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视死如归（四）

　　刚才的战斗打得很激烈，炮声轰轰，震耳欲聋，而转瞬间这些恐怖的声音又消失了，夜依然变得那么寂静。
　　竹下说：“鬼縢君、浅野君，这共匪好像要逃。”
　　鬼縢阴笑了几声，说：“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吗？”
　　浅野话语不多，但阴险狡诈，他的贼眼贼溜溜地转了几圈，说：“中国有句古语，叫‘狗急跳墙’，看样子，这群疯狗似乎要跳墙！”说罢，他的贼眼又贼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呵呵呵”地阴笑了几声。接着，他又说，“这墙是很高很高的铜墙，那狗跳得出去吗？”他竟幸灾乐祸地手舞足蹈起来。
　　竹下说：“我们也不能太得意，这共匪狡猾得大大的。”
　　鬼縢说：“是的，这共匪大大的坏了。”
　　接下来，三个联队长“嘀哩呱啦”了一阵子，说的都是些鸟语。大体的意思是他们的防线固若金汤，各人把守各人的防线，以防中了共匪的计谋。这小日本鬼子的心计也真够深的，竟能猜出我军的调虎离之计。
　　最后，三个联队长又商量要不要给小野正雄司令官发封电报，汇报这里的情况，他们的意见达到一致：认为司令官已经熟睡了，不必惊扰。东西两个谷没有进攻，竹下、鬼縢显得有些轻松，倒是浅野显得有些急躁，他说：“竹下君，鬼縢君，若共匪真的从北边横梁突围，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救援。”
　　竹下、鬼縢点点头儿，说：“浅野君，若你探明这‘疯狗’真的从你防地突围，可以发出三颗红色信号弹，我们以最快的速度五分钟就可以赶到进行围歼。”
　　浅野这才放心地离去，见到北山坡上的火光，为防万一，他自作主张地把南边的兵力又调出了一半去北边，这样南边的兵力就有限，但高玉秀的红军连勉强可以应对，就害怕东西两谷口的竹下、鬼縢联队进行救援，所以，二妮和田妮带领的红军必须等田习文、田习武把东西两个谷口的敌诱调走之后才可以突围，否则，得不偿失。
　　田习文、田习武到达北横梁之后，即刻组织队伍开始进攻，他们要争分夺秒地抢时间，争取早点儿把敌人吸引过来，好让高玉秀他们早点儿突围。在田习武的心中，他已把高玉秀当成自己的弟媳，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保护女人，冲锋在前的应该是他们男人干的事情，因此，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田习文更不用说了，共产党人从来是把别人利益高于自己的利益，为国牺牲是他们内心最崇高的信念。此次战斗，一定打痛敌人，只有把敌人打痛了，才能使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得以实施。
　　战斗一开始，田习文就说：“兄弟们，小日本侵我河山，淫我妻女，今天，我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小日本血战到底！”
　　战士都高呼起来：“血战到底！血战到底！血战到底……”战斗打响了，他们首先把二妮原来准备的大石头抱起扔向山下，山下的小日本鬼子被砸得头破血流，但他们还是坚守着各自的岗位，不私自退缩。浅野亲临一线指挥着战斗，他不让士兵冲锋，让士兵固守原地，他自称自己是个“中国通”，把这一招叫作“守株待兔”。因为他预测此地是我军突围的必经之地。
　　这样打敌人倒让小日本鬼子觉得不痛不痒，杀伤力极其有限。田习文和田习武商议：组织战士们进行冲锋，这样才能有效地打击敌人。正当他们准备发动冲锋的时候，高玉秀出现在他俩的面前，倒把他俩吓了一跳，俩兄弟惊恐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高玉秀没有回答他俩的话，就向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田习文，激动地说：“文哥哥，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死咱俩也要死在一起！”这是人间真爱，真爱无价，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田习武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过头，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曾流过泪。此时，他擦拭了眼角的两滴泪水。
　　田习文更没有说什么，他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抚摸着高玉秀的秀发，哽咽道：“秀秀，我们一起共赴国难，来生还做夫妻。”
　　田习武拭罢泪水，转过身来，说：“文弟，弟妹，我们一起共赴国难！”
　　三双手六只手掌仅仅地握在了一起。
　　高玉秀转而微笑起来，她这是笑对人生，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即使面临着死亡，那也是幸福的。她说：“武大哥，文大哥，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听你俩说要发起冲锋，是吗？”
　　田习文和田习武点了点头。
　　高玉秀说：“可那样，敌人在暗，我军在明，战士们活活会活活成为小鬼子的耙子的，这样伤亡会很大的。”她的话提醒田习文和田习武。
　　三人都在沉默。
　　高玉秀说：“我们这次战斗的目的是让敌人调虎离山，打蛇要打七寸，必须打到小鬼子的伤处，否则他们不会调动一兵一卒的。我觉得在我们这支队伍里选一支精干的小分队，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入到山下的鬼子当中，然后再冲锋，实施内外夹击，这样才能有效地打击敌人，才能让小鬼子真正相信我们要从这里突围。”
　　她的计谋得到了田习文和田习武的认可。
　　田习文说：“这支小分队由我来挑选，然后化妆成敌人的模样，悄悄地潜入敌人的阵营。”
　　高玉秀也争着说这计谋是她想出来的，理应她去完成这个任务。
　　最后，田习武说：“你们都别争了，你们俩在这里打冲锋，夫唱妇随，会发挥更好的效果，这支小分队由我带领，你们还记得在谷口的时候，你们不是把我也当成小日本了吗？我的兄弟们都戴着钢盔，在这夜里，敌人很难分辨出来。”他的话说得合情合理。
　　高玉秀和田习文只好服从大哥的安排。
　　田习武很快从众兄弟中挑选出一批业务精干，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胡子排长。别小看了胡子排长，他干这一行可是老本行。以前，他每天率手下去鬼子军营打打探情报的时候，都化装小鬼子的模样，由于去的次数多了，小日本的鸟语，他也会了那么几句，并且说得还很流利。这次他们去的人数不易过多，由二十来个兄弟组成一个小队，田习武是小队队长，但化成小鬼子的队伍的时候，胡子排长是小队长，田习武则成了一个大头兵。
　　临出发前，田习武重点交待，此次突袭小队的任务是的的捣毁小鬼子的军火军和指挥部，把东西两个谷口的小鬼子吸引过来，为二妮和田鼠所带领的郧山红军连打通道路，突然小队的队员牢记住了任务。
　　田习武转身又对田习文和高玉秀说：“我们临近敌人的时候，你们俩要炮火掩护，特别要使用手榴弹，别担心炸着我们，要把小鬼子炸乱，乱成一锅粥，这样，我们小队才能乘混水摸水，混进小鬼子的阵营。”
　　田习文和高玉秀点了点头，就此别过，问君归期是何期？风啸啸，马嘶嘶，归期也许是无期。田习武把田习文和高玉秀双双揽入怀里，这也许是永别，只轻轻地说了声：“保重！来世我们还是兄弟姐妹。”强忍住泪水，转身带着突袭小队消失在夜幕里。
　　田习文朝大哥离去的地方跪下了，高玉秀也跟着跪了下来，然后俩人紧紧抱在一起，喃喃地道：“你先走一步，我会尾随你而来的。”说罢，对着众山磕了三个响头。
　　硝烟弥漫，巍巍群山作证，这是郧山大地走出的英雄儿女，他们为国忠诚，有的是一腔热血！
　　田习武走后，田习文和高玉秀马上回阵地里，组织同志们战斗。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田习文和高玉秀命令同志们拉响了手榴弹的弦儿，一起向小鬼子的阵地上扔去。同志们刚才都受田习武团长的熏陶，义薄云天，都使出全身的力气，手榴弹扔得很远，只见小鬼子的阵地上红光闪闪，一片火海，像盛开的一朵朵美丽的鲜花！那场景壮观激烈，真是大快人心。
　　而此时，田习武的突袭小队正好赶到小鬼子的阵地，趁着强大的炮火，他们混进了敌人的阵营。在漆黑的夜里，他们得迅速摸清小鬼子的弹药库。田习武对这些是外行，胡子排长则是内行，凭以往的经验，小鬼子的弹药库应建在离军营较远一点儿的偏僻地带，且有重兵把守。
　　突袭小队在胡子排长的带领下，首先摸到了小鬼子的指挥部。浅野面对我军的强大攻势，他故作镇定地坐在那儿，手握武士刀，下面几个中队长都督促他说：“这次‘疯狗’们真的要从这里突围，我们的士兵被炸伤了一半，得发信号弹向竹下、鬼縢联队长求援，一举歼来‘疯狗’。”然而，浅野还是镇定自若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吭，他在谋划着：这是敌人的计谋还是真的突围？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反正他在山下有重机枪、迫击炮等重火力，只要敌人敢下来，立即叫他一个不留地倒下。所以面对手下的督促，他没有一点儿反应。
　　一波手榴弹扔过去之后，田习文挥了一下手，示意同志们暂停，改用步枪打出零星的火力，他这样做是为了节省子弹。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惨烈，他必须提前做好预备。
　　浅野也在用耳朵听这红军的火力情况，与共军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共军的狡猾让长见识了很多，积累了很多宝贵的经验：任何时候都得长三分心眼，不能贸然出动，以免上当受骗。共军的火力时强时弱，他要在这里耗时间，消耗共军的枪去弹药，只要耗到天亮，再与竹下、鬼縢君联合起来一举歼灭共军，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浅野还真有点儿“中国通”的味道。
　　胡子排长见到了小鬼子的指挥部，就要命令兄弟们动手，因为捣毁小鬼子的司令部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田习武见了胡子排长的动作，连忙出手制止了他，因为他知道仅仅捣毁小鬼子的指挥所，他们随时又可以建一个指挥所，这样，击不中小鬼子的痛处，达不到如期的效果。胡子排长示意，又带着队员悄悄地退了下来，然后他们又密谋出一套方案：把突袭队员分成两队，一队由田习武带领，留守原地，随时袭击小鬼子的指挥所，另一队由胡子排长带领寻找小鬼子的弹药库并炸毁它，当听到弹药库被的时候，田习武立即动手捣毁指挥所。密谋完毕，两队分别行动。
　　胡子排长的经验很丰富，嗅觉很灵敏，很快就嗅到了小鬼子的弹药库，小鬼子的弹药库防守很严密，有一个班的小鬼子。胡子排长的突击队员们都换成了小鬼子的服装，临近鬼子库前的哨卡时，胡子排长低声交待：“都给我精神着点儿。”接着，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挺直了胸脯，哨卡过来一个鬼子小队长，从肩章上，只有一条杠杠，而自己的肩上有两条杠杠，级别上肯定比这个小队长的大。当小队长站在他的面前，挺得笔直，给他敬了军礼。胡子排长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然后，伸出手对着小队长的脸就是几巴掌，小队长被打懵了，站立在一旁，他一招，突袭队队员顺利地通过了哨卡。他们来到了库房前，库房前站着四个小鬼子，两挺机枪正对着他们。他带着队员们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还不等小鬼子反应过来，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断了四个小鬼子的脖子。他让四个队员站在门口放哨其余队员跟着他进去安装炸药。
　　正当炸药和雷管安装到一半时，刚才被打的那个鬼子小队长从懵懂中清醒过来，他隐约记得刚才一伙人脚上穿的鞋子和他们的鞋子不一样，于是，他要过来看个究竟，就带着一队人马匆忙地赶过来了。
　　弹药库门口的四个队员见小鬼子过来去，忙向屋内支吾一声：“小鬼子过来了，队长，怎么办？”
　　胡子排长说：“你们就地还击，坚守两分钟，我们就可以引爆。”
　　近了，近了，近了，库门口的队员的手中端起了刚才小鬼子的机枪，手慢慢地扣动了板机。前面的几个小鬼子仰面倒了下去。小队长立马意识到刚才一伙人是敌人，于是，派出一个人回去报信，其他人等就地还击。
　　就近闻讯的小鬼子越来越多，弹药库前的战斗异常惨烈，突袭队员中两个机枪手在小鬼子的强烈炮火下牺牲了，另两个队员也受了重伤，形势非常危机。胡子排长与田习武商议，炸掉弹药库迅速回援。而眼前的形势，他们已被小鬼子团团围住在库房里，想回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小鬼子没有使用迫击进行轰炸，是怕自己炸了弹药库，遭浅野联队长的训责。胡子排长命令队员点燃了炸弹的引线，他和队员们抱着几个手榴弹说：“同志们，此生我们炸了很多小鬼子的弹药库，加上这座，整整一百个，死也值了！”说罢，他带领众同志们冲出了弹药房，拉响了挂在腰上、肩上的手榴弹的弦儿，冲向了门外敌人的阵营。小鬼子们没想到他们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吓得纷纷逃窜，可是为时已晚。胡子排长跑在最前面，紧接着，后面的队员们都拉响了手榴弹上的弦儿。
　　轰！轰！轰！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六月雨天中的炸雷一样，令人惊心动魄，胡子排长和他的战友们在一片火红火红的颜色中带着微笑高喊道：“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轰！轰！轰！弹药库爆炸了，地动山摇。
　　田习武听到爆炸声，大声叫道：“同志们，冲呀！为胡子排长报仇！”同志们含着眼泪，大声吼道：“为排长报仇！”一个个龙腾虎跃般地冲向了小鬼子的指挥所。
　　浅野还端坐他那把太师椅上，嘴里念念有词，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听到“轰轰”的爆炸声，他猛然惊醒过来，共匪真的要从这里突围！他忙掏出手中的信号枪，向天空中打出了三颗红色信号弹。在他打完信号弹的同时，田习武第一个冲进了指挥所的院子，一棱子子弹扫射进了浅野的胸膛，浅野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像是在向田习武及其同志们谢罪。
　　指挥所的袭击让浅野的部队立即警觉起来，他们立刻奔向指挥所回援，田习武及其同志们处在层层包围之中。
　　听到山下震耳的炮声，田习文和高玉秀立即发出命令：冲呀！同志们，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他们如猛虎般地冲下山去。