间，解放郧城的所有解放军部队都集结完毕，在首长的一声令下，便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南开拔，去接受新的任务。临走的时候，他们才想起离郧城十里地的后方医院，于是，他们派了一名通信兵去王家坪后方医院传达首长们的指示：迅速转移至××地方。
　　这名通信兵用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才赶到王家坪后方医院，院长接到命令后，迅速组织医务人员抬救伤员撤离。就这样，后方医院与前方部队撤离时间相差了个把小时。
　　枪炮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血染的红旗在郧城上空高高飘扬，田红军、小雷子及郧山游击队的战士们透过夜空看到了那面高高飘扬的红旗，他们欢呼着、雀跃着，为胜利、为郧城解放而高兴！
　　此时，院长跑到他面前，传达了上级首长的指示：郧山游击队掩护王家坪后方医院安全撤离。
　　听到这个命令后，田红军便问院长：“院长，解放军不在此驻守？”他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心。因为郧山大地自从军阀混战开始，路过无数军队，有红军、八路军、新四军等，到眼前的解放军，他们都是杀富济贫的穷苦百姓的好军队，然而，他们一走，那些反动势力又转头重来，进行血腥的屠杀。他担心郧城的白狗子并未走远，说不定马上就会转过头来，对后方医院进行屠杀。但院长传达的是首长们的命令，他不能违抗，一定要出色地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院长说：“田队长，谢谢你们保护我们医院。”院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变了一下话题。
　　田红军说：“不用谢，保证完成首长交给我们的任务！”说罢，他让院长组织医务人员迅速向南撤离，自己带领战士加固阵地工事，好迎接战斗。因为他已猜定，解放军大部队前脚踏出郧城，白狗子后脚就来直到王家坪对医院进行扫荡，敌人化装担架队说明了他们早已盯上了后方医院。
　　院长转身忙去，田红军又对小雷子说：“党代表，你去帮院长组织医务人员撤离，然后随院长一起撤离。”
　　小雷子刚转身，正如田红军的猜想，北面的公路上传来了一阵阵皮鞋踏地的脚步声，白狗子的迅速还真是快。
　　田红军手一挥，对全体游击战士说：“准备战斗！”首先，他派出了五名战士打前沿，边打边退，目的很明显，以郧山游击队的二十四战士来阻挡敌人近一个团的兵力，那是不可能的，只有拖延时间，为后方医院争取二十分钟的撤离时间。他已经算好，五名战士将白狗子引进雷区，将敌人炸他个人翻马仰，敌人再组织第二次进攻，至少得要十分钟的时间，接下来的十分钟，他和战士们将用血肉之躯进行争取。
　　五名战士很快达到指定地点，边打边撤。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很快，有三名战士牺牲了，接下来的两名战士边打边用手榴弹进行掩护，终于把敌引进了雷区，随着“轰轰轰”的巨响，两名战士也与敌人一起同归于尽了。
　　过了一刻钟，敌人知道自己上了当，于是，组织更多的敌人，黑压压向公路压来，直扑后方医院，田红军及其剩下的二十二战士奋起抵抗，前排的敌人纷纷地倒了下去。敌人一看不妙，便停止了进攻，调集来了山炮，架射好角度……
　　院长在小雷子的协助下，医务人员及伤员已经撤离到南山的山梁上，小雷子又悄悄地回到了公路旁。
　　小雷子是来传达命令：医院已安全撤离，郧山游击队任务完成，即时撤离。他刚走到田红军的身边，还没来得及传达命令，敌人的炮弹如雨点般射来，公路旁的阵地夷为平地。小雷子、田红军及游击队员以血肉之躯阻挡了敌人的进攻，成功地掩护后方医院安全撤离。他们血洒青山，浩气与青山长存。
　　事隔多年之后，人们为记念这二十四名无名氏烈士，建立了王家坪无名氏革命烈士陵园，对后人进行革命先烈奉献精神永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