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视死如归（五）

　　竹下、鬼縢看到天空中的红色信号灯，开始的时候，他们认为这是共匪的伎俩，而如今看到红色信号弹，确信共匪要从北边横梁突围，因为在他俩心中，浅野君以沉着、稳重著称军中，从来打的都是有准备之仗，不做冲动的事情。所以，竹下、联队长不敢麻痹大意，立即集合队伍向北边横梁合围。
　　此时，为了让狡猾的竹下、鬼縢联队长更加深信不疑，必须还在沸腾的油锅下添一把火，正是打敌人“七寸”的时候，让敌人致命，只有把敌人东西谷口的敌人吸引过来，这样才能为二妮、田鼠突围提供前提条件。让高玉秀感到欣慰的是：她已将郧山的火种传递了下去——那片印有同志们鲜血的党旗，为此，她只想拼命地剌杀敌人。田习武和胡子排长在浅野联队的阵营中心开了花，且已成功爆破浅野联队的军火库，端了浅野队的指挥所，浅野已命丧黄泉，此时小鬼子已乱作一团。田习文、高玉秀带领着同志们如猛虎下山般地向山下冲去，他们以最快的迅速、最大的火力扑向敌人的阵营。
　　田习武的突击小队和田习文、高玉秀的红军连里外夹击，浅野联队的小鬼子被杀得措手不及，纷纷向下倒下，很快，浅野联队已死伤过半。
　　竹下、鬼縢迅速把东西两个谷口的大半兵力从两侧进行合围，意把我红军重新逼上山顶，聚而歼之。
　　南横梁静悄悄的，静得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二妮、田鼠现北端横梁战斗打响将近两个小时，他们一直蛰伏在南端横梁，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侦察的同志们回来报告说，东、西谷口的小鬼子已被田团长他们吸引过去了，现在正是突围的时候，突围时间也就是十五分钟，不能等敌人反应过来；若超过这个时间，敌人反应过来了，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对他们进行合围，那就等于无功而返。此时正是突围时机，二妮发出了命令：“同志们，冲呀！”
　　很快，由于寡不敌众，竹下、鬼縢联队又把田习武、田习文、高玉秀及其同志们逼回了北横梁，他们的子弹都已的打完了，最后，他们就与小鬼子拼刺刀。田习武与小鬼子拼刺刀的过程，一条胳膊被砍下了，但他是一个铮铮汉子，单手又砍死了三个小鬼子，田习文的后背被刺了一刀，咕咕地淌着鲜血，高玉秀的脸上，胳膊上到处都刀印子……战士们为了保护他们三人，都已牺牲了。
　　田习武、田习文、高玉秀三人相互搀扶着，慢慢地吃力地爬上北端横梁上的悬崖。他们屹立在高高的悬崖上，像郧山大地上的三棵高大的香椿树，伟岸高大，具有牺牲精神，把香甜鲜嫩的香椿芽献给穷苦的郧山人民，而自己却经受风吹雨打、伤痕累累。悬崖下面周围是黑压压的小鬼子，他们还在汹涌着向悬崖顶上压去……他们三人回头向南横梁望了望，见南边刀光闪闪，炮火隆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为郧山大地留住了红色的火种，脸上都露着幸福的微笑，三人紧紧拥抱着，纵身跳下悬崖，其壮举不亚于狼牙山五壮士……郧山大地走出去的英雄为国捐躯了，没有棺木，也没有葬礼，他们有的只是一颗对祖国的忠心，对党的忠诚。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战争年代，也许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事迹微不足道，会被后人遗忘，但他们那颗火热的心会像郧山大地遍地屹立的高大香椿树一样，永远地活在穷苦人民的心中。
　　而此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晨曦之光已经压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个高大的身影在狭谷中飘着飘着，一声声高大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经久不息，和着南边的炮火声，构成了大地最雄壮的绝唱！
　　心有灵犀一点通，田习武、田习文、高玉秀的绝唱在山谷中回荡，隔着一道山梁，二妮和田鼠却听到他们的声音。二妮大声叫道：“格格——格格——格格——”这是她很多年没有喊的名字，现在叫起来是那么的亲切自然，她又似乎听到了高玉秀的声音：“二妮妹子，好好活着，照顾好小立英——”田鼠大声地叫道：“二少爷——二少爷——二少爷——”这也是他多年没叫的名字，现在叫起来还是那么熟悉、那么顺口。他也似乎听到田习文的回音：“田胖子，替我照顾好小立英和爹娘，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巍巍青山，在这无名狭谷中，英魂长眠于此。他们没有石刻的墓碑，更没有墓铭，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鲜血染红了地上的小草和鲜花。他们这是为祖国而战，为心中的信念而战，更是为普天下的苍生而战！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那片鲜红的党旗上有自己用心血写下的名字，这就满足了，悄悄地我来了，带着激情和理想！默默地我去了，在沉默中爆发，只为祖国大地上那小草更绿、鲜花更鲜艳！这就是我们的英烈，他们的名字微不足道，但他们那颗火热的心永远向着党，向着太阳！
　　北横梁的战斗结束了，竹下和鬼縢相互拥抱着，“叽哩呱啦”地乱叫一通，像是在庆祝胜利，小鬼子们更是欢呼。田习武和田习文的兄弟团驻守这片区域多年，让小鬼子的指挥官一个个倒下或剖腹，小鬼子的指挥官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未拔下这颗利齿。小野正雄也为此事恼怒，因而制定了此次“天炉合围”计划，致使田习武、田习文的兄弟以身殉国。
　　风肃肃，天地寒，黎明前的一道曙光划破了黑暗。二妮、田鼠心中明白，这是武团长、文团长、高队长为了郧山大地的红色生命得以延续下去，他们用自己的宝贵生命给他们换来的机会，确切地说，是用自己的死换取他人的生。他俩应该带领同志们珍惜这机会，必须一鼓作气地冲破敌人的防线，杀出一条血路，突出重围。
　　二妮让武团长、文团长、高队长把全团仅的四挺机枪在前面开路，接着手榴弹队和长枪队，集中火力扫除障碍。小鬼子倒下去了一大片，但浅野表面沉重，但内心异常狡猾，他让小鬼子不仅修建了明堡，而且还建有暗堡，明处的道路障碍已被清理。正当二妮、田鼠带着同志们突出去的时候，小鬼子的暗堡里的机枪扫射起来，这是他俩始料而不及，同志们倒下去一片。二妮只好命令同志们就地寻找掩体进行还击，但时间不等人，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否则，北端的竹下、鬼縢联队反应过来对他们进行合围，那形势就会更加危急。
　　竹下、鬼縢及士兵仅仅狂欢了一分钟，听到南端的炮火声，他们心里一震，都扭过头去，注视着南边那一闪一闪的光亮。小鬼子们的脸上表现出惊讶之情，急匆匆地往回跑进行回援。然而，竹下、鬼縢一点儿都不惊慌，原来，为了防止红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们实行了“暗渡陈仓”之策，这套计谋是死去的浅野制定的，就是明处设置岗哨围剿，暗处修建暗堡，防止红军突围。这计谋他只向竹下、鬼縢透露了一下，连小野正雄司令官也没有汇报。
　　竹下、鬼縢向自己的士兵又“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大体意思是说：帝国的勇士兵，你们不要担心，共匪是一个也逃不掉，他们已成为我们的猎物！这时，一个电讯兵背着无线电发报机，急匆匆地跑到竹下、鬼縢面前，递上一封电报。
　　竹下接过电报一看，长脸往下一拉，像有些错位，很难看的样子。他的手有些哆嗦，想对鬼縢说点儿什么，但他又住了口，只是把那张白色带有各种符号的电报纸递给了鬼縢，转头滴下了两滴泪水。
　　鬼縢接过电报一看，表情跟竹下一样，电报的内容不言而喻，这是一封死讯，是浅野死去的消息。他的眼泪滴得很快，不到一秒钟，他滴下了两滴眼泪，但他是个极其凶残的人，他要为兄长浅野报仇。他们三人是华北战场上的三支“山地战争之花”，曾获得小日本天皇的嘉奖。当中，浅野最大，常以兄长著称，此次“开炉计划”，小野正雄专门将他们三人调集在一起对付田氏兄弟团。
　　浅野的死，当然令他们俩伤心至极，竹下不善言谈，此时他的眼睛射出的是那种阴森的光芒。鬼縢站在一块高处石岩上，拔出指挥刀，大声叫道：“勇士们，为浅野君报仇！”他把武士刀指向了南横梁，小鬼子士兵的作战素质很高，他们立即列队，齐刷刷地向南横梁进发。
　　敌人的暗堡的火力很强，压得二妮、田鼠及其同志们抬不起头来，形势危急，再不突破敌人的防线，北端的鬼縢、竹下联队围攻过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应立即组织敢死队，对敌人两端的小鬼子暗堡进行爆破。
　　二妮号召一发出，很快一支敢死队就组成了，她把同志们的所有手榴弹都集中起来，并且捆扎成一小捆。二妮对田鼠说：“一定要将同志们用鲜血染红的党旗带回郧山大地。”说罢，她带领着敢死队队员们冲了出去。
　　田鼠还想说：“二妮队长，让我带着敢死队去炸毁小鬼子的暗堡吧。”然而一切都晚了，二妮和敢死队队员们已经冲出去了几十米远。此时，南横梁已出现大批的小鬼子，他们在竹下、鬼縢的带领下正气势汹汹地朝山下包抄过来。形势不容半点思考，而且时限就是五分钟。二妮冲出去了，田鼠就是同志们的主心骨，他果断地发出了命令：“集中所有火力向暗堡射击，掩护二妮队长炸堡！”
　　一阵密集的子弹射向了小鬼子的暗堡。
　　敢死队队员抱着炸药包迂回冲向小鬼子的暗堡，无奈，小鬼子的暗堡里的机枪是交叉火力，还不等敢死队队员冲到近前，就被小鬼子的机枪扫中，一个同志倒下了，另一个又跟了上去，前仆后继，眼前，敢死队队员已牺牲过半。二妮回头一看，竹下、鬼縢联队的小鬼子正黑压压地压了过来了。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二妮果断地说：“敢死队的同志们，人手一枚手榴弹，同时拉响弦儿，冲向小鬼子的暗堡，一——二——三——”同志们都拉响了弦儿，一起冲向了小鬼子的暗堡，二妮抱着那捆手榴弹率先冲了出去。那场面惊天地，泣鬼神！惊天动地，是以自己的死换取其它战友们的生的舍已精神！
　　轰！轰！轰！小鬼子的暗堡在手榴弹的爆炸声开了花，二妮及其敢死队的同志们在火光闪闪中笑得那么灿烂，口中大声喊道：“郧山游击队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他们和小鬼子的暗堡一起倒下去了。倒下去的是他们的高大的身躯，然而他们那种大无畏的精神永远不会倒！他们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硝烟与炮火之中，与群山消融在一起。埋骨何须桑梓地，青山处处埋忠魂！这就是伟大的共产党人的人格魅力，他们从不知道索取，在他们的脑海里只有奉献二字。
　　田鼠和同志们看着二妮队长消失在炮火之中，顿时，他们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大声叫道：“为队长报仇！”奋不顾身地向敌人冲去。
　　突然的血路已经打通，然而为时已晚，竹下、鬼縢联队的小鬼子已追击到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虎寨游击队中有个名“狗娃”的同志，是游击队员的机枪手，见此情景，他深知武团长、文团长、高队长、二妮队长牺牲的意义在于让那片用鲜血染红的旗帜回到郧山大地，让郧山大地的红色火种得以延续、发展、壮大，若不回头阻击敌人的话，他们虎寨游击队会全部牺牲在这里，那么武团长、文团长、高队长、二妮队长的用心良苦将付诸东流。于是，他向前把田鼠推了一把，说：“田队长，你带着红色革命火种跳出包围圈，回郧山将革命的队伍发展壮大，我带领同志们回头阻击敌人，若这样下去，我们会全部牺牲在这里。”
　　田鼠还想说什么，狗娃已经抱着机枪回头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而且其他的同志们都跟狗娃参加了战斗。他想把染血的党旗交给其它的同志，可是来不及了，站在那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往回奔去参加战斗，此时，狗娃却拿机枪对准了自己，大声说道：“田队长，你若再不走，我们都死给你看！”这是在逼宫呀。
　　田鼠没办法，被逼无奈，他很知道狗娃的个性，有时温顺地像只哺奶的母狗，有时凶狠起来如捕猎的狼狗。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特别是面对敌人的时候，该杀就杀，从不犹豫。他就是一只凶残的狼狗，此时，他正在对敌人进行疯狂地射杀，若田鼠再不撤离，他会真的把枪口对准自己。
　　田鼠回头含泪朝同志们望了一眼，他们是生死相交的战友，更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为了共同的理想，为了共同的信念，走到了一起。生命诚可贵，友情价更高。多么好的同志呀！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死来换取他的生，人世间，没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这种奉献和付出也只有党领导的队伍才有。他又情不自禁地搂紧了怀中的党旗，那是同志们生命的结晶！他强忍着眼泪奔出了同志们用生命杀开的血路……
　　田鼠刚撤出包围圈，遁入一片密林后，竹下、鬼縢联队很快又把血路堵住了，包围圈又重新形成了，狗娃和同志们也只能背靠背地刺杀敌人。小鬼子慢慢地缩小包围圈，狗娃和同志们的子弹已经全部打完了，此时，他们静静地躺在战壕里，专等小鬼子上来，与小鬼子进行肉搏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小鬼子围上来了，狗娃一声吼道：“同志们，杀他个狗日的小日本！”他冲战壕，同志们尾随其后，与小鬼子进行拼杀。小鬼子越来越多，终因寡不敌众，狗娃和同志们全部壮烈牺牲了。
　　田鼠藏在密林，眼看着这一切，他捂着嘴低声呜咽着。
　　小鬼子又仔细地打扫了一遍战场。竹下、鬼縢向四周看了看，觉得没有一个漏网之鱼，眼角露出一丝奸笑。同时，脸色又沮丧起来，总感觉他们的身边又少了一个人，于是，他吩咐小鬼子寻找浅野的尸体。很快，小鬼子在指挥部找到浅野的尸体，既然战争的目的已达到，他们便急匆匆地抬着浅野的尸体收兵了。
　　田鼠等小鬼子走去，才从密林走出来，他含泪用手刨了一个又一个的坑，用了几天时间，才把同志们的所有尸体掩埋完毕，然后，他沿原路返回涝池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